馬車行了數日之後,高陽、殷溫嬌都漸漸看厭了長安城外的景色。


    一開始順利逃出長安之後,高陽是看路邊的一草一木都新鮮的可愛,路過一個小鎮便歡天喜地。


    殷溫嬌和李玉英也是興致勃勃,不過隨後李玉英就失去了興趣,她更喜歡呆在馬車裏麵晃晃悠悠地看書或者小憩。


    以前每一次坐馬車,給她的感覺都差勁到極點,哪怕是公主的馬車已經在盡可能安穩,還是讓她有種飽受折磨的感覺。


    現在,在馬車內能夠呆住之後,她就沒什麽興趣再到外麵去探頭探腦。


    反正再怎麽走也是差不多的景色,差不多的人物,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高陽和殷溫嬌則是過了這幾日之後,才感覺沒什麽意思。


    陳萼看出來一行人走路都沒了趣味,便問道:“是不是不想走路了?想快點去海州城?”


    雖然要去江州赴任江州知府,陳萼也得先迴去海州,將母親張氏接來一起去,總不能就這麽拋下老邁且咳嗽重病的母親。


    況且,陳萼一次出去,帶迴來三個娘子,也應該好好跟張氏說一說。


    高陽點了點頭,撒嬌道:“郎君,每日趕路實在無趣,還是快點去海州城吧?”


    陳萼笑了笑,對眾人示意一下,未曾存放妖怪屍體的另一個衣袖甩開,將馬車、高陽李玉英殷溫嬌、興文陳武幽蘭胡四娘朱麗華、行禮等物品全部卷起收入。


    然後自己騰雲前往東方而去。


    半日時間後,陳萼停下白雲,緩緩下落。


    將朱麗華從袖中拋出。


    朱麗華昏然落地,左右張望一眼,看到了一片荒地和幾處墳丘,又仔細看了看方位,不安地看向陳萼:“少爺,這是海州城外不遠,我原來造孽的地方?”


    “是啊,你造孽的地方。”


    陳萼說道:“你仔細看,還有七條陰魂怨氣極大,不肯投胎而去,你當初害了他們和家人,令他們現在還十分怨恨。”


    “你留在此處,不得反抗,每日受他們折磨,令他們消一消怨氣,也能去投胎。”


    “待到我喚你的時候,才能解脫。”


    朱麗華麵露苦澀之意——自己這活下來的代價,還真是巨大,不僅要時常割肉償還,還要這樣贖罪。


    好在她心裏多少算是看開了一點,知道自己殺人吃人罪孽不小,少爺要殺她,隻在一念之間;現如今這樣讓她贖罪受難,正是最後留她一命的方法。


    若是放縱她某些奸詐邪念,那才是真的要殺她。


    “是,少爺,我記住了,我一定好好贖罪,絕不反抗。”


    陳萼微微頷首,離了此處到官道僻靜處,又放出馬車與高陽眾人。


    待她們歇息片刻後,陳萼說道:“也就半個時辰路程,就能到海州城,到時候就能見到母親。”


    “啊……”


    “呀,這麽快!”


    殷溫嬌、高陽、李玉英三人都緊張地站起身來,開始整頓身上衣裙,並且拿出銅鏡,一個個都仔細認真地描繪妝容。


    “你看我這樣……”


    “挺好的挺好的。”


    “我看不行,還是要這樣……”


    足足將近半個時辰,三個將妝容裝扮到極致的女子出現在陳萼麵前。


    高陽還是水紅裙裝,紅唇也鮮豔若火,皮膚白皙,令她格外綺麗。


    李玉英素白衣裙,眉目間帶一股天生弱氣,令人憐惜。


    殷溫嬌花容月貌,微笑中一股溫良賢淑的味道,儼然是有顏色也有品德的最佳寫照。


    陳萼看著這三女的模樣,也是不由地微微怔神片刻。


    從海州出發,前往長安之時,他憂心忡忡自己的命運。


    誰又能想到在長安城不僅帶迴來殷溫嬌,還把兩個公主也給拐迴來了?


    此時此刻,他也並不後悔,自己的命運終究要改掉——這兩位公主的命運,他又有什麽不能改的?


    若依照原命運:高陽嫁給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終究兩人不得真心,高陽也越發偏激,最後與玄奘的徒弟辯機和尚勾搭、又和房遺愛等人踏上了自我毀滅之路——謀反作亂。


    李玉英更不必說,袁天罡和袁守誠都算定她死在貞觀十三年。


    但是她最慘的卻不是生前,而是死後。


    當李世民地府遊曆之後,李玉英就被地府收走魂魄,她的肉身被一個婦女占用,跟人當夫妻去了!


    這婦女名叫李翠蓮,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因為拔下頭上金釵送給化緣的和尚,被丈夫劉全罵了兩句,自縊而死。


    當李世民從地府迴魂之後,劉全為李世民前往地府送瓜果,劉全活著迴來,李翠蓮魂魄來到李玉英身上,夫妻領了李世民的賞賜後團圓離去,剩下餘生都宣傳佛門善果,因果報應……


    橫死的禦妹李玉英,就是這般死得倉促突然,身後事無人在意,身軀都跟了別人。


    袁天罡、袁守誠為何說她應該死——無非是佛門當興,天數如此。


    要以李玉英的死,來成就李世民大興佛教的因由,來掀起取經人之事罷了!


    陳萼現如今帶著的殷溫嬌、高陽、李玉英,包括他自己,依照原命運都是淒慘到底。


    陳萼、殷溫嬌、李玉英和佛門取經之事直接相關,高陽也和取經人玄奘的徒弟辯機有關……可以說這些命運,繞來繞去,竟然都脫不開“佛門”兩個字!


    如今,看著三個跟隨自己的女子,陳萼心中更是一股豪情升起。


    接下來,是時候開始反抗所謂的命運了!


    佛門,又有何懼?


    誰設下的這些局,定下的天數,都要讓他們自己吃下去!


    馬車緩緩而行,又是半個時辰,天色漸漸昏暗的時候,進了滿是海腥味道的海州城內,停在小院門口。


    殷溫嬌、高陽、李玉英三個帶著貴氣、明**人的女子一下馬車,頓時引得匆匆路過的人不由地駐足迴首。


    海州城,從未有過這等貴氣逼人、如花中牡丹一般的女子出現,而且還是三位氣場不一、站在一起堪稱爭奇鬥豔。


    “老夫人!”


    興文扯開了嗓子奔進院中:“我們迴來了!少爺他——”


    剛喊了一聲,便發出驚叫:“你們是誰?為何在此?”


    院中有人喝道:“我倒要問問,你又是何人,為什麽闖入我張家別院?”


    興文氣道:“張家別院?這分明是我們陳家的!你們那裏來的臉麵,敢占據我們陳家的院子?”


    “好大的狗膽子,我可不知道這裏有什麽陳家,隻知道這是張家的地方!”


    “來人啊,給我打!”


    院中傳出一陣激烈的打鬥聲,片刻後,一群鼻青臉腫的家丁逃竄出來,毫發無損的興文提著一個八字胡的肥胖男子走來,氣衝衝道:“少爺!張家欺人太甚!”


    “前些年占據了我們陳家的大院、害死我爹、氣病老夫人不說,這一次居然趁我們不在,把老夫人趕出家門,搶占了我們最後的小院!”


    說到這裏,又氣急給了那肥胖男子一拳:“快說,老夫人在哪兒!”


    他下手頗重,那肥胖男子被打得嘴角沁血,連忙叫饒。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家老夫人住在魚市那邊,那裏每天有些魚賣不盡,她就有一口吃的……”


    “你這畜牲!你們張家這些畜牲!”


    興文氣的雙眼通紅,直欲發狂:“老夫人身體本就帶病!如何能這樣住在魚市,乞討臭魚過活!”


    氣急之下,又給了這肥胖男子數下重擊,將這男子打得口吐血沫。


    “少爺……”


    興文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有些擔憂地看向陳萼:“我太衝動了。”


    “不……你做的很好。”


    陳萼麵容冷漠,一股火焰從心中升騰而起。


    他以前也聽說過“吃絕戶”這種欺負孤兒寡母,慘絕人寰的事情,沒想到張家居然吃絕戶吃到自家身上,還趁自己不在,搶占了院子,將母親張氏趕出去。


    “是我大意了……我本以為,考上狀元迴來,便能解決這些麻煩困難。可我低估了這些天高皇帝遠的土霸王見識淺薄,手段惡劣。”


    “我可以料中聰明人的反應,卻不能料中這種從不認識的蠢貨會有什麽蠢不可言的事情。”


    心中一橫,將手指搭在已經昏死過去的肥胖男子額頭上,“太清法”隨他心意,運起一道搜魂法術。


    肥胖男子發出一陣激烈的慘叫聲,然後雙眼泛白,一時沒有了生息。


    “原來是三天前。”


    陳萼喃喃自語,示意興文將肥胖男子處置掉。


    “郎君!”李玉英向前一步,低聲道,“先看母親大人是否安好,此事最為要緊!”


    高陽與殷溫嬌齊齊點頭,麵上帶著緊張關切之意。


    陳萼示意三人放心,縱身躍起。


    騰雲而去,飛在海州城上空,轉眼到了魚市位置。


    陳萼凝目看去,心中同時卜算,頓時心有所感,看向魚市一角。


    一個蓬頭垢麵,不斷咳嗽,身前擺著一條腐爛臭魚的老人。


    這一看,心中便是冷意更甚。


    將口中吹一口氣,平地裏一道狂風卷過,滿魚市小販們都紛紛揉眼。


    那老人被他托著到了雲端。


    “母親!”


    也不顧渾身髒臭,陳萼輕喚幾聲,就這麽懷抱著母親張氏落在之前被張家占據的院子之外。


    李玉英、高陽、殷溫嬌連忙上前,接過渾渾噩噩、神誌不清的張氏。


    “興文、陳武,快劈柴燒水!”


    “幽蘭、胡四娘!快進院中準備湯水食物!”


    “將些取暖的衣袍備好,取兩件來,給母親大人先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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