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三刻,天未明。

    半個時辰前剛下的一場夾雜著酸澀的雨剛剛停下,整個許昌都籠罩著一層灰蒙蒙的霧氣。昨夜殺戮的跡象已經被士兵們全然清理幹淨,但死亡的氣息還是揮之不去。

    殷晟牽著殷桓走過空寂寂的街道,殷桓第一次覺得從皇宮到尚書府的距離這麽遠,遠的他的小腳都走的沒有一絲絲力氣了。

    他會見到伏離嗎?他會見到怎樣的伏離?

    也隻能是安安靜靜躺在棺木裏的伏離。

    要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該多好,伏離沒有犯那麽大的錯誤,他也沒有死,他很乖巧,他抱著自己甜甜地喊桓哥哥……

    殷桓擦了擦眼角的淚,有些涼。

    “到了,桓兒。”殷晟在尚書府門前站著,看著敞開的大門如此說道。

    “嗯……”殷桓抬起頭,“哥哥陪我一起進去吧。”

    殷晟點點頭,牽著伏離走了進去。

    伏完剛才知道了伏離並沒有死,又聽了鏡說的那番話,立即讓伏朗準備準備送伏離出許昌,走的越遠越好。

    他的家眷們還哭哭啼啼的,突然就靜了下來,齊齊看著走進來的殷晟和殷桓。

    “陛……陛下……”伏完有些詫異,陛下這時來做什麽?

    “伏卿不必多禮。”殷晟語氣平靜如止水,對伏完擺了擺手。

    “陛下這時來做什麽。”伏夫人冷言相對,不去看他。

    “夫人!”伏完怒斥道,“不得無禮。”

    殷晟無所謂的笑了笑。

    伏離沒死這件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否則殷晟無法跟百姓們交代。隻是苦了伏夫人了。

    “伏夫人的心境寡人可以理解,但寡人也是有苦衷的。”殷晟淡淡地解釋一句,便對殷桓說道,“桓兒,過去吧。”

    殷桓看了眼殷晟,見殷晟點了點頭,便走到伏完麵前,認真地問道,“我可以去看看離兒嗎?”

    伏完不知道如何迴答才好,那個棺材裏隻有伏離的衣冠,這讓殷桓去看什麽啊?

    殷桓見伏完不迴答,有些失落地低下頭,輕聲說道,“不需要看見離兒,我隻想說與他說幾句話,隔著棺木就可以了。”

    伏完聽他這麽說,放下心來,對殷桓點了點頭,道,“去吧,桓世子殿下。”

    殷桓立即跑到棺木前麵,沉默了好一會兒,輕輕地抱住

    棺木,手掌撫上棺木上雕刻精美的繁瑣花紋,帶著哭腔開口,“離兒……對不起,我昨天不應該那麽說你……”

    “離兒,我不想你死掉的,我還想你陪我玩……以後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好難過。”

    “離兒,我好舍不得你……我會想你的,現在就想你了……”

    “離兒……”殷桓已然泣不成聲,再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憋紅的臉上淚珠簌簌的往下落,他嗚咽著隻是不停的喊著“離兒離兒……”

    殷晟看著心疼,過去抱起殷桓,柔聲安慰道,“桓兒,別哭了,我們迴宮好不好?”

    殷桓把腦袋埋在殷晟的肩頭,異常乖巧地沒有說一句話,任由殷晟把他帶離尚書府。

    殷桓走了之後,大堂後門之外的伏朗才放開同樣淚流滿麵的伏離,說道,“離兒,別這樣,你不能出去,讓大家看見你。人多口雜,不可以有其他人知道你沒死,明白嗎?”

    伏離用袖子擦了擦眼淚,抬起頭問道,“大哥,我什麽時候才可以迴來?”

    “至少要等大家淡忘了這件事,十年,或者二十年。”伏朗輕輕揉了揉伏離的腦袋說道。

    “離兒明白了。”伏離臉上的難過一掃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堅定,“大哥快帶離兒走吧,十年後,我一定要迴來!”

    伏朗點點頭,牽著伏離走向後門準備好的馬車。

    伏離沒有帶任何包裹,渾身上下除了一身衣物之外,隻有那副疊地整整齊齊的畫。

    畫上的小兔子栩栩如生,圓潤的眼睛和殷桓的一模一樣。

    “桓哥哥……離兒一定會迴來的。”伏離按住胸口的那幅畫,眼中突然間出現了不合年紀的狠戾決然之意,他咬牙切齒地說道,“現在我還小,沒有能力跟‘那個人’鬥,等我長大了,我一定要殺了他!不止他,倒時候,所有試圖分開我們的人都得死!”

    ……

    迴到宮裏,殷桓終於哭累了,沉沉地睡了下去。

    殷晟安頓好殷桓,看天色已經漸漸明晰了起來,過一會兒又可以早朝了。

    一夜沒睡的倦意寫在臉上,他站在靈虛殿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去陸離軒吧。

    飛電也在陸離軒裏,還沒走,見殷晟進來,連忙對他說道,“殷晟,我發現事情沒有這麽簡單,可能伏離他……”

    殷晟走到他身邊坐下,無力的說道,“我好

    困啊,狐狸哥哥。”

    飛電見他麵容憔悴,又想到他昨夜才大病初愈,就連夜經曆了這番變故,不禁有些心疼。剛才要說的話也止住了,說道,“那你睡一會兒吧……”

    殷晟對他笑了笑,把他埋進他的胸口,蹭了蹭說道,“沒關係的,你說吧,你不說我也是絕對睡不著的。”

    飛電想了想,開口問道,“你覺得伏離很聰明嗎?”

    “的確,”殷晟迴答,“超越正常年齡的睿智,隻是沒用在正路上。”

    “嗯,我也覺得他很聰明。”飛電說道,“所以我始終不敢相信,那個叫伏朗的哄兩句他就把自己做的事情全招了。”

    “你什麽意思?”殷晟抬起頭,用正經的神色看著他,“你說伏離是被冤枉的?”

    “也許不是……”飛電搖了搖頭道,“我隻是覺得,伏離那個孩子,不會不知道他做的這些事情有多嚴重,也絕對知道說出來會有什麽後果。而且……伏完問了他半天他一句話不說,怎麽伏朗問了兩句他就一股腦全倒出來了?”

    “說不定人家跟哥哥親呢。其實你也隻不過是不敢相信一個孩子會做那種事情吧。”

    “不是說他自小住在苗疆嗎?他跟他的哥哥爹爹們可都沒相處幾天了吧,我可不覺得他會信任誰。”

    “你到底想說什麽啊狐狸哥哥?你的意思是還有幕後黑手?”

    飛電點了點頭道,“也許是那人拿著伏離在意的人要挾了他,而他再聰明,也終究是個孩子,可能無力反抗,隻能替那人抵罪,才會告訴伏朗那些話。”

    殷晟沉默,再想到靈虛殿外奇怪的丫鬟們,似乎這件事情真的沒有那麽簡單。

    “他在意的人?他的家人?”殷晟問道。

    “我倒覺得……他在意的是殷桓。”

    “不可能吧,他和桓兒才認識多久啊!”

    “別小看了小孩子的情感,他們的世界裏直來直去,隻有喜歡和討厭。”

    “好吧,就算這樣……”

    “所以……是我害死了伏離,”飛電皺著眉頭,滿眼的愧疚,“是我逼死了他……”

    “別這樣……”殷晟抬起他的臉,撫平他緊鎖的眉頭,“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會受到威脅,才會指認伏離的,不管這些事情是不是他做的,至少我的傷是因為他,狐狸哥哥,你不必覺得愧疚……”

    “可是,我還沒有找到真正

    的兇手,你還是處於危險之中!”飛電擔憂地與殷晟對視,“我甚至覺得,從萬翎的死,一直到現在,都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暗中操控全局……”

    “這次全城的瘟疫都沒有讓我死掉,那人肯定會消停一段日子的,”殷晟安慰道,“而且古魚國這次行動失敗,我們一定會開戰的,那時候我就會離開許昌,那個操控全局的黑手不會再威脅到我的!”

    “可是……”

    “別可是了,這件事情就讓它過去,好不好?”殷晟說完這句話,剛才的正經一掃而光,用頗為曖昧地語氣問道,“狐狸哥哥,我們昨天晚上討論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什……什麽?”飛電知道他問的是什麽,臉立即紅了起來。

    “就是你喜歡我的這件事啊~”殷晟死皮賴臉地把臉湊過去,“既然你喜歡我的話,就獻身吧~”

    “喂!”飛電連忙伸手擋住他。

    “狐狸哥哥你就別別扭了嘛,”殷晟推開他的手,“馬上天亮了就得上朝了。”

    “知道要上朝你還……”

    飛電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全部被堵在了口中。

    他感覺到殷晟放肆又霸道的舉動,也感覺到抓著自己的手的力量不容小覷,他意外的沒有之前那樣氣悶,而是突然覺得心安。

    他活蹦亂跳的在自己麵前,照樣耍流氓裝純真欺負自己,他沒事……

    這真是太好了。

    飛電意外的乖巧讓殷晟覺得自己是不是終於有機會進一步發展了,這時他突然聽見門口傳來一個聲音:

    “陛陛陛陛陛陛……陛下……”那人明顯是驚訝於殷晟和飛電此時的動作,連說話都結巴了。雖然早就聽說軍師大人和陛下有一腿,但是親眼看見,感覺還是不一樣的。

    “又有什麽事啊高公公!”殷晟氣悶地放開飛電。

    為什麽每次都是他來打斷!

    高公公!你怎麽不給寡人去死一死啊!

    東征詭隨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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