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朝堂,殷晟站在一張白玉屏風後麵對飛電說道,“你就坐在這裏,這裏除了寡人沒有人能看見你,你卻可以看見底下所有的人。等寡人下朝,之間千萬別走,也別說話。”

    飛電點了點頭,也不說什麽,坐在椅子上掏出剛才帶出來的書看了起來。

    殷晟向龍椅方向走過去,坐下之後底下朝臣三唿萬歲,殷晟隨意的揮了揮手,身邊的公公立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每一天都這樣,平靜無聊,殷晟習慣用一副沒睡醒的樣子對他們,雖然他心裏其實也挺在意他們在朝堂上說的事情的。

    但是現在殷晟突然想看看飛電是什麽表情,他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吧,他應該會驚訝,但是他的那張臉上又很難表現出驚訝……

    殷晟想到這裏,就微微轉過頭去看了看屏風後麵的飛電,果然看見他支著下巴,麵無表情的看著底下的朝臣。

    其實……他也算是個好妖精吧,昨日早上自己才那麽對他,晚上就又和他同眠共枕了。然後今天上午拉著他一起過來上朝,他僅僅隻是別扭了那麽一下,也沒問為什麽就又跟他過來了。

    殷晟收了神,聽底下大臣們啟奏事宜,難得的瑞王也在,隨意的站著,不看那些大臣也不看殷晟,似乎在思考什麽。

    “陛下,”這時尚書省下比部大臣張孝站出來,麵色凝重的說道,“西邊殊國有異動。”

    “他們不是一直在動麽,”殷晟不以為意的說道,“怎麽,這次動作大了?”

    “據我們鎮守邊疆的將士們迴報,他們封國屯田,雖然他們早已經對我黎國虎視眈眈卻一直隱忍,但是這次似乎已經著手準備了。”

    殷晟摸了摸光潔的下巴,眼中閃現一絲算計,但頃刻又消失不見,恢複以往懶散的樣子,看向殷跡晅,問道,“皇叔覺得如何是好?”

    殷跡晅似乎才迴過神來,忙道,“當然是聽陛下的了。”

    殷晟挑了挑眉,明明兵權全都在他手上,打仗的話必須聽他的,他這麽說不就是不願意出兵?這隻老狐狸,比那某隻真狐狸還精啊……雖然一般人都比那隻狐狸聰明。

    “伏卿,你怎麽看?”殷晟將眼光移向伏完。

    “加強防範,派重兵鎮守邊疆,敵不動我不動。”伏完迴答道。

    伏完負責整個尚書省,尚書省下客曹負責對臨近三國的外交事宜,所以這件事伏完的意見還是占了很大分

    量。

    而伏完這麽說,雖然不用打仗,但是他要派的“重兵”還是要跟殷跡晅借,殷晟手上的兵力本來就少,若是都走了皇城內部就空了,對殷晟是萬萬不利的。

    殷晟低著頭沉思,在底下大臣看來就跟沒睡醒似的。他在想若讓自己出口問殷跡晅借兵,若是借了,邊疆以後就是殷跡晅的了,今後自己跟殷跡晅打起來不利。若是不借,殊國屯田日久,奇功畢現,整個黎國又將陷入困境。

    思索了一會兒,殷晟擺擺手說道,“此時事關重大,日後詳議。”

    旁邊的公公會意,立即上前喊道:“退朝~”

    殷晟走下龍椅,向飛電那邊走去,正好看見他也在看著自己。

    “我還以為你隻會耍賴和裝可憐,沒想到你在朝堂之上竟然又是另外一個樣子。”飛電淡淡地說道,他不知道別人是不是看見了殷晟認真沉思的樣子,反正他是看見了,雖然隻有短短的一小會兒,但還是讓飛電沒來由的心下一動,似乎心裏有某根弦被輕輕的撩動了一下。

    “什麽樣子?”殷晟歪著腦袋,一臉天真的問他。

    “就是跟你現在的表現截然相反的樣子,”飛電說道,“為什麽你們人類就不能將最真實的自己表現出來呢,天天裝啊裝的你不累嗎。”

    “你以為哪個才是真正的我?”殷晟向飛電的方向靠近了些,與他並排走著。

    “你剛的樣子很令人……”飛電皺了皺眉,似乎在思考用什麽樣的詞形容自己剛才的感覺,“驚喜,對,是驚喜。”

    “哦?”殷晟聽他這麽說,把臉湊到他耳邊,有些曖昧的問道,“愛上寡人了?”

    說話帶動的空氣輕輕的拍在飛電的耳邊,飛電覺得有些癢,連忙分開些,居然沒有罵他或者不削的冷哼,而是一副很疑惑的樣子問道,“感覺驚喜就是愛上了?那我是不是也要給你準備些什麽驚喜?”

    殷晟:“……”他突然覺得天然呆真心逗不動。

    飛電見殷晟不說話了,也不在意,接著說道,“雖然驚喜,但我還是更喜歡你無賴撒嬌的樣子,因為那樣我才覺得是你這個年齡應該有的,我才會覺得你們殷家人是正常的。”

    無賴撒嬌……殷晟有些無力,他那樣哪裏是無賴撒嬌了,分明就是為達目的利用一下對手的性格而已。對飛電和柔儀這樣沒腦子的,他無賴撒嬌,對殷跡晅這樣跟他一樣喜歡裝的,他就裝傻充愣,一副一點危害沒有的樣子。

    “一個連純真都沒有的孩子,一個連撒嬌都沒有機會的孩子,很讓人心疼,”飛電淡淡地說道,“殷晟,你讓我心疼你知不知道?”

    殷晟聽見這句話突然停下來不走了,瞪大眼睛看著飛電,似乎受了雷擊一樣,一股異樣的感覺從心裏竄到頭頂,然後慢慢擴散到四肢百骸,那是一種不知為何而產生的感動,一種可以令他心髒緩跳的情感。

    “你怎麽了?”飛電不知所措,隻能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心想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自己小的時候,每次從天亮開始學習,學到天黑,一下子都不出去玩,姥姥就會這麽跟自己說,所以飛電以為“你讓我心疼”這句話就是“你太努力了,累了歇歇吧”的意思。

    可是飛電的這句話,在殷晟的腦中完全不是這個意思了,他小的時候自己的母妃沒有後台,無法保護他,父皇又沒用,先皇後不但在人前幹政人後還打父皇的孩子,也就是自己。

    他的整個童年都沒有人可以心疼他,後來奪了皇位,效忠自己的大臣們隻知道讓他如何勤勉為國,如何跟瑞王鬥,也沒有人覺得他隻是個剛到誌學之年的少年而已。

    鏡和無蹤,是自己的好友,卻也不能對他有這種“心疼”的感覺,畢竟他是君主,是天生的殷家人,沒有歡樂和沒有權利被心疼的人。

    “喂!”飛電拍了一下殷晟的肩膀,殷晟才迴過神來,“你怎麽了?都被我說中所以心裏難過嘛?”

    殷晟沒有迴答,他對飛電笑了笑,說道,“其實……真的很累的……”

    “累了就歇會唄,”飛電淡淡地說道,“你是人類的君主,你再如何別人也無法反抗你,就算對你不滿也隻能藏在心裏。”

    “君主在你心裏就是這麽不講理的人嗎?”殷晟問道。

    “是啊是啊,”飛電點點頭,“我看的書上都這麽寫的。”

    殷晟想了想,他看的應該是他們狐族的書吧,人間要是有人敢這麽寫書早被滅九族了。

    “以後,你是不是要天天讓我過來看著你上朝?”飛電突然問起了這件事。

    殷晟覺得這要看自己的身體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了,若是日後好轉了,沒必要帶著這隻笨狐狸一起,若是還是這要半死不活的,那他隻能一直跟著自己,一刻也不能離開自己身邊了。

    殷晟向後麵看了看,那展白玉屏風還直直的立在那裏,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這展屏風,好像是先皇後幹政的

    時候用的,她每次都是坐在那裏聽朝臣們與父皇商討事情。

    也就是,那個地方,是皇後坐的。

    ……

    出了朝堂,風淩諳對伏完使了個眼色,伏完立即會意,走到他麵前。

    “你有沒有發現今日陛下的氣色好多了?”風淩諳先開口問道。

    “是呀,的確是精神許多,莫非我們猜錯了?”伏完問道。

    “還不可以這麽早下決定,”風淩諳搖了搖頭,“說不定是陛下的禦醫緩和了陛下的症狀,讓陛下稍有反複也是正常的。”

    伏完點了點頭,覺得還是小心點好。

    “對了,你請來的除妖師呢?”風淩諳問道。

    “哦,今天一早我就將柳七芒柳老前輩送進宮了,按理一會兒就會出來了。”

    風淩諳點頭,與伏完一起站在皇城門口等,不一會兒就看見一個仙風道骨的長白胡子老先生健步如飛的走了出來。

    伏完上前去,剛要開口問陛下的狀況,柳七芒先開口道,“我可不是除妖師,剛才是不是有人這麽說我啊。”

    風淩諳有些不好意思,忙拱手道,“是在下失禮了,還請問老先生,到底是不是皇宮裏有鬼魅作祟,傷了陛下的龍體?”

    “皇城中的確有妖精,”柳七芒摸著自己的白胡子道,“的確是跟陛下寸步不離的那個男子,而且,陛下的確是受了要蠱才會那樣的。”

    “什麽?”伏完有些憤慨地說道,“大膽妖精,居然連皇宮都敢進,還要害我們的陛下,這……”

    “先生一定有將那妖精收了吧?”比起伏完,風淩諳要冷靜多了。

    “收了?為何要收?”柳七芒不解的反問道,“難不成你們以為我是不辨是非不明善惡的迂腐之輩?雖然那人是妖,但是他並沒有做出任何為非作歹的舉動,甚至沒有在人間使用過妖法。”

    “這麽說……陛下的事情與他無關?”伏完問道。

    “倒也不能說無關,”柳七芒露出超然物外的淡然笑意,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這是陛下的劫也是陛下的福,你們還是聽天由命吧,哈哈……”

    柳七芒穩步離去,留下伏完和風淩諳相互看著對方,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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