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李含光的手指推進一分,本已凝實的指尖便化開一分,在純陽精氣煉化之下,氤氳散入空中。玄闕老祖坐在樂令身旁,見他起身接戰,便淡淡說道:“你的動靜不必太大,該有動作的人已來了。”

    話音才落,一片清光便拔地而起,恰恰將李含光的指尖與樂令隔開。他仍是一副萬事萬物盡在掌握的模樣,兩手向前伸出,在空中抓著那片清光向兩邊扯開,對著樂令臂上盤繞的黑蛟念了一聲“索(sah)”。

    這真言的意思正是“種子”,隻可惜他那粒丹藥中所含的陰魄真種還在魂燈上燃著,湛墨隻舔了舔外麵的藥粉。

    這一聲念出,湛墨連眼皮都沒抬。樂令倒是十分誠懇地對他笑了笑,從袖中取出魂燈,將那一點陰魄真種送到了李含光眼前。

    魂燈上那點真種被他的力量牽引得不停躍動,偏偏下頭青銅燈身穩穩拿在樂令手中,而燈芯處又似有股絕大的力量將真種完全束縛住,令其隻能掙紮撲動,卻脫離不開燈身。

    李含光送出那粒丹藥之後,一直等著接收湛墨那天,今日一見,卻是明明白白知道樂令這些日子喬張作致,是在耍弄自己。

    他心中大怒,不顧自己陷身險地,伸手便向那魂燈抓去。手指尚未探出,一道淡金光芒已自燈身纏繞上去,裹在那撕扯得有些淡薄的透明煙氣之外,霎時將那道真種化作虛無。

    這舉措對李含光自是毫無傷害,卻狠狠踩了他的自信與驕傲。他神色陰沉,厲聲喝道:“無知小子,竟敢戲耍本天君!”

    困住他的那道清光被當場撕裂。

    李含光將手一握,道道鬼神號泣聲在空中響起,眾多人頭自虛空浮現,漸漸連成一片,化作混濁的黃色浪濤向前撲去。樂令心裏不是不忐忑,可玄闕老祖仍然閑坐在他身旁,並不叫他離開避禍,他自然也不敢隨意動彈。

    李含光穩穩站在浪濤尖上,看向樂令的目光已如看死人一樣,指揮濁浪撲向身後圍上來的四位真人。然而那浪濤撲下的瞬間,一片清光再度拔地而起,將那道似有無數冤魂拚成的濁浪壓下,緊束在李含光身周一寸之內,就連隻在他手邊的樂令也不曾受到半分傷害。

    空中驀然響起一道溫潤而沉穩的聲音:“不知道友是哪一派的高人,何不通報姓名,也免叫羅浮招待不周。”

    樂令從未在羅浮聽過這道聲線,隻覺著其聲音平淡之中暗含道韻,聽得人心曠神舒

    ,恨不能上前親近親近。玄闕老祖卻在此時忽然出手,在他額上輕拂了一下,將他按倒在自己膝頭。

    樂令雙目不由自主地緊閉起來,狀若昏迷,與外界斷絕了一切聯係。而在他眼前又似有一道畫卷徐徐展開,麵前發生的一切都呈現出來。就連眾人的聲音也清晰無比地傳入,隻是再沒有了方才那種勾得人心魂搖蕩的韻致。

    玄闕老祖的聲音仿佛來自另一片天地,清晰無比地流入他耳中:“羅浮的底氣,就是這個華陽道君楚珩。你仔細看他的手段,遠勝過聽那個金丹修士講幾百年的課。哪怕眼下不能領悟,隻要能記下來,待修為上去了,迴憶起來還能再有所得。”

    華陽道君的動作在他眼前放大,一舉一動都似特地放慢了一般,甚至舉手投足間的真炁流轉亦是無比清晰,供他觀摩賞析。這自然不是他的眼力好到能看清合道道君的手段,而是玄闕老祖以本身之力將華陽道君的行動灌入他識海之內,並以此種手段指點他細微處的變化。

    樂令看得越是清楚,心中感動更是無以表達。他不敢浪費師父這番苦心,隻管緊盯著華陽道君一舉一動,從元神真人的高度觀察他如何借用天地元氣,推算他每一招運出時,體內真炁如何流轉銜接。

    方才還在場中聲勢赫赫,將幾位元神真人視如無物的李含光早已落於下風。

    那道魂魄結成的滔滔黃河倒像是一脈相承的法術,他也好、代間仙君也罷,這些鬼物修成之後都能使用。而其他法寶上,他卻遠勝於代間仙君,不隻能用骨血煉成的純陰法寶,甚至普通修士的法寶在他手中也能運轉自如,隻是其上挾裹著極強悍的陰氣。

    這些手段在華陽道君手下卻翻不起浪花來。華陽道君隻用一柄普實無華的青銅劍,劍氣之鋒銳凜冽,卻連虛空都能斬碎。李含光的陰魄長河在他一劍之下,便被卷進黑暗無光的虛空裂隙之中。而那件能汙損法寶之物,對華陽道君那柄青銅劍亦是全無用處。

    華陽道君每一劍皆是舉重若輕,揮劍的動作雖是大開大合,縱橫的劍氣卻被圈在極窄的圈子裏,隻繞著李含光打轉,絕不多波及一分。

    樂令眼看著李含光種種手段皆被限製,身體也被劍氣寸寸削斬,化為飄散陰魂碎片。那些陰魄被周圍幾位真人和後來趕到的兩位真君共同施法淨化,場中被李含光驅使的行屍也重新化作枯骨,這片大比會場終於重還清淨。

    場中弟子早在華陽道君趕到後,就被雲錚與玉匱真人各自施法卷走。唯有樂令

    因玄闕老祖施法阻擾,並沒被各位真人真君發現,仍舊呆在觀賽台上觀看這場比試。

    華陽道君本人亦是不知有人已將他的手段看了個通透。殺了李含光之後,他便滿懷憂慮地教訓景虛真人與一幹長老首座:“這些陰魂怨氣,怕是要落在羅浮地界了。眾人日後行事小心些,這些魂魄與那鬼修雖已化為飛灰,那些冤戾之氣引來的天地殺機,卻是沒那麽容易化解的。”

    景虛真人低首歎道:“這迴羅浮也折損了許多弟子,太華宗那裏更要好生解釋。咱們且先安頓了弟子,以後再叫弟子多去積修外功,盡早化解這段冤孽。”

    秦休卻忽然開口:“方才池師侄以鈴音牽製住那鬼修,令玉匱師兄可從容對戰道衝真人,也為我等稍減壓力,弟子想著,該要為他記一功。還有那擂台上的陣法,似乎也是特別布置……”

    洞淵道君已冷笑起來:“看來是有人早看出那李含光身份有異,景虛師侄可也知道此事了?怎地不早告訴我們一聲,若秦休和錚兒早有防備,也不至有這麽多受傷的——”

    華陽道君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令他閉口不言。景虛真人欲要請罪,華陽道君亦隻搖了搖頭,目光落向地上屍身:“你的徒弟做得很好,若不是他揭出此事,我羅浮可能不知不覺就被人埋下了釘子。將來那鬼修在太華宗養得勢力更大,能在送到本門的丹藥中動什麽手腳,再鬧出事來,損失恐怕比今日更大。”

    景虛真人雖是羅浮掌教,但修真界中最是以修為為先,華陽道君一語比他說多少句都更能壓服眾人。

    待華陽道君離去,樂令心底才長舒了口氣,隻在自家識海中歎道:“師尊這迴為了弟子,實在是太過冒險了。萬一華陽道君發現了師尊在此,恐怕你這具分神化身會被他殺滅,我擔心此事若落在人眼中,師尊要受羅浮小輩羞辱。”

    玄闕老祖自負的笑聲迴蕩在他識海中:“楚珩天份有限,這輩子也邁不到悟破真空那一步。他與我境界相差太遠,我這具分神化身雖也隻有合道修為,他也看不穿我的手段。”

    他伸手在樂令眼皮上一抹,將他重新喚醒,諄諄吩咐道:“方才楚珩的手段施展出來,我便以陰魔擾亂那群修士的心,讓他們以為你已趁亂離去了。為師不欲在羅浮耽擱,你來送我一程。”

    樂令心裏十分明白,玄闕老祖說是叫他送行,其實是為了帶他離開場上秦休等人的視線,也好解釋方才的行蹤。

    玄闕老祖待他越好,他心裏愧疚就越

    甚。

    雖說秦休之事算是人劫,不完全是他的錯,可他若小心些,能約束自己的心意,這場劫數到底是可以熬過去的。若他還在幽藏宗中,還是元神真人,師尊又何必這樣費盡心力,就為讓他觀看華陽道君的手段?

    他入幽藏宗門不過百年,師尊就已煉虛合道,他難道還缺了道君教導?

    樂令緊抓著玄闕老祖的手,恨不得時光倒轉,迴到從前;又恨不得這就拋下羅浮,迴幽藏宗去。可惜玄闕真身已飛升上界,他就是迴去了也見不著師父,反而枉費師父為他安排的身份,也枉費了自己幾十年來兢兢業業,在羅浮取得的這點成績。

    走到問道山關頂上,他才撒開玄闕的手,躬身送別。玄闕手腕一翻,一道真炁托著樂令真起身來,和顏悅色地說:“在為師麵前不必這樣事事拘禮,就是放肆些也不要緊。不必想著與你師兄弟們比較,你與旁人怎麽能一樣?”

    樂令點頭應下,好容易才壓住心底煩亂,力持平靜地請他放心離去。

    玄闕看著他眼底依戀孺慕之情,嘴角浮起淡淡笑意,姆指在他臉頰輕撫著,溫言安慰:“哪天你想念為師了,我再來見你就是,這有什麽難的。”

    說罷便將一道方才收集的陰氣打入他體內,細細調節,讓他更像場中那些被李含光陰氣侵蝕的修士。待樂令臉上浮起一片黯淡死氣,經脈真炁也全無破綻,玄闕老祖才斂起法術,身形消散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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