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38章...

    陵陽殿側門緩緩打開,裏麵走出一名素衣高冠的築基弟子,恭敬地說道:“秦師兄,真人有請。”

    樂令含笑答禮,隨他進入陵陽正殿,見到了高座堂上,羽冠鶴氅、俊美冷清如天上明月的秦休。那名弟子將人帶到便退了下去,獨留樂令一人站在殿前,躬身施禮:“弟子秦朗,特來拜謝師叔賜藥之恩。”

    當初他們相識時,秦休是叫自己前輩的,如今自己卻要在他麵前執弟子禮。他們的身份竟有了這樣大的變化。樂令心中驀然生出一股酸澀之意,身形卻如僵住一般維持著最合禮儀的姿態,目光垂落至腳尖前幾寸,微微抿起了嘴。

    這是他在蓮華宗研究了許久的神情,最接近自己前世的模樣。秦休若是還對他有些情份,看到這模樣總會有些動心;若是沒有情份——他有沒有無所謂,隻要雲錚看見些東西,心裏生出芥蒂就夠了。

    這番工夫自然沒有白下。

    自樂令入門後,秦休便一直不著痕跡地看著他,越看越覺著其下頷處和嘴唇都熟悉得令人懷念。尤其是緊抿的雙唇,更是像……分明是剛硬如削的線條,卻因為生在那人麵上,卻從嚴肅之中透出一絲入骨的誘惑。

    隻可惜眼前這人到底不是從前那人,容貌略有相似,卻遠遠比不上他那樣張揚的豔麗和魅惑。

    罷了,他拿自家後代和一個令人唾棄的魔頭比什麽。秦休微皺眉頭,平淡地叫樂令起身:“不必多禮。你是景虛師兄的弟子,也是我秦家後人,在外受了傷,我自然也該關照。”

    他又忍不住多看了樂令兩眼,這迴卻是難得地注意到了容貌之外的地方,這才發現一樣更令人吃驚的事——才隔了月餘不見,這名弟子竟築了基!

    秦弼如今才入化氣期,而這個入門大典上還是靈氣稀薄、經脈受損的弟子竟已築基。當初他實在是走了眼,應當把此子選到問道峰來才是……

    樂令此時已依言起身,微抬起臉,謙遜溫和地謝道:“秦師叔惠賜,弟子感恩不盡,才出關便來向師叔致謝……”他頓了一頓,才裝出一副擔憂之色:“哎呀,我急著見師叔,卻忘了先去報知師父我已築基之事。”

    說話之間,他心念微動,已透過雲錚體內那顆魔種,讓雲錚生出來見秦休的念頭。

    卻不料秦休的反應比他預料的還好些,並沒接著這由頭叫他退下,反而淡然叮囑了一句:“景虛師兄自然不會為這點小事生

    氣。你修為進境也算快,入門後必定是努力修行了,日後也要這樣持之不懈,勿負景虛師兄與我的關心。”

    樂令滿麵感激之色:“師叔說得是。其實我這次得以築基成功,還多虧了師叔賜下的那粒辟魔丹,若不能當麵相謝,心中實在難安。”

    秦休向他招了招手:“你既已築基,那些法器用著便不合適了,我這裏有一幅星軌圖,有防身之效,你且留著用吧。”

    竟能從秦休手中要到東西……樂令心中有種荒謬的倒錯感,幾乎要大笑起來。他強壓下一切念頭,幾步走上玉階,從秦休手中接下了那幅牙骨皮麵的卷軸。

    兩人頭一次這樣接近。若他還有元神修為,現在隻要一劍就能要了秦休的性命……他暗歎一聲,低了頭聽秦休講解此圖用法,心中卻計算著雲崢何時能到殿中。

    雲錚果然不負他的期望。就在兩人近得唿吸相聞的時候,一道溫雅柔和的聲音忽地自殿前響起:“師兄,你在這裏教導弼兒麽?”

    樂令轉過身去身禮時,他還能裝作才認出人的模樣,眼中露出一絲訝異和驚喜,慈愛地說道:“想不到師侄迴來這幾天就築了基,修行進境的確是快。你在蓮華宗的表現不俗,我已和景虛師兄說過了。想來過不多久,門中便要讓你承擔重任了,你可要再接再勵,不負我們的期望。”

    他表麵上一副雍容大度的模樣,心中卻已有些煩躁,恨不得立刻叫樂令永遠在秦休麵前消失。

    這樣充滿陰暗嫉妒的心境多麽可愛。樂令越看雲錚越合心意,連忙托辭告退,留下那兩人獨處一室,自己則透過雲錚元神深處那粒魔種,冷眼旁觀那座殿中發生的事。

    他離開陵陽殿時,秦休的臉色微微沉了一沉,轉眼對著雲錚時卻又提起一副溫柔神色:“你不是在明性峰聽道,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虧得早了這一步,若是再晚些,豈能看到你那樣細致耐心地和秦朗說話?你對秦弼可不是這副態度。雲錚心中鬱鬱,麵上卻仍舊是一派光風霽月,甚至還誇讚了樂令兩句:“我早就看好此子,可惜景虛師兄搶先一步,將人收到了步虛峰。秦師兄也是慧眼識英才,那副星軌圖我還以為你要給弼兒留著,竟給了秦朗。”

    秦休不欲多提此事,隻淡淡答了一句:“總也是秦家後人,我自然應當關照一二。何況他身在步虛峰,以後有許多事可以用得到他。”

    雲錚看著他的笑容,那種煩鬱感消散了些,也不願再提樂令,便隨意將

    話頭帶開:“我方才去看了於謹和宋希夷,所以迴來得早了些。這兩個弟子本來天份也極佳,隻可惜叫幽藏宗的魔頭傷了道基,以後隻能做一世凡人了。”

    秦休眯了眯眼,目中閃過了一絲陰沉——雲錚到底不能一心向著他。問道峰這迴折損了三個弟子,雲錚卻如事不關己一般,隨意看看就算是彌補了問道峰損失,此時還在這裏計較他送了秦朗一副星軌圖的事。

    都是他的後輩,他怎麽就不能親近些了?秦休心中不悅,聲音也冷硬了幾分:“是啊,可惜了這兩個人。商略雖然道基未壞,體內經脈五髒卻也都被魔氣損傷,修為也一落千丈,怕是百年內難再有進境了。”

    “若有萬年仙娥草入藥,倒還可彌補一二,隻是也要盡早用藥,以免落下根彌補不迴來了。”雲錚似乎不經意地說道:“我記著清元洞天中就有一處生著仙娥草,待到它開放時叫弟子摘取就是了。”

    商略今年不過三百餘歲,又已修到了金丹巔峰,若能進階,就是問道峰一個絕大的臂助。可若白白耽誤這百餘年,以後就算身體將養好了,荒費百年的結果也不可預期,說不定這輩子就元神無望了……

    想到此處,秦休更是不滿,便順著這話試探雲錚和明性峰的態度:“秦弼若是築了基,正好去清元洞天走這一趟,可惜眼下沒有這樣心腹的人可用。萬年仙娥草哪有那麽容易取得,隻看他的造化吧。”

    雲錚卻並沒順水推舟,答應讓本峰弟子去取,而是含笑搖了搖頭:“怎麽沒有,難道秦朗不姓秦麽?隻是幫自家前輩取一株藥草,這孩子定然不會不答應。”

    好個“隻是一株藥草。”

    那仙娥草乃是魔修至寶,有“造化紫河車,不及草仙娥”的說法,有生死人、肉白骨、溫養金丹的功效——因為它就是紮根在人肉骨血裏長出來的。此藥多是魔修自家取了血肉培養,野外倒少見,正道修士皆視其為魔草,見了便要斬除,從未聽過有拿他入藥的。

    取藥隻是說給秦修聽的借口,隻怕進了那處洞天,等著他的便是有備而來的明性峰弟子——到時候憑那藥指稱他在蓮華宗時就勾結上了魔修,或是直接在那清元洞天中殺了他,都沒理可講。雲錚真是打得好主意。

    兩個正道名門的元神修士竟要摘取魔修才會用到的藥草,羅浮宗也真是會出笑話。

    他們這些話全數落在樂令耳中,聽得他這一路上冷笑頻頻,直至到了步虛峰頂的雲笈殿外都收不住嘴角上翹之意。

    景虛真人也是一樣歡喜:“想不到你才入門幾天便築了基,真不愧是步虛峰的弟子,老夫的確還有幾分眼力。你池師兄也在衝擊結丹,你們師兄弟皆是一樣替為師爭氣。先前為師想送你一件法器,如今你已築基了,法器便拿不出手,還是送你一件我年少時用過的法寶吧。”

    他翻手便從袖中拿出一支清翠欲滴的竹笛,親手放到了樂令手中:“此笛名叫萬緣,一聲動而萬緣起,最能亂人情誌,你在門內大比時挑的飛劍已不錯了,我再給你也是浪費,隻留著這笛子防身吧。”

    樂令最擅長的便是汙亂人心神,有這笛子掩護,偶爾用個魔功也方便。他恭敬地接了笛子,景虛真人含笑捋著長須,卻沒直接叫他退下,而是沉吟了一陣才道:“你既已築了基,也該為門中做些事了。我記得你在和徐師弟學陣法?待會兒便去萬象殿領任務,明日起便隨他學著維護本門護山大陣吧。”

    護山大陣?樂令驚喜得說不出話來,連忙躬身應下:“弟子絕不辜負師父信任,一定隨著徐師叔做好此事!”

    若是他能插手羅浮宗內的陣法,便可方便的在問道峰做些手腳。或是在隱蔽處布置一個有利於他的陣法,將來把秦休引入其間,借著地利之勢殺了他……不,豈能隻殺他,還要將他也煉作傀儡,如同雲錚一樣。

    樂令歡喜得眼睛都亮了幾分,再三謝過景虛真人,起身便欲告辭。景虛真人含笑點頭,最後又叮囑了他一句:“三年後便是黃曾州一處上古仙人遺留的清元洞天開放之期,你也不要放鬆修行,將來到那洞天之中,也好得些機緣。”

    就是秦休二人所說的清元洞天?能長出仙娥草的地方,也不是什麽善地。不過還有三年……雲錚竟舍得讓他多活這麽久麽?

    他十分鄭重地應下了景虛真人的叮嚀,轉身雲萬象殿登記任務,轉頭就去了道藏樓尋徐元應。

    徐元應見到他時也是驚喜非常,來迴看了幾遍他的修為,高聲笑道:“我年紀雖然大了,眼卻還沒花,一眼就看出了個好苗子。好,好!你修為又高了,那就能學高階陣法了,我早替你準備了紙墨,就等著你練習了!”

    他從桌上紙山中撿了一摞內含點點星光、質地如同薄氈的月白色星曜紙,連著一張複雜了幾倍的八門克應陣一並送到他麵前:“陣圖要畫好全靠練習,連畫圖都不會,怎麽能看得懂大陣呢?”

    樂令一腔鬥誌就被這堆紙生生壓熄,人也叫徐元應扣在道藏樓,老老實實地畫起陣圖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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