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25章

    池煦身為築基弟子,也要在大比上幫忙。樂令在台下觀戰時,便見到他守在西北第一座擂台上隨時準備拆解對戰雙方,保護兩方弟子不受重傷。

    前幾天雜役弟子與外門弟子的比試,樂令都不曾看過,隻是從本峰孔容師姐口中聽說,外門弟子當中有一人異軍突起,憑著手中一件珊瑚枝狀的法寶輕鬆遁住所有對手,將原本穩占前四位的化氣期弟子風頭都壓了下去。

    大比到了第十日,才正式開始內門弟子的比試。往日一直在門外曆練的內門弟子也都迴歸了各峰,總共二十四人,將九座試煉台團團圍住。唯有步虛峰因是掌門一脈,挑選弟子時特別苛求心性,因此人數少得可憐。雖然大比時還有兩位內門師兄自外遊曆歸來,但也都是築基修為,能參加比試的僅有樂令一人。

    孔容這迴不必幫忙維持秩序,閑極無聊,便拉著新迴山門的司鄴、周栩兩位內門師兄一起觀看樂令對戰。

    主持大比的秦休也一直在擂台外觀戰,雲錚與他既已合籍,這樣大事自然不能不參加,也與他並肩而坐,高踞場邊法壇之上。這處法壇離擂台並不近,但因真人長生久視,目力可及千裏之故,九座擂台上的戰鬥他們二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當北方擂台上的築基弟子宣布“明性峰駱千裏對步虛峰秦朗”時,秦休還是忍不住將目光集中到了那座擂台之上,頭一迴仔細打量著那名秦家後輩,也算是問道峰插在步虛峰上的那枚暗棋。

    樂令並未查覺被他觀察之事,態度極為放鬆自然,正對著新近迴門中的駱千裏抱拳行禮,嘴角微含笑意,眼中卻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自信。他的裝束簡單到了極致,人卻如蘭庭玉樹,不染塵俗,清俊到了極處。

    這些都不要緊。秦休要看的不是外表,而是他的資質潛力,細看之下便不由有些失望——他的境界雖還在煉精期第三關,體內靈力卻充溢,顯見是已將那妖蝓之卵植入玄關祖竅。用這樣的法子取巧,隻是眼下看著強了,對將來修行卻殊無好處,可見此人略有小聰明,卻也難成大器。

    他有些失望,卻並未收迴目光,而是重新思索該如何利用樂令。

    台上的比試十分平淡,樂令先是設下六儀陣防身,又放出鈞天雙環攻擊駱千裏,手中雖提著飛劍,卻隻在身前防護,並沒揮劍製敵。然而他體內靈力充沛,這樣穩紮穩打便已足夠壓製對手,駱千裏手中飛劍劃出道道充滿玄妙之意的清光,卻始終打不破他布下的陣

    法。

    駱千裏“咦”了一聲,臉上露出幾分讚歎之色,卻不再揮劍,而是充滿歉意地向樂令一笑:“秦師弟,我還要多留些精氣對付旁人,就不和你再拖延下去了。你小心護體,我要將你的陣法破開了。”

    他左手一揮,掌中忽然出現了一枚青碧色竹葉,化作一道清風直穿入陣中。樂令一指點在陣盤之上,激發甲寅真氣,化作一片鬱鬱青林,綻放出蓬勃生意,裹向那道竹葉化成的清風。

    然而那片竹葉觸到陣中氣機之時,卻忽然爆開一片清光,裂成無數碎片。那些碎片一而十、十而百地炸裂開來,白光閃動,轉眼便已將台上六儀陣與樂令湮沒其中,隻餘下陣陣煙塵。

    台下的孔容與司鄴、周栩三人皆是驚怒交加,深恨駱千裏不顧同門情份,竟用出了這樣威力強勁的法器。孔容更是不顧守在台下的裁判,直接衝向台上,欲趁著樂令還沒到重傷,將他搶出爆炸中心。

    法壇上的秦休也覺著這場比試已到此為止,正有些失望地欲收迴目光,卻忽然看到樂令沉靜地笑了笑。台上煙塵不能阻擋秦休的視線,因此他看得清楚,樂令毫無懼色地抽出長劍,劍尖正對準了駱千裏的方向——他身周爆炸不斷,竟還能若無其事地從容應對,隔著混亂靈氣精準地找出對方的位置。

    這樣的人,的確有些調丨教的價值。

    秦休重新將目光聚到樂令身上,隻見他抬手揮劍,一道精粹無比的靈氣如騰雲般自劍上湧出,在空中凝成一道長逾一丈的劍形虛影,猛然向下揮去。

    那道虛影正是收徒法會那日,眾人在雲笈殿所見的那道劍意。

    場中似無窮無盡的爆炸從中間崩解,一道蘊含毀滅一切意味的劍光挾著強大的靈氣直斬向駱千裏。

    一劍之下,周圍暴動的靈氣全都歸於死寂。駱千裏倉促舉劍相迎,劍上帶起的清靈劍氣卻抵不住那斬盡一切眾生的毀滅劍意,寸寸破碎死寂,從六儀陣中揚起的那道劍光轉眼便已壓到他麵前。

    孔容腳步停住,卻又忍不住叫了聲:“秦師弟!”

    同門比試,又有元神真人坐鎮,若真分了生死對誰都沒好處。

    駱千裏劍上卻猛然迸發出一道清靈之氣,左手望空一招,再度現出幾片竹葉,揚手撒向空中虛幻劍影。劍影被爆炸壓製之際,他的身形倏忽而轉,避開劈麵而來的劍意——

    就在他止步的刹那,一柄青色飛劍已頂在了他頸間。樂令已在他身前三步處,

    脊背挺得筆直,神色淡淡地垂目看向劍尖,聲音依舊溫和有禮,卻有一股不容拒絕的意味在:“請師兄認輸吧。”

    駱千裏震驚不已,全然想不到樂令為何會適時出現在那裏。然而頸間絲絲冰冷靈氣直抵肌膚,劍上更滿含引而未發的殺意,不由得他不認輸。他無奈點了點頭,當著孔容與本擂台的裁判麵前,低聲說道:“我輸了。”

    遠在法壇之上的秦休微微欠身,目不轉睛地盯著擂台上的場麵。這樣煉精化氣期的比試自然打動不了他,那些法寶劍氣在他看來也如玩具一般,令他注目的是樂令執劍而立時,微微抬起的下巴與緊抿的雙唇。

    那專注的神情隻維持了短短一瞬,卻似烙進了他心裏,與許久之前曾見過的一人重合起來,勾起他不願再想起,又始終不能完全拋棄的記憶。秦休緊緊盯著樂令,從台上一直看到台上,目光雖然冰冷如昔,卻還是顯出了少有的專注與急切。

    他想從那張臉上再看到一迴,和他記憶中樂令相似的神色。

    一旁的雲錚卻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追索:“師兄果然還是想提攜秦朗?入門時他表現不佳,師父沒能同意,這迴大比他若能進前三,我一定能想法叫師父答應。”

    聽到這滿含安慰支持之意的聲音,秦休終於發現了自己的失態。他立刻摒棄心中一應雜念,溫存地答道:“難得此子能進步虛峰,這也是他的福份。我知道你關心我,卻也不必太過執著於後輩,免得惹了師叔不悅。”

    雲錚笑道:“師父怎會真生我的氣。我知道該怎麽處置,你隻管放心就是了。”

    這樣的做法並不合朱陵真人的計劃,秦休卻並未阻止。他的目光落向台下,找到了正與師兄師姐說笑的樂令,卻再也無法從那張歡悅的臉龐上看到自己熟悉的神情和唇形,心中不由微微失望——果然再沒有別人能及得上他記憶中那人的風華。

    可道魔不能兩立,自己終究不能被他騙一輩子,知道他的身份之後更不能不鋤魔衛道。

    秦休心誌甚堅,霎時便將此事拋諸腦後,心思通明,繼續關注場上弟子的表現。

    場上比試有快有慢,因擂台隻有九座,對戰之人卻有十二對,第一輪比試用時便長了些,自早上直比到晚霞滿天才算結束。轉過一天,便由勝者再度抽簽,分成六組登台比鬥。

    這一迴比試,樂令的對手卻是那天在眾妙閣中遇見的苑明珠。

    這位苑師姐在第一天比試中便技驚眾人—

    —她是唯一一位不用飛劍的人,手中持的是一柄半人長短,錘頭比人頭還大些的鑄劍錘。這樣一位說話都細聲細氣的少女,昨日比試時卻以絕對實力一錘砸斷了對手一柄品階不低的飛劍,並連對方護體罡氣也一並打散,逼得對方當場認輸。

    她上場便先說了句:“秦師弟,你不要直接接我的錘,小心受傷。”此話卻沒人當作妄語來聽,樂令雖然布下防禦陣法,卻還是時時小心她的鑄劍錘,鈞天雙環中也注入一道坤土真精,以免叫她錘碎。

    苑明珠幾乎沒有戰術,隻是一錘又一錘砸向六儀陣,雖然戰法簡單到粗糙,但她每一下的力道都是均勻而強悍,並總能準確找到陣法中靈氣最為薄弱的一環。陣盤中所載的陣圖不停撕裂,而後樂令又會極快地將其續上,憑著陣法之利消磨她的元精。

    苑明珠似乎天生元精充盈過人,並不把這樣的消耗放在眼裏,仍舊執著地一錘又一錘砸下來。這樣消耗下去,非止是耗費陣圖,他手中的陣盤怕是也要承受不了了。

    樂令左手猛然向陣中輸入大量元精,右手招出鑒源劍,化作一道飽含殺戳死亡之意的劍光,迎頭襲向苑明珠。她抬頭看了一眼劍光,卻仍隻是提起鑄劍錘,毫無花巧地一錘鑿了上去。

    劍光破裂摧折,陣圖撕裂成兩半,反噬之力撞到他心頭,幾乎要逼出一口血來。樂令瞳孔猛然縮小,一道清靈劍光重新化作巨大劍影指向苑明珠。

    然而就當這一劍迎上她手中烏黑鑄劍錘之際,樂令卻有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似乎有一股強大神識籠罩在他身上。他不由望向對麵——

    遠在場邊高台之上,秦休清冷的眸子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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