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


    “我髒,我好髒...”


    沈清淮低著頭,麵龐埋在黑暗裏,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細微的表情。


    可是,他的聲音在發顫,他握著她手腕的手指在發抖。


    他的一字一句,是那樣蒼白無力,但是他把每個字音都咬得很重,重到讓兩個人都能清晰聽見。


    薑菀知道,這句話沈清淮不僅是在對她說,也是在對他自己說。


    他想要她放棄,也更想讓他自己放棄...


    薑菀邁動的腳再也抬不起來,盡管沈清淮攥著自己的手腕根本沒有用多少力氣。


    他說他髒,他嫌棄自己那段不堪迴首的過往。


    薑菀承認,她的心確實疼了一下。不過對比她的這些疼,沈清淮無疑是把剛才那幾個字當成刀子,一寸寸割開他自己的身體,把曾經那些血淋淋的記憶展露在她麵前,然後歇斯底裏告訴她——他不配。


    少女的手腕從沈清淮掌心猛地抽離走。


    對比手掌之中的空蕩蕩,最讓人疼痛的是靈魂。


    她還是...嫌棄自己的吧。沈清淮低頭苦笑。


    算了。


    這樣的結局,或許是——


    驀地,麵前的少女反客為主,手指鉗製著他的手腕,一個用力,他被她抵在了牆上。


    “沈清淮。”她輕喃細語,拽著他的領帶迫使他低頭和她四目相對,“髒與不髒,不是你一個人說的算。”


    “你要知道,那些人侵犯的隻有你的身體,但是你的靈魂仍然幹淨無比。如果你的靈魂是髒的,你根本不會戒毒成功,更不會把舊港區變成現在的模樣,更不會收留那些被拐賣又深受毒品荼害的孩子們。”


    “好!如果你認定自己連靈魂都是髒的,這輩子就該永遠爛在地獄裏,那我陪你。”


    “沈清淮我說過,你也會幸福的,因為我就在這裏。我會把你從地獄裏拽上來,但是你要握緊我的手!”


    男人睫簾下的眼眸猩紅炙熱,像是融進去了一把烈火。


    她說...他不髒。


    她說,如果他想要永遠活在黑暗的地獄裏,她會陪他。


    她還說,她就在那裏,伸出手在等著他過去。


    “沈清淮,唔...”


    他大掌扣住懷裏纖軟的腰,脖頸低垂,吻咬她的唇。


    清冽的氣息在她唇齒間城池攻略。


    他很用力,像是要把薑菀拆骨入腹,揉進懷裏。


    那不是情欲,也不是一時興起。


    是害怕。


    害怕驅散自己人生黑暗的光亮會拋棄他離開。


    沈清淮從來不懂“幸福”在自己的人生中有什麽存在的意義,這一刻,擁抱占有她的這一刻,他懂了。


    晚上,沈清淮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


    陰冷潮濕的房間裏,母親被捆綁在床上任人欺淩殘虐。


    瘦小的他坐在房間門口,看著那些人欺負他的母親。


    他太弱小了,半分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手裏握著削蘋果的水果刀劃爛他掌心,但他卻一點兒不覺得疼痛。


    他想,他多想鼓起勇氣用手裏的刀捅爛那些毒販的肚子。


    他試過了,試了好幾次,從來沒有成功過。失敗之後,他要挨打,挨餓。


    其實這些他都不怕的,他隻是害怕那些人氣急敗壞欺辱他的母親。


    冰涼的地板上,那群毒販讓他們一群孩子吞咽下一包包鼓囊囊的東西。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隻知道那是能讓人短暫獲得快樂、忘記痛苦的東西。


    他們也灌給了他,說隻要他聽話,乖乖幫他們運東西,就會給他更多“快樂”的粉末。


    他聽話,他真的好聽話。


    但他想求求那些毒販,求求他們不要欺負他母親,求求他們不要把一些可以做他爺爺的男人帶進她母親的屋子裏。


    他還想求求他們...求他們在對他母親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不要讓他站在床前!


    求他們不要脫光自己的衣服,不要觸碰他敏感的部位,不要把他們那肮髒惡心的東西塞進他的嘴裏...


    想吐。


    他真的好想吐。


    惡心。


    他們好惡心,他也好惡心...


    “沈清淮,沈清淮...”夢裏,有人在喊他。


    不,不要找到他。


    他隻想縮起來,隻想躲在不被人看見的角落裏。


    “沈清淮,手伸給我。”


    少女潔白的裙角有好聞的鈴蘭香。她笑起來的時候,好像那些鈴蘭都綻出了小花朵。


    她笑得幹淨漂亮,唇角掛著溫暖的陽光,像是闖入他世界的小天使。


    “阿菀。”


    “沈清淮,你快過來啊~”


    她朝他招招手,笑得很甜。


    那些讓他恐懼的畫麵,隨著她飄揚飛舞的裙角慢慢不見。


    他沒有門窗、永遠黑暗的世界,照進了一束光。


    少女蹲在他麵前,調皮鬼一樣把清甜的草莓突然塞進他唇齒間。


    “沈清淮,跟我走吧。”


    他說“好”,顫巍巍抬起手臂,想牽住抓緊她的手指。


    “砰——”子彈將他眼前的畫麵打破,隨之而來是陰冷鹹腥的海風。


    一身筆挺警服的男人站在他麵前。


    “阿淮,開槍吧。”


    “師父。”


    “快開槍阿淮,來不及了!”


    “師父...我不能這樣做的。”


    “阿淮,師父是警察。從穿上這身警服的那一天,師父就已經做好犧牲的準備了。”


    “明明應該死的是那些毒販。”


    “是啊...明明應該死的是他們才對!”男人低頭無奈笑了聲,“他們殺了那麽多人,讓那麽多家庭走向破散,又讓那麽多孩子無家可歸,應該是他們下地獄才對的。”


    “但是阿淮,要把他們送到地獄的路上,就一定要有人做出犧牲。師父既然已經暴露了,橫豎都是死,不如死的有點兒價值。”


    “他們對你本就不怎麽信任,隻有你親手殺了我,才能夠讓他們放心。也隻有你安全了,才能做好師父交給你的任務,清掃毒品,還l市一片清淨。”


    “師父...”


    男人上前,扶起沈清淮的手,讓他手中的槍口對準自己的額心。


    “阿淮,師父什麽都能放下,隻有師父的女兒...師父放不下。她母親去世的早,雖然這些年她和我關係也不好,但終歸是我的孩子,師父請你在我死後幫我照顧她,送她離開y國,永遠不要讓她再迴來。”


    “阿淮...開槍吧。”


    “師父...”


    “我讓你開槍!”


    “砰——”


    黑暗中,沈清淮猛地從床上坐起來。


    他後背濕透了。


    槍響聲驅之不散,始終在他耳畔處徘徊。


    沈清淮沒有再睡,他在窗前站了一整夜,眼眶猩紅也濕潤。


    ...


    薑菀實屬摸不清沈清淮到底在想些什麽。


    明明那天晚上她都把話說成那樣了,明明他也強吻了自己,為什麽現在又開始對她視而不見、冷得像是對待一個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們的關係,又恢複如前了,就像是第一次相遇那般。


    薑菀好幾次想找沈清淮問問清楚,他要麽就是早出晚歸不在家,要麽就是對她避如蛇蠍,一麵都不肯見。


    雖然奇怪,薑菀也沒一直用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她猜想,能讓沈清淮如此不能釋懷的事情,要麽是他曾經的經曆,要麽就是和她父親的死因有關。


    前者薑菀很快排除。畢竟她生日那天晚上,在她和沈清淮說完那番話後,沈清淮表現的很是主動。


    如果他的心裏負擔不是因為他小時候的經曆,那麽也就隻有一種可能...她父親的死真的和沈清淮有關!


    被沈清淮冷了一周的薑菀突然收到了一封郵件。


    x:想知道你父親的真正死因麽?明天晚上維也納酒吧見。記住,一個人來,要是有多餘的人,你就永遠不會有機會知道你父親死亡的真相!


    ...


    書房,房門緊鎖,屋內談話的聲音壓得極低。


    “先生,黑狸幫最近要運一批貨。”


    “他們不是一直都在運麽?”沈清淮握著筆,低頭在文件上專心批注,“出高價收了就好。記住,要不留痕跡,不要讓外界知道近三年l市和y國的毒品都是被我們晏清門收購的。”


    “先生...這次黑狸幫運的貨我們可能高價收購不了。”


    “多少?”


    阿正想了想,保守估算,“起碼兩百億的美金。”


    “黑狸幫這是把全部家當都拿來販毒了?”


    “先生,我們短時間內也湊不出這麽多錢去收購黑狸幫的貨,要不然這一次先算了?”


    “不能算。這批貨的數量太龐大了,如果我們沒能攔下來,那麽這批貨就會從l市流出到世界各地。這個數量不僅能重新養活一批毒販,更足夠毀去千萬人的健康。”


    “可是...”


    “阿正,查清楚他們交易的地點和時間。”


    “您是要?”


    “我答應過師父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如果用錢買不成,那就直接明搶。”


    “是,我現在就去查他們交易的時間地點。”匯報完工作的阿正沒有離開書房,他站在原地,表情有些吞吞吐吐的。


    “還有事情?”


    “先生,有件事情我不太想得通。”阿正撓撓頭。


    “你說。”


    “阿正從十幾歲就跟著先生出生入死了。雖然不能說對先生了若指掌,不過大致上還是懂一些的。”阿正輕咳了聲,耳朵微微紅,“阿正雖然沒談過戀愛,但也是個正常的男人,有著正常男人的思維。”


    沈清淮蹙眉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就是想問問...先生打算什麽時候去哄哄小姐。”


    “哄?”


    “看得出來,小姐喜歡先生,先生也喜歡小姐。雖然隔著一層‘教父、教女’的身份,但畢竟沒有血緣關係,再說您二位年齡也不算差太多,在一起也不會讓外界非議抵觸。”


    沈清淮喉嚨緊繃了一瞬,片刻他將手中的筆放在桌上,平靜冷聲道,“我對她沒有感覺,我習慣一個人了,我們以後也不會在一起。”


    阿正一臉不信,“先生,如果您真的對小姐沒有感覺,那為什麽還會讓她迴國呢?”


    “從三年前酒吧門口的那場暗殺,她的身份就已經被人盯上。如果不迴國,不迴到晏清門,恐怕現在早已經身首異處了。”


    沈清淮冷漠的聲音讓阿正半信半疑。


    他不死心又問,“那您默許小姐查薑警官死亡的真相?”


    “她本就有權利知道真相。”沈清淮頓了頓,聲音很低,“她有權利知道的...”


    “可要是小姐一旦知道了,要是恨您——”


    “那就讓她恨。”


    她終會知道自己是殺了她父親的兇手,讓她恨他,也讓他把命還給她,或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阿正,如果有天我離開了這裏...幫我照顧好她...”


    “先生打算去哪兒?要是度假的話,可要帶上阿正一起。”


    他不去度假。


    他要去一個很遠,遠到再也不能迴來的地方...


    “叮叮叮——”阿正很是不好意思看了沈清淮一眼,他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想掛斷,在看到來電顯示時,幾乎沒有猶豫立刻就接起了電話。


    半分鍾後,電話掛斷,阿正看向了沈清淮。


    “先生。”


    “嗯?”


    “小姐不見了...”


    沈清淮沒有想過,瀕臨死亡的感覺就這樣突如其來。


    ...


    酒吧裏,男男女女的身體隨著音樂鼓點糾纏在一起。


    高出的舞台上,五六根鋼管都有打扮暴露的性感舞娘。


    鈔票、珠寶、還有被包裝起來的白色粉末都瘋狂往她們身上丟去。


    這是一家不怎麽幹淨的酒吧。


    從薑菀踏進來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像是獵物,已經悄無聲息闖入了l市其他黑幫的領地。


    “請問是薑小姐麽?”


    薑菀點頭。


    “跟我們來吧,我們家老大已經在等你了。”


    老大?


    會是誰?


    薑菀心裏沒有緊張和懼怕感,畢竟她在z國這三年也不是白混的。她有的,是可以揭開原主父親死亡真相的興奮和快感。


    她在這個世界的任務一共有兩個。


    一個是調查原主父親死亡的真相,還有一個就是攻略反派——沈清淮。


    不過現在第二個任務因為第一個任務受阻,隻有她知道了原主父親死亡的真相,才能夠想出辦法去攻略沈清淮。


    而且...她也真的很想知道,到底原主父親死亡的真相是什麽?竟然能夠讓沈清淮三番五次控製住本心逃避她。


    “薑小姐,到了。”壯漢們讓開身子,給薑菀騰出了一條路。


    她敲了敲房門,聽見門內傳出聲音後,推開門才走了進去。


    “薑侄女,真的是好久不見啊。”


    “蔣明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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