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珠順著玉腕白臂往下流淌,分成了好幾股,像是編織著的紅線在她手上纏繞。


    薑菀把手腕緊貼殷夫人唇珠上,明明相隔不過一寸距離,隻要殷夫人伸了舌出來,就能輕而易舉地吸吮她手腕處的血。


    可...


    眼眸赤紅的女子即便被這血毒折磨的近乎失去理智,雙唇依舊緊闔,貝齒死死咬住下唇,連下頜都僵硬著繃緊了。


    殷夫人還在忍。


    身中血毒之人,若每每毒發時用活人鮮血解毒,會發狂上癮。若不用活人血,挺過了也需感受五髒六腑被人揉碎的疼痛,挺不過...就得啃噬自己血肉。


    薑菀瞧殷夫人麵色掙紮,便知她這是還強忍著呢。


    “姐姐難道願受抽筋剜骨之痛,也不願飲菀菀一滴血止疼?”她問。


    殷洵被血毒攻了心,他兩耳隻能聽見有人絮絮叨叨同自己說什麽,也能聞見鼻息前那叫他身子骨都顫栗的血腥馥鬱。


    但他知道,他不能飲。


    要是他真肆無忌憚地暢飲,不就和那吃人血、啃人肉的魔婦一般無二。


    他長得像她,卻也不願像她!


    倏而,薑菀見殷夫人猛地將她推至一旁。她踉蹌幾下,可殷夫人把那推人力道控製的極好,也隻身子虛晃幾下,又穩穩定住。


    勾迴頭再朝殷夫人遞去目光的薑菀,見眼前之景,愣住...


    一身繡著雪梅綠萼的薄裙,被容貌似仙的女子全染上了血汙。


    殷洵一手扶著床榻,一手被唇齒狠狠咬住。本就蒼白病氣的一張臉,這般下來,如紙嬌弱。


    那極為漂亮的眉眼,許是疼痛緣故,深蹙著,覆了層霧。


    “咳咳,咳咳咳——”血吸快了些,她便喘著氣撕心裂肺的咳嗽。


    殷紅濺落了滿衣裙。


    薑菀遠遠站在一旁瞧,卻無半分看笑話的神色。她憐惜這位殷夫人,更是欽佩著她,能忍如此疼痛。


    見那床榻邊兒的消瘦纖影虛虛癱了身子倒下,薑菀忙上前把人扶住。


    美人麵容恍惚,染過血的朱唇微張,脖頸無力仰起孱弱喘息,“水...”


    薑菀知她要水,忙先把人攙扶上了床榻,又小跑至四仙桌倒了一盞茶拿過來。


    “菀菀扶姐姐起身喝。”


    殷夫人搖首,用著另一隻手艱難撐了身子坐起來。


    她接過薑菀手裏的杯盞,掐住盞身,將裏頭茶水一飲而盡。


    血腥被茶水衝淡了些。


    這茶味苦,卻要比人血甘甜百倍。


    杯盞放下,殷洵撇開頭,避過榻前美嬌娘的目光灼灼,“剛可是嚇著你了?”


    薑菀抿唇未言語,從袖口掏出一方繡了絹蝶的手帕。


    她執起那血肉模糊的手腕,手指把帕子疊成條形,從那手腕下小心穿過,再輕手包紮起來。


    “若是疼就...就喊出來,反正我也不會笑話你。”薑菀埋頭,沙著音,有些哭腔,“這是我自己做的藥帕子,泡了藥汁的。這會兒用來包傷口剛好可用,你別嫌棄。”


    殷洵半靠在床榻上。聽著耳畔那細微的哽咽,他撇了頭過來瞧她。


    火燭時而搖曳,將榻上虛影照得晃蕩,也多了些溫存繾綣之姿。


    小姑娘額前有些碎發,嬌小的鼻尖兒還泛著紅,時不時吸溜一下子...


    她...可是哭了?


    手腕傷口包紮好了,殷洵正要把手抽走,便覺得手肘處猛然一疼,牽動了傷口。


    他“嘶”了一聲,蹙眉抬首,卻發現剛還哭鼻子的小姑娘正兇巴巴彪悍瞪著自己。


    殷洵不明那其中意味兒。


    他滾了滾喉嚨,正欲詳問,懷間倏而撞進來一處柔軟,緊緊摟著他的腰身。


    ...


    薑菀摟著殷夫人,差點兒一把鼻子一把淚的哭。


    她真傷心,不是逢場作戲。


    “你這女人!莫不成是牛脾氣?我這都已經把手腕給割破了,你怎麽還下那麽狠的嘴啃自己呐?你瞧瞧這手腕叫你給啃的,舊疤還未好,又添新傷?”


    “我說邀你來煙雲洲是看看風景,好好照顧你的,你怎麽不聽話還亂給人家添堵啊?”


    她雙肩埋在殷夫人懷中簌簌顫抖,嘴上的話那是一點兒不饒人。


    殷洵微怔,後知後覺明白自己正被懷裏的小丫頭片子狠狠訓誡著。


    愣神時,他手腕一軟,那被手帕包起來的傷口被她撫摸過。


    “疼不疼?”薑菀抬袖,蹭了下鼻子,兩眼直勾勾盯著那又被鮮血染紅的帕子。


    殷洵聞聲,許久才吐出一字,輕飄飄地,“...疼”


    薑菀真想狠狠在殷洵那受傷的地方用力一戳,叫這女人好好漲漲記性!


    疼還啃自己這麽用力?這是把自己的肉當成香餑餑了麽?


    “該!”她罵。


    殷洵沒忍住,忽而笑了。


    美人展眉,如星雲化散,熠熠生輝。


    薑菀一時看呆,但又覺得自己這會兒還不能對殷夫人有個好臉,她得再兇兇她才解氣!


    “你笑甚?”


    殷洵說不出個理由來。


    他笑...或許是心裏高興?又或許是她這副小模樣愉悅了他。


    長指一屈,蹭過那還是粉紅色的小鼻尖兒,“我笑,有個傻妹妹鼻涕流出來了還不自知。”


    薑菀一腔怒火,轉瞬被某人手指上的些許涕液澆滅。


    嘖...


    她剛才隻顧著難受了,忘記注意這些。


    “剛為何不飲我的血?”薑菀直問。


    “飲慣了自己的血。”


    “你莫要誆騙我!血毒症發作時,隻對血腥味道敏感,根本無什麽習慣不習慣之說。”


    她這些日,為了能更親近殷夫人,沒少讀同那血毒有關的醫書。


    “妹妹可知曉陰陽墟?”


    陰陽墟,那是江湖上人人聞風喪膽的地處,亦是魔教重地。


    “傳聞,那魔教教主同我一樣身患血毒之症。他為了武功精進,日日喝人血,吃人肉,陰陽墟遍地是孩童脊骨,美婦屍首,難道妹妹也希望姐姐同那魔教教主一般,成個殺人如麻的嗜血怪物?”殷夫人靜靜瞧著薑菀,除了唇梢弧度淺淺,麵上再無其他神色。


    她一字一句吐露輕漫,看似不甚在意,可薑菀能感受到那心池底的處處心酸。


    薑菀握住殷夫人的柔荑,“妹妹知曉,姐姐是不會那般的。”


    “為何不會!”殷夫人加重語氣,像是追問,更像是逼問。


    “姐姐心善,若真如那魔教教主一般,剛才便該是吸了妹妹的血。”


    殷夫人靠在軟枕上,柔聲輕笑,聲聲譏諷,“心善?倘若剛才我真失了理智,那這會兒盟主就該來替妹妹收屍了。”


    不管這話是不是嚇唬,都讓薑菀心裏萌生出一個打算。


    她那被衛淩霄廢掉的武功,也該是重修起來。起碼關鍵時,有個自保的能力。


    “天色已晚,爭執這般的話也無意思。等明早起來,姐姐要是還有力氣,妹妹再同姐姐爭辯這事兒。”薑菀站起身,替她掖好被子,“妹妹不打擾姐姐休息了。”


    抬腳欲走,薑菀思忖了下,還是轉過身來,字字句句鏗鏘有力,“姐姐剛才也說了,那魔教教主中血毒後吃人肉,喝人血的事情不過也是傳聞。流言蜚語最是害人,我未同那位魔教教主相處過,不知他到底秉性如何,可我不會妄自揣測。這世道,似人人生下來就已經被分了三六九等,分了高低,分了正邪,分了好壞!”


    “人生在世,全是為了自己而活。若出生投胎我沒得選,那我就隻能勤學苦練,勞苦一些讓自己今後有的選,選的好!”


    “...我想,要是從一開始那位魔教教主有別路可選,他定不會走現在這條路。”


    是啊。


    他定不會走現在這條路。


    可他偏偏又沒得選...


    就如她說,人生下來就已經被分了三六九等,分了正邪好壞。


    不巧。


    他就是邪,他就是壞。


    “妹妹會想辦法找到焚煙髓心訣,為姐姐根治血毒。”說話間,那眼眸明亮如月,映著叫人心動的光。


    皎皎的光影,美得驚心動魄,直想讓人囚困在金絲籠子裏,日夜欣賞。


    薑菀感受到殷夫人眼風有了異色,如秋水湖泊,昏沉不見底。


    她輕咳,想躲開殷夫人投來的那道直勾勾的目光,“妹妹疲困,就先迴房去睡了。”


    轉身邁步,手臂猛地被人鉗製起來,身子也被拽下壓進那懷裏。


    薑菀動了下手,奈何她武功盡失,根本掙脫不開殷夫人的力道。


    她隻覺得自己這會兒動作有些羞,兩手被迫高舉過頭頂,像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姐姐?”薑菀怕殷夫人真失了理智,忙出聲喚她。


    再瞧殷夫人,兩眼望著那被錮起的手腕不知想些什麽。


    薑菀剛被瓷盅碎片劃破的傷口處,血水已是幹結成痂,她現在掙紮扭動兩下,那痂崩開少許,又從裏麵滲了些血水出來。


    “姐姐...疼...”剛才劃爛時憑著那一腔勇猛不覺得有多疼痛,這會兒傷口崩開,真是疼得鑽心。


    可不管她如何掙紮,如何喚,殷夫人都沒半分要鬆手的跡象。


    薑菀眼睜睜看著殷夫人朝自己壓下,驀地,她隻覺手腕處溫熱酥癢。


    仰頭再瞧,女人朱唇正含住她手腕處的傷口,吸吮輕舔,動作如春江水般溫柔。


    殷夫人她...她竟對自己做出這種曖昧難言之事?


    “妹妹的血,確實是香甜誘人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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