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實被拉開的人一點兒也沒有動怒的意思,隻是坐在桌案前地麵黑色花紋的毯子上,慢條斯理地整理自己的衣袖,順便還抬手摸了摸脖頸黑圈上相連的紅色絲線,手才剛觸碰上去,人就怔了怔……  居然是熱的?  完全沒料到會被她觸碰自己這血咒的歲意歡很輕地抖了一下,從前被她種下這咒的人多在瞬息間暴斃。  故而她從不知道,原來被另一人觸碰到這些血絲時……感覺會這樣恐怖,尤其是被如此輕柔的力道撫摸——她幾乎條件反射地將這些力量收迴。  蘇明繡指腹下的所在驟然消失,讓她摸了個空,她便抬眸去看歲意歡,片刻後,意識到自己僅僅大乘期的力量絕無法從這位魔尊的嘴裏撬出想要的答案,便意興闌珊地收了桌上的食物,轉身朝著角落的方向走。  衣袖忽然被扯住。  修者停下步伐,淡淡地轉眸去看對方,卻聽歲意歡聲音幹巴巴地命令,“你還未說,你體內的東西究竟是何物。”  “我不想告訴你了。”蘇明繡說。  捉住她衣袖的手力道緊了緊,彰顯對方的猶豫,片刻後,魔淵這位高高在上的尊者依然選擇再度開口,“可對性命有礙?”  “你猜?”  沒有那些轉世記憶的魔尊,頭次被情侶吵架氣人語錄迫害,整個人又是無奈又有些氣憤……但終究是她先開口傷人,所以最後也隻能不歡而散。  -  蘇明繡從芥子袋裏取出一套雲錦織就的被褥,就在這屋內的角落打地鋪,緞子是上好的麵料、格外舒適,看得歲意歡根本說不出那句“你去床上睡”。  兩人在小屋裏分居,誰也不和誰說話。歲意歡每天都會出去一趟,時間不短,每次迴來後就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但她休息的時間都很短,有時甚至完全不休息,幹脆在桌案邊處理魔淵事宜,隔著薄薄的簾子,有時在外麵奏報的魔族偶然一抬眼,就能看見在那陰影薄紗之後行走的另一人影子。  奇怪的風言風語傳了出去,魔淵沒什麽有趣的東西。故而上位者的八卦就成了魔族茶餘飯後的談資,聽說這位新魔尊隻是表麵上看著冷血冷情、殘酷暴戾,實際上不知看中了哪一族的公主,把人藏在了黑石塢。  傳言有鼻子有眼,而緋聞中心的兩位主角依然在曠日持久的冷戰,對此渾然不知。  這天,歲意歡從黑石塢地底的血牢迴來之後,看見背對著她躺下、似是已經熟睡過去的蘇明繡,望著那道婀娜的背影,良久後,終於還是沒忍住對她的擔心,想趁著蘇明繡卸下防備的期間,探知她體內被種下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但才剛屏息靠近,影子覆蓋在對方身上,手剛伸出去,就被對方給逮住了——  睜開眼睛看著她的人麵上不見半分朦朧睡意,眼底甚至還蘊著笑意,像是抓住一隻偷偷鑽進被窩裏的貓。  歲意歡莫名其妙地感到幾分窘迫,憋出一句很沒可信度的話,“你被子掉了,本尊替你撿起來。”  “魔尊既然這麽好心,不如幫我把我家鬧脾氣的小姑娘也一並還給我?”蘇明繡揚了下眉頭,從善如流地接了她的話。  歲意歡:“……”  她掙脫了對方就想離開,誰知即刻便見榻上的人抬手在麵上一抹,將那些早就洗去、隻以法術掩蓋的易容偽裝抹除,露出那張清麗雙絕、美得讓人轉不開目光的麵龐。  趁著對方失神的刹那,蘇明繡猛地用力將人拉近懷裏,“早知道你這麽喜歡我的臉,先前在你說那傷人的話時,就該用這副模樣對你哭,看你還能不能那麽狠心。”  ……她在說什麽?  歲意歡被她抱個滿懷,聞見她身上淡卻很多的香味,不知道這個放在九洲都能被人稱一聲老祖的大乘修士怎麽能說出這麽不要臉的話。  隻有那些凡間的女人、還有擅使床第計謀的女人,才會用眼淚當武器,蘇明繡怎麽也?  但這些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深知自己對她毫無抵抗力,歲意歡繃著神情就想從她懷裏起來。但對方卻將她擁得很緊,光憑力道很難掙脫。  “鬆手。”  “分明是你投懷送抱,為何又要我鬆開?”  “你!”  歲意歡知道自己嘴上勝不過她,也不願再這樣黏黏糊糊地拉扯,指尖再次出現紅色的絲線,試圖再次控製對方鬆開。  但蘇明繡卻非常用力地抱住她,同時以意誌同她的血咒對抗,最後的結果就是脖頸的黑色項圈幾乎被拉到變形,旖麗的女人麵龐都有些缺血的紅,不知是憋的,還是痛苦的。  但就算是這樣,她也不肯鬆開,隻是本能加重了力道,將那華麗衣袍下的瘦弱身軀,壓緊在懷裏,似乎恨不得將人揉入自己骨血中。  歲意歡沒辦法了,又不敢真傷了她,最後黑著臉鬆了控製,“抱夠了嗎?”  “不夠,不會夠的。”若在之前的那些世界,有人告訴蘇明繡,最後她會變成一個屬性忠犬的總攻,她是不會相信的,甚至還會將對方打出去。  但在知道了自己的重生、時間流轉,還有這一次一次的相遇相愛,都是曾經她喜歡的人用生命換來的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辦法對這個人硬起心腸了。  親自用掌心量過對方的腰圍,蘇明繡發覺這人真的瘦的厲害,心中湧上憐惜的同時,也難免動情,抱了會兒,就忍不住想更親近一些。  她的吻循著對方的側臉一路輾轉,最後止於歲意歡的掌心,“得寸進尺。”  對方別開目光,用手掌按著她的唇,聲音生硬地道。  蘇明繡拉開她的手掌,笑得比黑石塢下那片從地府移植來的曼珠沙華更妖異,“那你再說一遍不喜歡我,我就不親你了,也不抱你了。”  “我——”  歲意歡敷衍地開口,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麽要這麽聽話。但才剛說一個字,腦袋就被掰過來,直視蘇明繡含笑的雙眸,“看著我的眼睛說。”  “呃……”魔尊被她諸多的要求惹得煩了,隻與她這雙比星辰更美的雙眸對視片刻,就不耐煩地挪開,再次開口的時候,就被身下的人揚起腦袋,像是白天鵝曲項向天,堵住了雙唇,什麽字都沒說出來。  這次看上去占上風的人是她了,可是她卻被挾製地根本逃不脫,甚至連話都說不完整。  第二次試圖開口的時候,歲意歡才吐出一個“我”字,就又被阻止了。  終於識破了這修士的詭計多端,魔尊不再吭聲,結果被蘇明繡捧著麵頰,親昵地用鼻尖來蹭她的,“怎麽不說了?不是不喜歡我嗎?要不要我替你說?”  被她挾住的尊者一聲不吭,也不知道是在找機會一次擺脫她的糾纏,還是厭倦了之前無聊的拉扯,準備等到她膩味。  但蘇明繡不管這些,隻是跟她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說話的每個字都落在對方的唇上,氣息忽熱忽冷,看起來像是馬上就要再吻上去,又終究沒有靠近。  她慢條斯理地幫對方將話說出來:  “你不喜歡我,所以根本不會因為弄倒了我的玫瑰感到內疚,更不會想要親自賠償我;你不喜歡我,在看到我被恩師利用,也根本不會心疼,不會覺得自己的出現使我的人生遭受這麽重大的打擊……”  “你不喜歡我,所以在鎮海樓秘境裏,若是中情毒的人是我,你也根本不會想幫我解毒。哪怕我們出現什麽意外勾勾纏纏,你也不在乎我是否對你始亂終棄;  因為你不喜歡我,所以就算看到我得了鮫族對感情祝福的鮫珠,也一點不會羨慕,更不對它感興趣,不會生出任何奪走的念頭……”  “你實在是太不喜歡我了,畢竟現在的我隻是長得跟你曾經的故人相像,哪怕來到魔淵,也隻能微不足道地當你那個不知名故人的替身,對嗎?”  明明蘇明繡每一句話說的都是以歲意歡不喜歡她為前提,可是被列出了這麽多的執念,這麽多荒誕念頭的誕生,歲意歡卻在心中想:  原來自己已經這麽喜歡她了嗎?  發覺魔尊無話可說,蘇明繡撫摸她側臉的動作越發溫柔。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先前經曆那些世界的原因都是什麽,麵前的人沒有上一世的記憶。所以不知道那些過往、並且也不知道原本的軌跡——  可是對蘇明繡來說,她是眼睜睜看著對方諸多軌跡走向同過去重合的。  她也早就知道了,為什麽自己會得到那一朵玫瑰、那一段師生情、那一個可愛的omega……還有不講理的鮫人,任性的小皇帝……  她擁有的每一段經曆,都是曾經的歲意歡對她的遺憾和補償。  因小花園而起的玫瑰,哪怕兩世的相遇不同。但隻要對方曾經踏足過百花宗那片靈園,就會為日後那裏的損毀感到遺憾……後來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在被天道安排那些世界的時候,蘇明繡曾經有過不耐煩。因為不知道偽裝的係統又會給自己設下什麽樣的坑,而且起初不知這些主角都是歲意歡的執念。  所以在麵對的時候有過猶豫,也有過因為對方過於稚嫩而產生過放棄的想法……  但重生以來,她才會明白,當初曆經的那些世界裏都藏著什麽樣的珍寶,那是另一個人曾經沒有對她說出口的愛意,哪怕結局魂飛魄散,也將那些愛意當作禮物毫無保留地贈予了她。  ——哪怕蘇明繡永遠不知道真相,哪怕蘇明繡有可能不能重活。但她若是失敗,在這些幻境裏死去,也是有另一人的愛為她陪葬的。縱是身死婚滅,她也死在充滿愛意的美夢裏。  -  眼下。  歲意歡被她拆穿了自己的部分意圖,卻不想去麵對,隻是在蘇明繡懷念過往的間隙裏,飛快調整好了自己的神情,使勁關住自己雀躍不安、在心頭猛撞,叫囂著要闖出去看看心上人的小鹿。  “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身下的人迴過神來,很輕地笑了一聲,眼眸彎成月牙的時候,左眼下那粒小痣也變得溫柔。  “對,你不知道,你確實不知道的事情確實也有——”  “比如,你就不好奇,我為什麽隔了半年才來找你嗎?”  歲意歡抿了抿唇,這是她最常用的想壓下自己情緒的動作,卻被蘇明繡識破。  但詭計多端的修士卻隻勾起她的興趣,又不肯說了,像是交換似的,親昵地用指尖撥了撥她那枚雪花耳墜,問道:“那你先迴答我一個問題,這次你總該迴答我了。”  “我之前給你做的青團,好不好吃?”第227章 原來我才是主角(23)  歲意歡想起半年前在海邊漁村的那盤青團,目光放空片刻,應答的聲音有些發虛:“好吃。”  她是這麽迴答的。  但蘇明繡已經從她的表情裏看出了真正的答案。那時候對方每天在自己的陪伴下,很少有獨處的時間,能說服魔族信任、忽悠魔淵配合出那樣一出計劃已經很不容易。在那麽緊張的時候,哪裏有時間坐下來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所以她也不惱,隻是摸了摸自己的芥子袋,變術法似的又摸出一盤青團。  因為被放在時間凝固的空間裏,這青團還保持著剛從蒸鍋裏拿出來的樣子,散發著熱氣,混合著海物和艾葉清香相容的獨特味道。  歲意歡眨了下眼睛,這次沒等她開口,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認命地從裏麵拿出一塊,放到幾無血色的淡色唇邊,張口咬下——  濃鬱的香味在舌尖綻開,流淌的汁液甚至是微燙的,讓她一刹那眼尾就跟著有些紅潤。  但不是因為食物太燙,而是因為這迸開的味道……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她咀嚼的速度放慢了很多,不知是在迴味什麽,等反應過來,已經將手裏那個青團吃得幹幹淨淨,但麵上的失態也已經被整理妥當。  玄衣尊者已經知道了答案,出口的聲音很輕,像山間偶爾刮過的風,稍不注意就過了,“你去了羌山派。”  羌山派比起說是培育她的門派,更像是將她撫養長大的家,裏麵有她的所有親人、哪怕能陪伴她成長的好友少之又少,但也是她前半生所有的溫暖了。  “有些事情,我本想著與你一同迴去的時候再做。但那些慘象曝於日光下、我不忍心見到與你血脈相關的親人們在烈日下等你,便自作主張,為他們收殮了遺物……好在你們歲家祠堂未受波及,所以也勉強為他們製了靈牌。”  “若是我的自作主張讓你不喜,你可以親自過去——”  “不必。”歲意歡應得很快,猩紅色眼瞳在最初被提及這事時閃過深重的痛苦後,就很快將這些情緒都壓了下去。  她聲音過於冷硬,片刻後,才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會讓蘇明繡誤會,於是勉強調整了語氣,重新說道,“不必,你做得就很好。”  她沒有什麽可以修改的了。  畢竟那是她至今無法直麵的原罪。  “我勘查過門派內的痕跡,在那半年內,嚐試著還原出一些真相……或許你不該將自己想得那般不堪,有些悲劇在發生之前,你已經與之抗爭過千百次,隻是敵人過於邪惡……但那也並不是你的錯。”蘇明繡很少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去勸解一個人,所以難免顯得生疏。  不過傾聽者已經明白了她所有要表達的意思。隻不過一如既往得出與她不同的結論,“我知道。”  歲意歡早就已經從天魔那裏得到了在羌山派的所有真相,連現在這個能控製別人的血咒,都是她親自從天魔身上奪取過來的能力,她又怎麽會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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