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跟著她一起睡過去的人這會兒也意識朦朧地抬眼看著她,抬手的時候有薄毯子從泊珥的身上滑落,剩下的畫麵容融轉開了目光沒看。躺著的人覺得站在那裏的女朋友今天好像跟以往不一樣。 醒來既不要她的擁抱,眼神也沒有依賴,“你想做什麽?我帶你去。” 容融說,“洗澡。” 本來還有些困意的人忽然就這麽徹底清醒,“寶貝對我今天的表現不滿意嗎?” 當然不滿意。 容融想,誰穿來這種角色的身上碰見這麽多虎狼之輩能滿意啊?她跟泊珥對視許久,迴到了對方的身邊,主要是從衣物裏麵翻找自己之前的發夾,還有扣子之類的。 等到重新找到那個微型攝像頭開啟,從頭上摘下發夾之後,泊珥不解地看著她的動作,“你要走了嗎?寶貝,我覺得你今天好像很不對勁,是發生什麽了嗎?” 容融找到東西,將它們都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又想找衣服穿,同時有些敷衍地應,“沒有,隻是……” 她頓了頓,有些憂心忡忡地對泊珥說,“你之前拍的這些圖片,萬一哪天流出去了,我……” 看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泊珥起來親昵地與她擁抱,聲音溫暖帶著安撫:“怎麽會呢?我不會讓你受傷害的,我這麽喜歡你,我要永遠跟你在一起啊。” “那如果哪天我不能再給你靈感了呢?” “你是在擔心被我拋棄嗎?好可愛啊寶貝。” …… 兩人說了半天,都是牛頭不對馬嘴的東西。 容融最後沒有辦法,說自己被最近的一些社會新聞給嚇到了,要求泊珥必須當著她的麵刪除那些不雅的照片,同時還把跟自己有關的畫作都給銷毀。 前一個條件泊珥笑眯眯地應了,聽到後者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了。 很明顯,在她的心裏,畫和靈感淩駕於一切,容融隻不過是被愛屋及烏的那個。 明白了這一點,容融就更確定自己的計劃能實施了,她故技重施,給泊珥表現了之前在唐一翊那兒用過的一套,擠出了眼淚哭著問她是不是不愛自己,為什麽連這點安全感都不願意給自己呢? “寶貝別哭呀。”泊珥顯然比唐一翊這個充滿銅臭味的商人更有耐心忽悠人,她先是輕聲哄了哄容融,然後去給她倒了一杯水,也找來了濕紙巾,打了盆熱水,一邊給她擦那些油墨汙漬,一邊哄她,說什麽這些畫都是她自己的珍藏,不會讓別人看到的,讓她不要擔心,要學會相信她。 容融:我信你個鬼。 她又不是來跟泊珥講道理的,等摸到自己的發夾之後,就用那雙紅腫的眼睛看著她:“所以你不願意,對嗎?明知道這些畫留著對我是一種隱患,你也不願意為我毀掉它們,你覺得畫比我重要?” “你怎麽會這麽想呢,你當然是最重要的……” “畫和我,隻能留一個,你選哪個?” 容融最終給了這麽一個問題。 泊珥麵色變了又變,卻倏然笑出聲來,湊近時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寶貝,你今天真的很奇怪。” 藝術家觀察生活很細致,也意味著他們捕捉細節的能力非常敏銳。哪怕它們常常以靈感的方式出現,而為了驗證這些靈感,他們不憚以任何手段去呈現,所以這個群體也容易走極端。 容融神色不變,感覺自己不再是之前的菜鳥,現在站在泊珥麵前的已經是容紐怙碌融,“是因為我沒有順著你的心意,所以惹你不高興了嗎?” “泊珥,我很害怕,如果你不把這些全部刪掉,我想我害怕再跟你繼續保持這樣的關係。” “什麽意思?”女人眯起眼睛看著她,“你想分手?” 在容融默然的時刻,她歎了一口氣,像是忽然放棄自己的堅持,一切妥協都是為了挽迴,“好吧,我去把畫燒了,你來親自看著,這樣行嗎?” 她朝著容融伸出手,甚至沒有管自己身上是否衣著整齊。容融之前隻是看著她的眼睛,現在對方起身,她便不可避免地看到許多,平心而論,這位藝術家確實擁有資本要選最好的模特。因為泊珥自己就像是上帝最完美的作品。 每一根線條都精雕細琢,讓人隻覺得神聖,而不是那些媚俗。 可也是這樣有天使麵孔天使身材的人,在電影院給了容融第一刀。容融跟著她起來,身上的顏料殘留不多,她衣服整了半天整理不好,順手把毯子也批上,想要跟泊珥一起離開,結果發現對方一路進了房間,卻移動牆上畫框,又開了個密室。 密室黑漆漆的。 正常人哪裏會在家裏整這東西? 容融沒有往裏走,見到走在前麵的人迴頭看她,“怎麽不進來?” 她今天已經夠可疑的了。 容融也知道這點,不著痕跡吐出一口氣,握緊自己帶來的微型攝像頭,才剛往裏麵走了一步,就忽然覺得自己手臂被螞蟻咬了一口似的,一陣輕微的疼痛後,她渾身無力,倒了下去。 走在前麵的人折返,接住她的同時,低聲歎道,“我本來不想這麽對你的,但是你也太不乖了。” 同一時間——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開門,物業!” - 蘇明繡在紅外鏡頭搖晃的時候就已經到了離容融最近的人身上,假借物業去敲門的時候還不忘報警,說自己發現這裏的業主在搞非法監-禁。 安置好容融,有些疑惑走去開門的泊珥已經穿上了浴袍,“你是物業?我怎麽沒見過你?” 熱心市民蘇小姐上去就把這位罪犯給擒拿了,就在屋裏等警-察到來的時候,慢吞吞地應,“我是正道的光。”第191章 無法被甩開的她們(10) 容融醒來的時候,先看到一片雪色的天花板,視線範圍內還有正在慢慢往下滴的吊瓶,目光逐漸清晰的時候,就聽到旁邊一聲柔和的詢問:“醒了?” 她稍稍動了動眼瞳,看到坐在病床旁邊的那個像素人。混沌的思緒迴歸,容融勾了一下唇角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蘇明繡很輕地“嗯”了一聲。 在容融暈倒的時候,蘇明繡就已經替她完成了將監控交給警察、舉報泊珥非法監-禁、去局子裏作為見證者做筆錄的過程,甚至還有餘力來這邊陪她,直到她蘇醒。 其實容融沒有告訴她自己跟這些女人的關係,在學校湖邊的小山坡上,她隻是拜托蘇明繡接收她鏡頭傳來的畫麵,並且懇求她幫忙在關鍵的時候替自己報警。 容融已經想過在分手危機的時候,泊珥可能會像上次一樣不知從哪裏摸出美工刀—— 在她的設想裏,對方一旦表達出要傷害她的念頭,她就會將自己藏好的麻醉針立刻紮到泊珥的身上。 但她沒想到的是,與出軌不同的狀況下,泊珥的處理方法也不一樣。所以她反而先暈了過去,讓情況陷入被動。 “謝謝你……” 容融隻能這麽幹巴巴地道謝,但她能猜到蘇明繡替自己解決了多大的麻煩。 起碼在病房裏躺了這麽久,都沒有被泊珥找上來,就說明她已經擺脫了又一煩惱。 坐在床邊的像素人很淡定地削蘋果皮,一圈又一圈彎曲垂落,刀特別穩、動作也很優雅。 但放在其他人身上會讓人沉靜下來的氣質,卻因為她麵上一板一眼的陰影刻畫,顯出幾分滑稽的意味來。 容融忘了自己看了她多久,忽然又見這人啟唇,悅耳的、似山泉叮咚淌過碎石的聲音落入自己耳中: “送你來的時候,醫生說你身上有外傷,讓我幫你處理一下。但是因為當時要做筆錄,我就耽擱了一些時間……剛才想幫你擦外用藥的時候,我發現你身上好像沒有什麽傷口。” 就連她在進入屋子裏,救出容融時看見的對方身上被麻醉針紮過的那點細微痕跡,也恢複如初。 容融被她的話說的一怔。 腦海裏忍不住在想,這要自己怎麽解釋。難道說,嗨朋友,這個世界就是個遊戲。 而我之所以能留下這些痕跡全是技能模擬效果,現在消失也是因為技能的效果? 掩到脖頸附近的雪白被子下,容融的喉嚨很輕動了動。因為剛醒過來,所以嗓子還有些喑啞,透著缺水的幹涸:“是嗎……” “可能我是那種恢複特別快的體質,又特別不容易留傷痕和疤,所以才會這樣吧。” 哦? 蘇明繡的目光放在她從被子裏露出的手背上,那片蒼青的血管皮膚上纏繞著一圈又一圈的醫用粘帶,讓人能清楚見到輸液管從粗到細的變化。 約莫是針頭太粗,又或者是輸液速度太快。總而言之,現在被針頭沒入的肌膚周圍,是白色繃帶也擋不住的暗青色。 這也叫不容易留傷痕的體質? 蘇明繡看著她指尖的蒼白,毫不懷疑自己隻需要隨意掐一下她的手指,都能留下大片的粉紅痕跡。 就在手裏的蘋果即將削完的時候,被果皮環過的銳利水果刀忽然一停,恰好這時,她後背對著的窗戶簾子被風吹起,外麵鼎盛的日光透過窗欞、越過她的肩頭,躍於刀鋒之上。 刹那閃爍的光芒如碎刃,不經意閃到容融的眼睛裏。 躺在病床上的人倏然緊閉了一下眼睛,睫毛顫抖時,露在被單外的手也跟著不由自主痙攣片刻。 ——她在害怕這把刀。 蘇明繡看著她這類似創傷後應激的表現,動作陡然快了一些,就在容融眼睫重新睜開的時候,坐在椅子邊的人已經起身,隻留給她一道背影。 等洗手間的嘩啦啦水聲傳來不久,那像素人重新出現在她床頭,水果刀不見蹤影,蘋果被墊著紙巾放在桌上,容融的麵容被她的陰影遮掩,聽見她站在床前問:“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誒? 容融剛才看她那副模樣,總覺得自己有一刹那感覺到了這人身上不愉的氣息,她還以為蘇明繡識破了自己的謊言,心中還在猶疑要怎麽將這一茬圓過去,誰知對方從洗手間出來後,就像是忘了那一茬。 就連身上的風雨欲來,也盡數平息。 她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隻覺兩人間昨夜才被月光照亮的距離,此刻因這小小的隔閡重新變得模糊不清,“想……” 蘇明繡扶著她起來,動作和力道都循規蹈矩,堪比專業護工。等她坐好之後,貼在容融背後的力道就毫不猶豫抽離,轉而將水杯端到她麵前,卻規定了:“慢一些,隻許喝半杯。” 雖然經過了一晚上的時間,容融體內的那些麻醉成分已經被代謝得差不多。 但是為了防止她消化係統的肌肉鬆弛效果還在,吃喝太過猛烈容易造成的危險,她就給容融下了規定。 病床上的倩影依著她的話,小口小口地喝著水,整個人仿佛剛做了一場全身麻醉的手術,有點沒來由的暈,渾身也沒什麽力氣。 感覺到房間裏的空氣變得靜謐,尤其是她和蘇明繡之間,好像每一個空氣分子都散發著互斥的抗拒,容融捏著杯子的指尖力氣變大了一點,指骨都有些發白。 理智在不斷勸誡她,對方能在看到她如此多可疑的份上保持沉默已經是最好的了,這樣她可以不用費勁腦汁地編織謊言,還要時刻擔心自己露餡。 這些莫名其妙的女友,已經夠她費勁了。 可是情感卻像是在洶湧海浪裏沉浮,快要被這壓抑的空氣擠得透不過氣來,肺裏唿進出來的每一口,都隻能比之前更加努力—— “你……不問問我跟她們是什麽關係嗎?” 腦海裏的理智和情感還沒拔河出結果,垂眸看著杯子裏自己模樣倒影的容融,嘴巴就已經率先背叛了身體。 話才剛出口,她就覺得自己胸膛裏那顆心不安地亂動了兩下。 像是一隻小鹿忽然迷了路。 她甚至不敢直視坐在自己床邊的人,明明那隻是一個連細微表情都很難做出來的像素人,可此刻給她的壓力,卻比能隨時掏出小刀的那些女友們還要可怕。 “如果聽到的不是最真實的答案,”蘇明繡抬手把剛才那個削好的蘋果拿起來放到自己的唇邊,哢嚓一聲咬下去的同時,將碎在唇齒間的果汁和果肉都吞沒,才不緊不慢地應,“那我就不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