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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壁爐的火光,巴羅夫桌邊還擺著一盞紅木燈座,座頂分成四岔枝椏,中間的枝椏最高,其他三支呈三角狀環繞。每根枝椏上燃燒著一根蠟燭,安靜綻放的光點猶如一座璀璨的山峰。


    房間裏彌漫著鬆油的香味,像甜膩而潮濕的朽木氣息,讓人昏昏欲睡。但在邊陲鎮,他沒辦法要求更多,考究和典雅與這個貧窮之地無關,有間能遮風擋雨的屋子就很不錯了,更何況他現在擁有的是一大群屋子。


    他辦公的場所在離城堡不遠的一間大院裏,也是前任領主搭建的市政廳所在地,當然,離開時領主帶走了所有人手,此處現在已完全成了大臣助理的地盤。


    屋裏不時響起的沙沙書寫聲和窗外唿嘯的寒風構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在一張堆滿了書籍和陳舊卷軸的木桌前,巴羅夫正在奮筆疾書。他的兩旁還各擺著條低矮的原木長桌,平時無人使用,隻用來擺放書稿。當有需要時,他便會召來弟子,伏於矮桌邊,替自己整理資料或撰寫文書初稿。


    燈座上的蠟燭已經換過三次,除了起身更換它們,巴羅夫一刻都沒有停下過手中飛馳的筆。時間對來他來說是件極為寶貴的東西。手頭還有一疊文書等待他處理,而殿下提出的財政支出也需要仔細審閱。


    現在巴羅夫平均每天工作五個時辰,但他一點兒也不覺得疲勞,相反在這裏,他可以放手施展,身體裏有用不完的勁。這就是權利的滋味,他想,不必再跟在導師屁股後麵畏畏縮縮,所有的學徒都聽命於自己,沒有人敢拖後腿或下絆子。隻要完成王子殿下的命令,具體施政過程可以由自己一手把握。


    若是王子的命令能更正常一點就完美了,巴羅夫略微遺憾地咋了咂嘴。比如眼前這張蓋有羅蘭個人印章的文書,上麵寫著要求派出人手去柳葉鎮招募管理人員,以及購買一艘雙桅帆船。第二條後麵還特意注寫道:考慮到價格,可以不需要船長、舵手和水手。


    他看完後哭笑不得,沒有這些人,誰跟您把船開迴來?買完後讓他們自己走迴去嗎?而且,買船用來做什麽?這才是最關鍵的一點,邊陲鎮和柳葉鎮的貿易十分穩定,就算冬天結束後要擴大礦石貿易,隻用通知那邊增加船數就行了。自己買船根本不劃算,更何況小鎮碼頭僅僅隻能用於停靠,沒有船塢維護,也沒有水手打理,過不了多久就會廢棄。大概是殿下的奇思異想又發作了吧?


    至於第一條,他倒是能理解。


    目前市政廳從上到下都沒有空閑,巴羅夫帶來的那十多位負責監管商貿,做統計報表和收支結算。自己則包攬了行政和法律工作——這顯然是不合常理的。殿下想要將這些部門分開,就必須擴大市政廳的用人規模。很正常的理由,大臣助理卻不想這麽快就放手。將所有權利歸於一人之手的滿足感實在太過充實,他想就算是自己的老師,王國財務大臣,也隻是負責灰堡的錢袋子,而他,卻是國王之手。


    咳咳,好吧,僅在邊陲鎮有效,他在心裏補充道。雖然羅蘭殿下曾這麽承諾過,但想要登上王位,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巴羅夫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又把四王子重新納入了國王爭奪者的行列。要在以前,他壓根不會認為這個性格惡劣又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能加冕為王。


    自從來到邊陲鎮後,自己的驚喜就沒斷過。到目前為止,邊陲鎮仍在民兵隊的守衛下,屹立在西境不倒,而且看上去還能堅持很久,光這一點就值得大加稱讚了。另外不提他搗鼓的那些稀奇玩意兒,就連對人心的把握上,也完全不像灰堡時的四王子,倒像是洞悉一切的魔鬼。


    這時,門外響起咚咚的敲門聲,巴羅夫不情願地停下手頭的動作,揚聲道,“進來。”


    推門入內的是他的一名得意弟子,“筆杆”亞羅。


    “老師,又有一隻「老鼠」被抓到了。”


    “噢?問出什麽了嗎?”


    “他說是二王子派來的,從他身上搜到了包好的水泥粉,還有一些錢幣和一封信。”亞羅走上前,遞給巴羅夫一個牛皮包裹的信封,“其他的信息還在訊問中。老師,對他的處理……”


    “跟之前一樣,問完後,所有資料整理成冊。然後宣判有罪,絞死吧。”巴羅夫輕描淡寫道。


    “是,”亞羅彎腰行禮道,“那麽弟子告退了。”


    門重新被關上,巴羅夫沒有立刻繼續工作,而是迴到桌前,用拆信刀劃開信件封口,取出信紙。


    第四個了……他心想。


    早在邪魔之月到來前,羅蘭.溫布頓便召他討論過這個問題。


    王子殿下認為,當水泥、新型雪粉和女巫一個個被披露,親兄妹們埋下的眼線肯定也會按耐不住,從潛伏中露出蹤影,這正是掃除老鼠的最好時機。而巴羅夫同意王子的前半句,卻不認同後半句。在他看來,邊陲鎮二千多人,不可能每個人都盯梢到位。他們沒這個人手,也沒工夫來防範這些偷雞摸狗之輩。


    結果殿下不以為意地說,“怎麽可能會沒人?邊陲鎮每個領民,都是我們的眼睛。”


    當時巴羅夫隻覺得對方完全是異想天開,讓這些無知又愚鈍的平民來監視可能出現的老鼠?這根本不可能辦到!


    而事實是,自己錯了。


    入冬後進行第一次人口普查時,羅蘭特意交代,要向所有在此地待過五年以上的原住民闡述清楚:長歌要塞焚燒糧食的陰謀雖然破產,但仍未死心,已派出敵人潛伏在大家身邊。他們大多偽裝成鎮民的親戚或來不及撤離的商人,隨時尋找禍害大家的機會。如果有人看到任何可疑人物,立刻向市政廳報告。一經查實,都將獲得二十五枚銀狼的獎賞。


    結果這一招竟出奇的有效。


    雖然開始收到了一些誤報,但沒多久第一隻老鼠便就此落網。


    當時巴羅夫還記得羅蘭得意的說了一句聽起來十分別扭的話。


    是什麽來著?他想了想,沒錯……「讓敵人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


    真是古怪的構詞與句法,大臣助理搖搖頭,攤開手中的信紙。


    這名被稱為“土撥鼠”的家夥在信中反複強調,種種現象表明,四王子羅蘭.溫布頓已被魔鬼替換,巴羅夫甚至能透過字裏行間讀出他的恐懼。聯想到王子殿下對人心的利用,大臣助理竟不由得產生了一絲認同之感。他深吸了口氣,將信紙移到燭火上,很快紙卷被火焰吞沒,化成了飛灰。


    即使如此,那也是不畏懼神罰之石,且能賦予他權利的魔鬼,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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