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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溫蒂並未像她一樣激動,而是帶著懷疑的語氣問:“他真的這樣說了?”


    “是啊,在我到那裏之前,他就已經救下了安娜和娜娜瓦,王子從來不認為女巫的力量來自魔鬼,他說這是屬於我們自己的力量——”夜鶯忽然止住,她意識到對方並未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罷,她想,這不是溫蒂的錯。換做是自己,恐怕也不會單憑一位女巫的描述而心生向往。女巫們被欺壓太久,一路從東境行至絕境山脈,太多活生生的例子擺在她們麵前,被出賣,被拋棄已是常有的事,早已無法輕信他人。


    想到這兒,她興奮的心情逐漸平息下去,或許此行不會像她所想的那麽順利。


    “溫蒂,你知道我的分支能力,除了能看到魔力的流動外,還能辨別他人是否在說謊,”夜鶯認真說道,“我曾問他,為什麽要冒如此大的風險,為女巫做到這一步,他迴答我說,「邊陲鎮不計較出身。」他希望所有的女巫都成為自由民。”


    “這樣做的話,他將成為教會的眼中釘,”溫蒂皺眉道,“就算王子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你還不知道嗎?”


    夜鶯忍不住輕笑出聲,“我最初的想法幾乎和你一樣,我問他說,這些真的能做到嗎?結果你猜他怎麽迴答我的?”她頓了頓,一字一句說道,“「不走出這一步,就永遠不知道答案。」”


    “沒有說謊?”


    “沒有說謊。”夜鶯肯定道。


    “聽起來簡直難以置信,”溫蒂的口氣稍稍鬆動了些,對於這位多年的朋友,她實在想不出對方欺騙自己的理由。


    “是啊,”夜鶯深有同感,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外加有能力的驗證,她恐怕也不會如此快就下定決心。現在迴想起來,正如同羅蘭在城牆望樓上對自己所說的那樣,他的確很少說謊。近兩個月的相處中,除了在冰芒的用途上他沒有老實交代外,其他都令夜鶯十分滿意。


    當然,她心裏並不在意那一次小小的蒙騙。如果對一個剛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女巫就完全敞開秘密,那才令人奇怪。


    “今天晚上,等大家都迴來後,我要把這個重要的消息告訴姐妹們!”她望著溫蒂沉聲說道,“我希望你能幫我說服大家。”


    當傍晚來臨,在外忙碌的女巫們開始陸陸續續迴到營地。見到夜鶯安全歸來,眾人都很開心,圍上來問東問西。看到她們手臂上纏著的白色布帶,夜鶯覺得心裏沉甸甸的,隨口迴答了幾個問題後,她舉手讓大家安靜下來。


    接下來是一段較長時間的講述,她從潛入邊陲鎮開始講起,到遇上羅蘭、安娜和娜娜瓦,再到建設城牆、組裝蒸汽機,最後到抵抗邪獸,以及安娜成年。夜鶯從懷中摸出那卷“強取豪奪”來的蒸汽機設計圖紙,向大家證明自己並不是在說謊。


    大多數女巫加入共助會後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很難想象外界的生活,一個個聽得聚精會神。當夜鶯說出安娜未遭受任何痛苦,安然無恙地度過成年日時,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這可是困擾女巫一輩子的大事,她們忍受著食不果腹、衣不禦寒的生活,跑到絕境山脈裏來,就是為了尋找傳說中的聖山。如果真如夜鶯所說,有一塊領地的領主願意接納她們,同時還有可能免受邪魔噬體之苦,豈不是比聖山居所還要完美嗎?


    就在這時,人群中分出一條道來,一名滿頭綠發、有著半張蛇形紋麵的女巫走到夜鶯麵前。


    “尊敬的導師,您好。”夜鶯向她躬身行禮,來人正是共助會的締造者,蛇魔哈卡拉。在會裏,姐妹們都稱唿她為導師。


    “我聽到你說的那些故事了,”她的聲音沙啞而空洞,“你想告訴大家,我們現在所做的,都是錯誤的嗎?”


    “不,導師,那些不是故事,我的意思是——”


    “夠了,”她不耐煩地揮揮手,“我不知道你這次前往邊陲鎮遇到了什麽,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一個王子,卻同情女巫?簡直跟同情青蛙一般可笑,”她冷笑著轉過身,張開雙臂大聲問道,“姐妹們!難道你們都忘記了,那些凡人是如何對付你們的嗎!”


    沒等夜鶯解釋,她繼續說道,“沒錯,凡人,那群低等生物冒充神的威名,將利刃和鞭子對準我們。沒有神罰之石的話,他們憑什麽將女巫踩在腳下?我們的能力不是來自惡魔,而是神明的恩賜,為神明代行職權的不應該是教會,而是我們!共助會的姐妹們!古書裏記載的聖山,正是神明的居所!”


    什麽……夜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她從前就認為共助會的頭領性格有些怪僻,對尋找聖山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但距離瘋狂還遠得很。哈卡拉雖然不如溫蒂那樣平易近人,但至少對待姐妹的關心是真切而誠懇的。但沒想到,她竟如此敵視普通人。


    這麽說來,過去的數年裏她一直在壓抑自己的仇恨和憤怒?所謂的不插手世俗事務隻是為了積蓄力量,以換取將來一日施以雷霆般的報複?夜鶯暗想,那現在又是什麽讓她變得不想再掩飾自己?難道……


    “我們已經發現了聖山開啟的線索,正如古書中的記載一樣!隻要再過二十天,當夜空出現滴血的紅月,穿過那道從地底升起的巨大石門,我們將抵達最終的彼岸!”她轉迴身子,直視夜鶯,“你被凡人蒙騙了,我們從生下來起就活在一個巨大的騙局中。成年日的苦楚是神明對我們精神和**的考驗,隻有意誌堅定、頑強不屈的人才配獲得真正的力量。至於教會,”她冷笑兩聲,“一群凡人也敢妄圖借神明的名義行事,他們遲早都得下地獄。”


    “而你……孩子,現在迴頭還來得及,”哈卡拉頓了頓,“忘掉你說的那些故事,我可以原諒你的無知和過錯,重新接納你為共助會的一員,同我們一道,在聖山中尋得永恆。”


    夜鶯的心已經完全冷卻下來,苦楚是考驗?那些在覺醒日遭受噬體之苦,沒能撐過去的姐妹,都是不值一提的淘汰者?這說法簡直和教會如出一轍。而周圍的女巫們居然露出一副認同的表情,溫蒂也沒有站出來……她忽然覺得興味索然,眨眼之前,眼前這名共助會的締造者,女巫們的引路人,已變成了陌生人。


    她搖搖頭,“既然如此,我會帶走願意跟我離去的姐妹,而決定留在這裏的……祝你們好運。”


    就在夜鶯準備告退時,一陣輕微的刺痛從小腿處傳來。她低下頭,發現一隻閃耀著藍色條紋的黑蛇咬在她的腿肚上——這是魔力之蛇,無聲無息,能使用多種毒素,蛇魔哈卡拉的慣用能力。


    麻痹迅速蔓延到全身,夜鶯張開口想說點什麽,迎接她的卻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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