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我忽然想起了一個喜歡在杏花樹下看書的人,你的媽媽,何湘寧。”

    夏忘川的聲音剛剛落下,邱繼炎深邃的眼睛已經在刹那間緊緊眯了起來。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

    夏忘川聽出了他聲音中的質疑和一份微微泛起的薄怒。

    他下意識就往後退了一步,說實話,臉上帶著怒氣的邱繼炎,還真是像一座冰山般威嚴而冷峻。

    “是這樣,今天上午,伯父和我談了很久……”

    老杏樹的枝條在微風中輕輕搖擺,帶動萬千葉片嘩嘩作響,像是講述人的語氣,又像是傾聽人的心跳。

    陽光從垂直慢慢變得斜了一點,空氣裏依然悶熱非常。

    夏忘川用力作了一個吞咽的動作,剛才的講述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長,讓他覺得嗓子有些隱隱的發啞。

    畢竟,這是一個悠長卻並不浪漫的故事。

    故事的真正主角雖已遠去,卻沒有人知道該如何去評價她的過往。

    即便是眼前這個始終站得筆直的男人,在他從頭到尾陰沉無語的麵部表情裏,也看不出他心中究竟對這樣一段故事作何評價。

    “你渴了吧?”

    邱繼炎看到了夏忘川吞咽的動作,低低問了一句。

    夏忘川心中有些異樣,這個男人,怎麽會這樣的平靜和冷漠。

    “我不渴。”

    夏忘川搖了搖頭,想再跟對方說點什麽,卻又忽然間不知從何說起。

    這樣一段有關邱家、穆家、父親、母親、倫理、人性、責任、欲望等各種元素交雜的往事,在這樣一個陽光耀眼、微風輕拂的午後,忽然間便拋給了一個因為它而困惑、鬱結了多年的男人。

    同樣是傾聽這樣一段陳年往事,作為傾聽者的自己和他,受到的觸動和感受卻一定是完全不同的。

    因為,這是事關他的故事。

    夏忘川看見邱繼炎的雙手從褲袋裏伸了出來,移動了久駐的腳步。

    他的兩條腿從自己這個角度看起來特別的長,夏忘川知道,那是兩條結實雄健的、男人味十足的腿,可以支撐起一個男人偉岸的身軀。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現在夏忘川卻莫名有些擔心,擔心它們撐不起那些過沉的往事對一個人心靈的震蕩。

    不過他發現自己似乎有些

    擔心得過了。

    邱繼炎已經穩穩地走到了那棵老杏樹旁,伸出右手,在粗壯而斑駁的樹幹上輕輕撫摸著。

    “你說你家後山上也有這樣一片她喜歡的杏林?”

    邱繼炎的眼神裏有一種夏忘川從來沒有見過的東西,似乎很柔軟,也很溫暖。那似乎是一種從前在邱繼炎身上不曾表現過的情感,它不同於自己和他之間的愛,而是一種複雜而又無法割舍的,重新萌發的親情。

    夏忘川怔了一下,“是的,是一片很老的林子,不過你當年去的時候是冬天,沒有留意。”

    邱繼炎點了點頭,“過一陣,我想陪你迴老家看看,看一看當年你給我摘凍梨的地方,還有……這片林子。”

    夏忘川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一刻,他忽然感覺心裏麵有一股淡淡的酸澀,夾雜著開心與舒暢。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又有一種莫名想要流淚的感覺充盈了他的胸膛。

    有些東西,或許無需多言,懂的人,自然會懂。

    無論如何,他知道多年來橫亙在邱繼炎心坎上的一道重重疊疊的冰山,已經開始在慢慢消融了。

    因為很多時候,真情,是需要真相來貫通的。

    盡管夏忘川知道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多言多語的人,可是他現在卻發現自己已經開口問出了一句有些冒失的話。

    “那…你能對我爸爸,看開一點嗎?”

    人,總還是有些自私的。

    夏忘川承認這一點。畢竟,對邱繼炎來說,能不能看開這久遠往事中的所有人和所有情,尤其是他對自己父親的怨恨,對自己今後和他的感情,是至關重要的。

    “嗯,這個…關鍵看你的表現了。”

    邱繼炎麵無表情的扔過來一句,雙手又插在褲袋裏,“比如現在,我又有點想幹….”

    沒等他說完這句話,夏忘川已經一擰身從他身邊閃了過去,撒開腿便朝邱家大宅跑去。

    這人,怎麽比穆臨那個小混混還能耍流氓了。

    穆臨跟對方的客戶代表足足看了一下午的設備展示,心裏已經有了一些打算。

    對方的摸底工作做得非常細致,了解了他在西川那邊的名號,知道穆小爺年紀不太,可是出來混得時間長,為人粗中有細,敢打敢拚,在西北的礦業界內相當有一號。

    見他看過公司的設備後並未明確表示出什麽想法,始終

    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態度,便知道他果然不是商界上的初哥,還需要按套路來好好表示和安排。

    大概是在西川那邊掌握的情況很透,看過項目後,對方幾個高層和營銷經理便不顧他的反對,生拉硬拽地把他帶到了三裏屯一家很隱蔽的娛樂場所。

    穆臨一搭眼就知道這裏麵是幹什麽的,明白對方肯定是要給自己安排一整套的大活。

    如果是從前,大家都是此道中人,自然是順著商界裏的規矩,該怎麽瀟灑就怎麽瀟灑,可是現在,小爺可怎麽辦呢。

    難道要和對方解釋,大哥,老弟我現在對女的沒有感覺,已經改行喜歡男的了。

    別說張不開這個嘴,就是真厚著臉皮說了,對方要是給自己找來幾個小鴨子,難道自己男人寶貴的第一次,就雙腿奉送給這幫貨色?

    操,老子才不會這麽傻。

    老子現在要上男人,也要上邱嶽白這個要模樣有模樣,要味道有味道的小叔叔。

    要看他那張帥得冒泡的臉,在自己身子底下呻吟哭的樣子,用他那雙拿畫筆的手,抱住老子的腰,拚了命地求自己要他。

    我的天,穆臨發現自己像是忽然間中了邪,竟然站在夜總會的電梯上,在一堆老爺們兒中間意淫起了邱嶽白。

    並且,自己的身體上還他媽的迅速有了反應!

    當幾個人到了包房裏,媚眼如絲的媽媽桑領進一排千嬌百媚的公主時,在座的那幾個男人眼睛裏都露出了淫邪的光。

    一排公主被客人像挑貨物一樣上下打量著,殊不知,她們也在打量著沙發上的幾個男人。

    咦?幾乎所有公主都被主客位上那個一臉男人味的年輕猛男驚到了。

    原來除了幾個腦滿腸肥的流油大叔外,客人裏竟然還有這樣一個要身材有身材,要長相有長相,關鍵一看就是一員幹將的年輕痞子男。

    有幾個春心騷動的公主已經開始不斷搔道弄姿,小媚眼一個接一個朝穆臨拋過來。

    有兩個看出苗頭的對方高層淫笑著對穆臨道,“穆老弟,我看今天晚上這幫小娘們兒是想把你吃得渣都不剩,看這架勢,不是你嫖她們,是她們要嫖了你啊!”

    幾個人哈哈大笑起來,穆臨卻尷尬地一臉苦笑。她們嫖我?她們要是知道老子現在看著她們連點反應都沒有,而是對男人才能硬的時候,大概會驚訝得連胸罩都掉到地上吧!

    大概是今天

    被公主們過於主動的動作和表情影響到了,大家都沒有唱歌喝酒玩前奏的意思,於是便每人點了酒水,直接讓媽媽桑開了房間,連人帶酒,直奔主題。

    幾個人每人摟著一個公主進了小黑屋,而穆臨,竟然在主人的熱情招待下,被一左一右兩個公主帶進了房間。

    看著兩個在花容月貌之下,卻有著一副西遊記裏、專門吸人元陽的妖精相公主,穆臨先假意和她們調侃了兩句,便開始思索如何離開。

    直接走人當然簡單,反正對她們來說,隻要你簽了單有人買單,你玩也行,不玩更是賺了。

    可是如果這樣閃人,一是怕這幫小姐呆會兒會跟自己的客戶說自己性無能,二是這麽早出去,也是對客戶的不禮貌。

    穆臨思考了片刻,忽然有了主意。

    於是這間三人行的包房之內,客人一連叫了數瓶洋酒,外麵的媽媽桑自是喜上眉梢。

    穆臨做出一副自己想要借酒助性的樣子,小姐們對這樣的客人見多了,倒也習以為常。知道對方不是那種沒見過女人的小雛兒,上來就要直奔主題,而是喜歡喝點小酒助助性的老手。

    她們心中竊喜,喝酒本就是她們的強項,能讓客人多喝酒水才是她們的本事。今天客人主動要求來幾杯,兩個小姐頓時就眉飛色舞起來。

    幾番車輪大戰之後,兩個本想灌醉穆臨的小姐,倒都讓酒量過人的穆臨灌得七七八八了。

    不過她們畢竟是在這行裏打滾的人,輕易不會服軟,三個人又灌下了兩瓶洋酒之後,這兩個小姐才徹底癱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知。

    穆臨重重地將自己摔倒在沙發上,說實話,喝到這個狀態,號稱妙香鎮第一酒神的他也已經懵圈了。

    他的眼前有一個又一個的圓圈在轉動,有一個又一個陌生或是熟悉的麵孔在眼前閃現。濃濃的酒精像是控製了他欲望的精靈,一點一點燃起他胸膛中瘋狂的野火。

    到最後,在麵前閃動的麵孔都漸漸凝固成了一個特定的臉,那是邱嶽白的臉。

    穆臨有些迷亂地在空中抓了抓那張臉,“小叔,等我……我馬上就迴來……上你!”

    正在母親房間裏陪老太太開心的邱嶽白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真是奇了怪了,大夏天的,外麵熱得要命,家裏雖然開了中央空調,溫度也是非常的適宜,怎麽好端端打起了寒顫。

    不知道為什麽,一絲莫名其妙的恐

    懼閃過他的心頭。

    就好像,有什麽大事就要發生,而自己還不知道如何躲開一樣。

    他搖了搖頭,把這份古怪的念頭從腦海裏趕了出去。

    房間裏除了老太太和邱嶽白以外,還有剛剛洗過澡後過來探望奶奶的邱繼炎。

    邱繼炎來看老太太的時候,沒想到小叔剛巧也在奶奶的房裏。他不好退出去,隻好硬著頭皮走進了房間。

    兩個男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碰到了一起,那裏麵裝著的都是同一種表情,擔心。

    是啊,在邱家剛剛發生的這場意外中,最讓丁老夫人傷心並受到打擊的,就是她的兩塊心尖肉都沒有長成她心目中的樣子。

    一個老兒子,一個大孫子,都是她心目中的邱家最純正的種子和根,事關到這個大家族未來的香火,可是現在,兩塊肉都發生了質變,邱家的未來,怎麽辦?

    所以,兩個最讓老太太頭疼的人一前一後的來到她的房間,真的不知道,她會作出何種反應。

    丁老夫人和邱嶽白閑聊了幾句,看著老兒子漂亮的桃花眼和中長的藝術家頭發,歎了口氣。

    “老幺,我問你個事兒,你不許瞞著媽。”

    邱嶽白笑著點了點頭,幫老媽削蘋果的手卻不自禁地抖了抖。

    老太太這才剛迴家第一天,就想要跟自己大攤牌了嗎?

    “兒子,我一直想知道,你雖然個子不小,塊頭也大,但是長得過於漂亮,那在和男人交往的時候,你是不是都是給人家做老婆的?”

    邱嶽白:“…………”

    他把削好的蘋果放在母親手裏,有些尷尬卻又有些驕傲地揚著脖子,“媽,您關心這事兒幹啥呀,說得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不過老太太您放心,您兒子我這麽多年來,可都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您就別瞎想了,咱們老邱家的男的,是不可能讓別人欺負的。”

    邱嶽白心裏想的是從前自己那些壓在身下的男友,所以這話說得絕對得理直氣壯。

    可是說到最後的時候,腦海裏不知道為啥就出現了穆臨那痞痞的笑容和那碩大無朋讓他驚恐的武器,那句話,竟然便越說越弱勢起來。

    老太太見他開始時還一副我是爺們兒我怕誰的橫樣兒,到得最後,聲音不知不覺軟了下去,臉色也有些發白,忍不住便皺起了眉毛,“瞧你這沒底氣的樣子,你可別騙我,我告訴你,邱家男人喜歡什麽人我就算能忍,讓

    人欺負這事兒,我老太太可沒法接受。”

    母子倆正談到這個敏感的話題時,大孫子邱繼炎敲門進了房間。

    丁老夫人一看見剛洗過澡、清新俊挺得如白楊樹一般的大孫子,兩隻眼睛先是亮了亮,緊接著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那眼神又慢慢黯了下去。

    三個人沉默了大概有幾秒鍾的時間。

    丁老夫人忽然歎了口氣,“你們倆,讓我說什麽好呢,我老太太活了七十多歲,這個花花世界上的什麽東西我沒有見識過,可是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家裏頭能出來這麽多的古怪。”

    她盯著邱繼炎的臉看了一會兒,又看看邱嶽白的,搖了搖頭。

    “我現在有點想通了,可能是邱家的基因太優秀了,把你們都生得太好。這男人要是太漂亮太耀眼了,還真沒有女人比得上。”

    老太太放慢了語速,混濁的雙眼忽然變得朦朧起來。

    “在醫院那會兒啊,我晚上睡不著覺,就想著年輕時看過的好萊塢片子,我記得那會兒我還年輕,最喜歡一個叫蒙哥馬利.克利夫特的男明星和一個叫伊麗莎白.泰勒的女明星。”

    “世人都說這對男女是上帝造出的最完美的男人和女人,可是在我們那時候的女人心裏,蒙哥馬利的臉要比泰勒的臉還要完美,找不到一絲的缺點。那時候電影畫報上都在說泰勒暗戀著他,可是蒙哥馬利卻不接受她的愛。我那時候還不懂,覺得他們不能在一起好遺憾。”

    老太太的目光又落在邱繼炎的臉上,良久,“可是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個蒙哥馬利就是一個喜歡男人的男人,用你們現在的話來說就是同誌,唉,他就是太漂亮太完美了,沒有哪個女人能配得上他,連泰勒都不行。”

    邱嶽白和邱繼悄悄的對視了一眼,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接些什麽。

    老太太的目光慢慢轉向了窗外,那裏有無邊的夜色,又好像有無數的青春往事和對人生的領悟。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像他這麽漂亮的男人,就算是他不喜歡女人,也應該想辦法留個後代下來才好吧,畢竟那樣優良的基因,失去了,就再也不會找迴來了。而且,也是給他自己家庭一個最好的交待,你們說,是不是這樣?”

    邱嶽白一時間有點明白,又有點糊塗,斜過頭去看邱繼炎,卻發現對方正一臉懇切地向老太太不斷點著頭。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要論聰明,自己的大孫子比老兒子強了何止一個段

    位。

    連弦外之音都聽得費勁,這個蠢小子,可真像是個什麽偶像劇裏說的傻白甜。

    傻白甜小叔雖說是後知後覺,但是在終於聽懂了老太太的弦外之音後,立刻便興奮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太太從醫院折騰迴來,已經有點困了,讓他們倆早點迴去休息,兩個人臨走前,老太太想了想,問了大孫子一個問題。

    “炎炎,我剛才已經問了你小叔同樣的問題,雖然我覺得你跟他相比,這個問題的答案可以說是明擺著的,不會像他那麽讓我操心。不過我老了,心裏總是七想八想的,就還是問你一聲,你跟那個姓夏的,究竟誰是老公誰是老婆?”

    邱繼炎看到一邊的邱嶽白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他卻麵不改色,大大方方地對老太太點了點頭,“我是老公,他是老婆。”

    老太太滿意地點了點頭,橫了邱嶽白一眼,“行了,都迴去好好想一想我剛才說過的話,邱家的男人,要想好怎麽留下自己的種!”

    離開老太太的房間,走在前麵的邱嶽白有些惱火地迴頭瞪了邱繼炎一眼,“就你能,就你是老公,說的好像誰不是老公似的。”

    嶽繼炎雙手插在褲袋裏,眉毛挑了挑,“小叔,我從來沒懷疑過你方麵的能耐,怎麽你現在這表現,倒讓我感覺你有些不自信了呢?”

    邱嶽白一時語塞,心裏煩燥,便不理邱繼炎唇邊略帶嘲諷的笑意,幾大步拐下樓梯,跑迴了自己的房間。

    他是有點惱火,不過卻是在生自己的氣。

    就像是邱繼炎說的那樣,身為一個戀愛經曆和吃飯一樣有著豐富經驗的男人,做一個同誌口中的一號、小攻,或者是平常人口中的老公、丈夫,這本來就是自己真實的身份,怎麽今天老太太這麽一問,倒讓自己莫名就有一種心裏發虛的感覺呢。

    難道今天早上穆臨壓在自己身上那一刻,自己徹底放棄抵抗的時候,內心深處的天平已經由攻偏向受了嗎?

    邱嶽白有些懊惱地在腦海裏惡狠狠地想著穆臨那張充滿了男人味的臉。

    不知道為什麽,開始想得時候還是充滿了怨氣的他,想著想著,竟然開始一點點迴憶起那個小男人強健的身體、碩大的工具、下流的言語和滿身無法抹去的痞子味道來。

    那個男人,身上像是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就像是野生的毛桃,雖然粗造又多毛,可是咬開後才會發現,不僅鮮美多汗,而且充滿了原始桃子的味道

    。

    臥室的門被人敲響了,敲門聲似乎有些雜亂,卻又充滿了力氣。

    邱嶽白愣了一下,剛走到門邊,便聞到有一股濃重的酒氣從門縫裏直衝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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