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情景對於夏忘川來說,有點像一個不太真實的夢。

    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竟然在十六年之後,像楊過尋找到小龍女一樣,在重逢後的某一個早上,來到自己的小屋。

    然後,又在自己每天睡覺的床上,開始…..脫褲子。

    這情景大概在自己曾經做過的夢裏,也是不曾夢到過的詭異畫麵吧。

    夏忘川轉過了身,假意去取其實早就準備在一邊的精油。

    他實在還不能完全適應邱繼炎在他麵前的這種狀態。

    也許是自己心裏有鬼,把正常的事情都想得複雜而又曖昧。

    但無論如何,讓自己眼睜睜地看著這個英武強健的男人,在自己麵前脫得隻剩下一條小內褲,夏忘川一時還是接受不了。

    沒辦法,誰讓自己在清秀斯文的外表下,也有著火熱的男兒身呢。

    關鍵,還是個喜歡眼前的男人喜歡到要死要活的男兒身。

    “你愛看《紅樓夢》?”

    聽到邱繼炎低沉而簡短的詢問,夏忘川才慢慢抓著精油瓶轉過身來。

    那副強健的身體已經把身上的襯衫和西褲都脫了下來,掛在一邊。身上,已經穿上了自己那件白色的棉質睡衣。

    他枕在自己的枕頭上,大概看到了放在一邊的那本有些泛黃的《紅樓夢》,正在用手指輕輕刮著書頁。

    夏忘川在心裏輕輕歎了口氣,發出一個不為人知的感慨。

    老天真的對眼前這個男人不薄,給了他太過完美的外貌和身材。

    就像現在,他穿著自己最普通不過的白色睡衣,隨意平躺著。

    可是看上去,卻像是一個正在拍睡衣廣告的頂級男模,胸是胸、腿是腿,渾身上下,滿溢著一股雄性荷爾蒙的氣息。

    對邱繼炎188公分的身高來說,夏忘川的睡衣稍稍短了一點點,不是很合身,兩條結實的長腿露出了一大截。

    可是合不合身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邱繼炎似乎忘記了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那就是對於他來說,隨便穿別人的衣物,尤其是貼身的衣物,在從前,是完全不可能的。

    可是現在呢,從夏忘川提議穿他的睡衣開始,到真的把這件睡衣穿到身上,這個問題竟然被他的大腦自動屏蔽了。

    有的時候,人真的很怪。

    隨意灑脫的人

    往往在某一時刻也會懂得收斂自己,因為那個時刻對他來說可能非常重要。

    而謹慎嚴肅的人也會有放鬆自己的一瞬,隻不過那個瞬間很少很短暫,並且往往出現在他心底不設防的人麵前。

    邱繼炎或許自己都不知道,當他每次出現在夏忘川麵前的時候,整個人都會莫名地放鬆和自在。

    他以為那是自己正常的表現,卻不知道在熟悉的人看來,這時的他放鬆的有多不正常。

    “嗯,挺喜歡的,沒事兒就翻翻。”

    夏忘川平靜地迴了他一句,目光投射到白色睡衣的中段,那裏,是邱繼炎剛剛指過的地方。

    “看出來了,書都舊了,這是……”

    被邱繼炎翻動的書裏掉出了一張鵝黃色的書簽。

    夏忘川正在想該怎麽去檢視邱繼炎那個頗有些敏感的體位,聽到他的聲音,抬起頭,一下子愣了。

    邱繼炎已經將那張書簽拈在手裏,正在輕聲讀著。

    “秋涼被冷更漏殘,

    季後風起月半彎。

    燃盡燈芯猶未挑,

    君久不至衿尚寒。

    吾心向月月不語,

    好雨如訴正貪歡。

    想來昨夜夢魂裏,

    你我相看兩不厭。”

    “這是你寫的?”

    夏忘川的臉“騰”地紅了起來,趕緊往前一步,伸手便從邱繼炎手中將書簽搶了過來。

    “是我……我瞎抄的。”

    “字真不錯。”

    這是邱繼炎發自內心地一句話。

    自幼苦修書法,長大時而抄經的邱公子,當真寫得一手好字。

    而所謂惺惺相惜,雖然這詩看起來很是粗淺,有點相思苦戀的味道,可單憑那幹淨漂亮的字跡,他便不自禁地心生好感。

    邱繼炎抬眼看了夏忘川一眼,按摩師光潔的臉上飛上一抹桃瓣般的紅,看起來頗像窗外柳綠花紅、漸行漸暖的春意。

    他垂下眼皮,似乎對這唇紅齒白的臉蛋沒有什麽感覺。

    可是他頸上的喉結卻不受控製地上下滑動了一下,倒像是在吞咽著什麽。

    口水嗎?

    夏忘川將那張書簽放在身後的小幾上,故作平靜地搓了搓手上的精油,讓它的成分在掌心的溫度中盡情的煥發出來。

    那張書簽上麵的詩確實是他自己胡亂寫的。

    那是一首藏頭詩,八句詩的第一個字連起來是:邱繼炎君,吾好想你!

    夏忘川平靜了一下心緒,低聲對邱繼炎說,“邱總,您……您稍稍褪下去些。”

    邱繼炎一雙烏黑如墨的眉毛不為人知地皺了一下,繼而又舒展開來。

    “好。”

    沒辦法,被點中的穴道正在人最需要小心嗬護的位置,而眼下又不是普通的推拿保健,是為了給自己治病,管不了那麽多了。

    他敞開了睡衣,線條如雕刻般的胸肌和腹肌瞬間充斥了夏忘川的眼球,讓他下意識地閉了下眼睛。

    等他睜開眼睛,邱繼炎已經按照自己的要求完成了動作,果然,邱繼炎的要害穴位明顯被人傷到了。

    夏忘川看著穴位周圍已經明顯泛青甚至有些微微發黑的皮膚,心裏不由便產生了一個很大的疑慮。

    每一個專業的點穴師都知道,和其他各行各業都一樣,即便大家都在做同樣一件事情,但是不同的人,做出的效果一定是不盡相同的。

    點穴也是。

    而眼下邱繼炎穴位的症狀,竟然和自己穆家祖傳點穴手法形成的症狀極其類似。可以這麽說,在父親去世、穆臨根本沒學過這份手藝的情況下,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那麽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位邱繼炎邱總,邱氏集團的首席執行官,對自己的外表頗為挑剔的超白金貴客,就是那天夜裏跟蹤自己並被自己點中穴道的……賊!

    夏忘川感覺自己的嘴角哆嗦了一下。

    如果這個假設是成立的,那麽那個極其類似的身材、純熟老練的跆拳道腳法,便都迎刃而解了。

    可是……可是這樣一個高冷端方、淡漠克製的精英男子,又怎麽會幹出那種雞鳴狗盜的下流之事?

    難不成,在邱公子這張帥氣的皮相下,還裝著一個貪花好色的可怕靈魂?

    不!可!能!

    此時此刻,夏忘川感覺自己的大腦裏像是被倒進了一盆滾開的熱水,上下翻騰,熱流滾滾。

    在這種混沌般的狀態下,他的職業操守讓他依然在不知不覺中,伸出自己纖長的手,輕輕按在邱繼炎的丹田之上。

    邱繼炎已經微微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現在的他,大腦裏就剩下一個念頭,死豬不怕開水燙!

    夏忘川看出來也好,沒看出來也罷,反正自己絕對不會承認是對方點中了自己,這件事兒,隻要自己清醒一天,就爛到肚子裏一天,誰也別想撬開自己的嘴。

    胡思亂想之中,邱繼炎感覺到夏忘川的手已經輕輕壓到了自己的身上。

    那隻手和前兩次似乎略有些不同,沒有往常那般高過自己體溫的熱度,相反,卻帶著一份古玉般的潤澤與清涼。

    那五根纖長的手指像高妙的琴師在拂弄琴弦。

    以指尖為支點,將指腹和掌心的熱能不斷地向指尖下的穴道融入,直至邱繼炎慢慢感覺到小腹中有一股熱力不斷湧起,並漸漸與夏忘川注入的熱能交匯在一處。

    此刻,那股纏繞折磨了他數日的酸脹和疼痛,像草地上的冬雪,一點點被春日的初陽融化,化作涓涓的雪水,流入四肢百骸。

    邱繼炎的麵色雖然紋絲沒動,可是那股從穴道上蒸騰而起的暖意,隨著那份綿長的熱力不斷向上流淌,直至流入他的心房。

    他悄悄張開了自己的眼睛,入目處,是一張光潔俊秀的臉。

    那張臉,曾經在自己想要保持冷靜、孤寂的念頭下,下意識被塗上了一抹妖豔的異色。

    自己總在揣測,在它美好與俊逸的表層下麵,或許包裹著一份醜陋不堪的核。

    為了不讓自己誤食了外表美麗、氣味芬芳,卻有毒的果,自己曾把這張臉和許許多多金玉其外的臉歸為一處,隻想給自己一份最安全的遠離。

    就像自己說給他聽的那句,“你手藝不錯,不過我不習慣你現在的臉。”

    其實,不是不習慣,隻不過,是自己在逃避、防範所有可能打破自己平靜、傷害到自己的人罷了。

    而且,自己的逃避、防範,似乎也沒有錯。

    這個外表看起來溫柔和善、人畜無害的英俊男子,不也已經傳出了被金主包養的緋聞了嗎?

    雖然……雖然在邱繼炎的內心深處,並沒有完完全全地相信。

    所以,他才會出格而又離譜地在午夜的街頭,悄悄跟蹤夏忘川,直至鬧出現在這樣啼笑皆非的後果。

    然後,自己想要了解和知悉的,卻仍然一無所知。

    邱繼炎感覺一時間似乎有些理不清這種雜亂的思緒,下意識晃了晃頭,目光又落在枕邊那本《紅樓夢》上。

    他似乎想到了一些事,或者什麽人,落在書本

    上的目光慢慢有些凝固,久久未動。

    夏忘川看著他許久未動的目光,腦海裏忽然浮現出何湘寧手拿這本書慢慢翻閱的畫麵。

    同時,也想到了繼母在臨終前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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