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已來,這是第一場雪,紛紛揚揚從茫茫宇宙下了起來,一夜間整個山穀粉妝玉砌,漂亮極了。

    莊稼人看到這場雪花心裏樂開了花,來年一定又是一個豐收年。在這寒冷的冬天隻需要挑選良種和進行體力儲備,趕在清明節前把該下地的種子都播種上。

    在寒冷的冬天,文川卻與“溫室效應”無緣,他隻有冒著風雪帶著福財在山林間尋找他的目標。冷了就把雙手放在嘴邊吹吹,偶爾跺著腳,一係列的動作就是他保暖的唯一方法。隨身跟著的福財沒有感覺到一點寒意,倒是冬天給它帶來了更多的樂趣,跑動時用前腿踢著積雪,雪花四濺,它並用嘴去撲咬飛舞的雪花。有時候它還會站在某個地方,用藝術的眼光欣賞著這片潔白晶瑩的世界。

    最難的事莫過於冬天打獵,積雪沒有給這個季節太多的食物,所以聰明的動物就會給自己找一個很好的出路,所以就冬眠起來了。除了少許好動的動物出來尋找一點食物或者唿吸新鮮空氣外,再也別想看見它們的蹤影。

    這是冬天,應該說是懶人的世界。隻要你播種春天、澆灌夏天、收獲秋天,那麽這個季節就屬於你,無需勞作也會有豐富的食物。而文川不行,不知是他選擇錯誤還是習慣養成,誰都無法定奪。如果你想做一個細心的人,那麽就從福財著手吧!它的表現不是偽裝出來,而是內心真正的反應。

    那天中午,他和福財經過幾個小時的苦苦守候,終於把一隻旱獺從地下挖出來給捕殺了,但是身體周圍幾寸厚的雪不見了蹤影,麻木僵硬的四肢告訴他可以不用空手而迴了,而且也找到了一頓豐盛的午餐。

    肥而大的旱獺在冬天是很難逮捕的,可能是眾人的口舌抹去了它的懶惰,把他從溫床上拉下來,雙手奉上如此貴重的禮物,作為鄉裏鄰間一點小小的心意。而文川則不以為然他們的看法,總覺得他們的安逸刺激了他的尊嚴。所以他一定要拿出成績來給他們看——文川並不是沒有能力去同你們共享天倫。

    迴到家裏就在他準備動手殺旱獺的時候,福財聽見門外一陣踩踏積雪哢嚓的腳步聲和對話聲——

    “就是在這裏,沒錯的,那天就是那位叔叔在這裏給我包的傷口。”

    門是關著的,福財就站在屋子裏麵兇狠地叫著,文川做著挽衣袖的動作一邊笑著說:“叫啥子嘛?這冷的天,有誰出來呀?過來坐著我給你弄好吃的。”福財不聽,總是感覺情況不對,有人正朝屋子的方向走過來。文川急了,是它打擾了他的興致,生氣地叫著:“你過不過來?小心老子敲你。”說著就掄起手中的刀,福財見狀就收了聲,慢慢地靠了過來,兩眼望著他冷冷地笑著,心裏想:好不容易搞一隻好吃的,小心外麵有野獸同你分享了。

    說話聲越來越清晰了,“麗麗,你去開門吧!”一個中年男音叫著。

    門嘎吱一下打開了,一個女孩出現在門口,福財還沒有來得及收起它剛才那顆猜疑的心,就向門口撲去,小女孩看見一條兇猛的大狗撲了過來,嚇得臉色蒼白。中年男人早已做出招架姿勢,把小女孩一把拉過來,抱在自己的懷裏。福財一個勁地叫著,文川慢慢地抬起頭來,看見有人站在門口,先是喝斥住了福財的叫聲後,自己才起身向門外走去。

    福財畏首畏尾地跟在主人身後,隨時聽主人的使喚。

    “你是?”文川還沒看清那人的麵目就問道。

    “你不就是救我……”小女孩把先前埋在中年男人懷裏的臉轉了過來,朝著文川叫道:“叔叔,是我呀?”

    看見了那個熟悉的麵龐,文川如夢初醒,興奮不已。好像自己再一次見到了夢裏的那幢房子一樣,大聲喊著:“是你呀?你怎麽來了。”

    “同我爸一起來的,你們見過麵呀?”小女孩從男人的懷裏掙脫出來,依偎在他身邊,兩眼看著那個兇神惡煞般的怪物,戰戰兢兢地對中年男人說:“爸爸,我怕,我怕那條狗。”

    “不怕的,它不會咬人。”說著它與狗做了一個親密的動作,樂得小女孩嗬嗬笑了起來。

    福財得知他們不是壞人,還有可能給主人帶來好處,就走開了,迴到那隻旱獺邊坐了下來。

    “外邊冷!進屋坐吧!”文川想做出邀請的手勢,可是手從後背抽出來時才發現沒有洗,於是就在衣衫上擦了擦才完成了那個禮貌的動作。

    中年男人沒有迴答拉著女兒隨他進了屋。進入中年男人眼球的不是高檔電器,也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就連地麵也是坑窪不平,一片瓷磚的影子也見不到,他隻能用四個字來形容眼前的一切——家徒四壁。

    “哦!還有這好吃的東西。”中年男人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那隻旱獺,指著它對文川說,隨後他又補充道:“我這次來呢?是關於我女兒的事。”

    文川先是一愣,思想模糊,他害怕從他口中說出關於她女兒的傷口所帶來的麻煩,他迅速補充道:“今天的雪真大呀?”話題一轉移,他馬上把目光投到了中年男人的臉上。文川沒有看見陰雲密布,而是燦爛的笑容略帶一點感激。文川的眼睛繼續往下打量,一身筆挺西裝上麵有一個圖案他從來也沒有見過,皮鞋擦得鋥亮。

    “叔叔,這是什麽東西呀?能吃嗎?”小女孩好奇地問道。

    “當然了,很好吃的。”

    中年男人擔心文川再繼續把話說下去,看到他不願看到的結果,所以就接過話,笑著說:“我不知道怎麽稱唿你,聽我女兒說你姓文,那我就叫你文先生吧!”

    “好,就這樣叫,這樣必較親切。”

    “親切,這樣親切。”中年男人冷笑了一下。“上次真的謝謝你救了我女兒,要不然……”他又看了看正在玩弄死旱獺的女兒。

    “謝就沒必要了嘛!我這人很窮就是有愛心,誰遇到那樣的事都會像我一樣呀?你說是不是?”

    “是的,是的。”

    “那就不要在嘴上說那麽多謝什麽的呀?我聽不大慣。”文川說這話是有目的的,心裏在想:反正你那麽有錢,倒不如來點實際行動的好。

    “我今天來呢?是同我女兒她媽媽商量,就是來謝你的。”

    文川這次聽到的那個謝字,聽出了一點什麽名堂來,他今天說了那麽多謝字,難道他就是為了那句話而來的嗎——登門道謝!難道他想一句話就那麽把我給打發了嗎?文川有些失望,漫不經心地對中年男人說:“你們待會吃了飯走吧!”

    對於一個有錢人來說,最害怕的是什麽--就是別人請他吃飯。再說他是來謝恩的,而不是來赴宴。他有些心急了,急忙補充道:“不了,我還有一大堆事情等我迴去處理呢?吃飯?改日吧!改日我做東。”

    文川可能沒有聽懂做東是咋迴事,又說:“你女兒喜歡這隻旱獺,你要不把它提走吧!就當給小孩子的玩具。”

    “使不得,那怎麽可以。”中年男人害怕話越說越難解釋,到時候又欠恩人更多的人情。所以他逆著文川的思路解釋道:“她隻是好玩,她不吃這些東西的。”

    “是的,我從來都不吃野生動物。”在一旁的女孩接過了話。

    “嗯,從小我們都教育它,要保護野生動物,所以……”中年男人停住了,他原本不想這樣說,為了和女兒把話題引開,所以它運用了這一招。“我來呢?是想給你一筆錢作為你救我女兒的報答費。”

    文川對錢是非常敏感的,心裏就像是鍋裏的沸水一樣,不住地把興奮往外湧,可在別人麵前,他又必須裝作鎮定,以免在父女倆麵前丟醜。夢想成真——誰能控製得住心中的那份喜悅?他就借故去倒茶來避免自己的醜態。“哦,我忘記了給你倒茶。”文川如夢初醒。

    “不用忙了,這大冬天的又不口渴。”中年男人一邊說話一邊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裏麵裝著一大遝錢。

    文川愛茶,但他更愛錢。

    倒茶--一個簡單的動作,其熱情就如那衝茶的沸水一樣;而從這個角度來看,怎麽也看不出文川對待客人的熱情,他名副其實地是用來緩解自己那份難以控製的興奮。

    他扶著暖瓶先是深唿吸一下,盡情地把所有的興奮宣泄出來。他在想:他這次登門言謝,除了謝謝說得多外,幾乎沒有什麽話可說,真是給錢的話,他能給我多少呢?能買一幢房子嗎?還是小小地意思一下?總之這件事在沒有親眼見到,他心裏還是在不停地思量著。開水差點把茶葉衝出杯外,抖動的手把杯子捧到男人麵前的時候,水正好剩了八分滿。雙手奉上茶水時,看見中年男人手中拿著一個信封後,他就把杯子放在了一張圓桌上。

    小女孩看見了一杯水,就跑了過去,對著嘴喝了起來。中年男人瞥了一眼女兒,看來冬天的空氣還是那麽的幹燥。而文川恨不得把兩隻眼睛放在那疊鈔票之上。

    “啊!這麽多呀?全部給我嗎?足夠我娶女人了。”他在心裏嘀咕著。

    中年男人看出了文川的心思,笑容可掬地對他說:“這是對你一點小小的補償,請收下。”

    足夠了,夠多的了,他的眼睛咕嚕直轉,迴答道:“舉手之勞,何必言謝呢?你這樣做我真的有些為難,做好事就不能收別人的報酬。”他現在心裏的想法與這幾句話語真有那麽一點詞不達意的味道。

    “你是獵人,耽誤了你的時間就是毀掉了你的收入,作為當事人,我應當賠償,這也是我女兒的要求。”他望了一眼女兒,把錢往前推了一下。

    “話已說到這份上了,我先替你保存一下。”文川接過了錢,在手中掂量著感覺挺有重量的,“到時你要記得收迴去哦!我隻保管。”

    “那錢現在就屬於你的了,你可以自由支配。”錢送了出去,中年男人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頭也不抬對文川說:“時間不早了,我得迴去了。”說完就叫上了女兒。

    文川握住手中的錢,跟本就沒有心思去想其它問題了。手中這個信封的重量相當於一幢樓房壓在他的手心上。他也在想著這個未知的信封裏到底有多少錢?是夠買酒喝還是夠他娶一個女人呢?

    福財安靜了一陣,看見父女倆要走,它也起身盯著他們,中年男人拉著女兒的手朝門邊走去的時候,小女孩叫了一聲:“叔叔再見!”

    在福財的目送之下父女倆人出了門,頂著風雪上了那條小路。

    等文川迴答小女孩的話時,他們已經不在屋內了。

    文川關上了門,坐迴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把錢取了出來,打開一看,全新的還沒有開封。他拿著錢放在鼻子前聞了聞,那味道使他會意地笑了。

    “幾年的收入還沒有這麽多呀?值得!真是值呀?”文川數著錢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福財見了主人心情很好,也走了過來。

    “看,這麽多錢你見過嗎?是嶄新的人民幣呀!”他把錢拿在福財的頭上拍了拍。福財可能也同主人一樣興奮,所以它發出了一聲前所未有過的怪叫,意思是它已讀懂了主人此刻的心聲。

    “主人你現在怎樣去花這筆錢呢?你看這破破爛爛的房子也需要裝修了;你打了這麽多年的獵,也沒存多少錢,現在有機會了,是不是該告別單身了呢?如果你什麽都不想,那你把我的窩收拾一下,給我買點營養品補補身子,讓我長得漂亮一些,免得讓那條公狗嫌棄我,同時也給你長長臉。”福財深情地望著主人,希望主人能夠給它一個滿意的答複。

    “你別看了,這錢沒你的份,不過你可以沾點光。”他站起身把錢放進了一個大箱子裏麵。

    福財不是第一次失落了,但它這次對主人還是報有很大的希望,因為那不是一筆小數目。

    文川眉開眼笑放置好錢後,高高興興地坐在椅子上,愉快地品著那杯茶,呷了一口在嘴裏讓溫度適中的茶水慢慢地滑過喉嚨,然後他情不自禁地豎起大拇指說道:“好茶,今天為什麽喝起來感覺就大不一樣呢?”

    福財受了冷落沒有心情與主人分享快樂,自己站在門邊看著外麵的世界。

    雪在舞,心在飛。人自樂,狗傷悲。

    淒涼、快樂都是文川在造,他自己吸收了精華,留下殘渣給福財。金錢是好東西,屬於主人,這無可厚非。可是福財隻是提出一點小小要求,主人不假思索地一槍斃命,這種事放在誰的身上都受不了,而福財能是一個例外嗎?文川糊塗,他太糊塗了,不管怎樣不情願也不能把夥伴拋棄,隻要自己省下一口,不就滿足了福財的虛榮心嗎?

    文川喝完茶幹脆利落地把那隻旱獺搞定,準備下鍋。福財也吃飽了,安靜地趴在桌子下麵計劃著怎樣來過這個冬天。

    看著外麵飛舞的雪,它又開始想起那隻曾經被它傷害過的斷尾鼠來——

    大雪封山,食物幾乎無存,它一隻殘疾的老鼠能越過這個冬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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