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文川醒來,被一派濃濃的節日氣氛吸引住了,人們都頂著清冷的風在霧氣裏穿行。幾個年輕一點的少婦正采摘著五彩繽紛,露光閃閃的菊花,彼此間交流著如何製作菊花糕的方法,臉上燦爛的笑容正對著東方初升的太陽,表露出他們對節日的熱情。幾個小孩子從年邁的爺爺手中折下茱萸互相插在對方的頭上,口裏念著從媽媽嘴裏學來的幾句祝福語:“解除兇穢,以招吉祥”。隻有幾個老人失去了年輕時對節日的激情,手裏捧著茱萸任由不懂事的小孫子玩,把爺爺的祝福帶給他身邊的每個親人。

    昨夜的酒精讓他忘記了昨天的憂愁,而今天他又重拾起了那份沉重的包袱,把它係在肩上的兩端。

    福財沒有心思去看那些忙碌的人們,它對鄰居家的小動物們很是羨慕,自己還不知食物在哪裏,而它們就開始吃上了節日大餐。福財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人們都紛紛迴頭,冰冷的目光打在它的身上。

    一個剛從集市上買酒迴來的中年男人與文川打招唿,問道:“老文啦!今天怎麽過呀?如果沒買酒的話一會兒過來陪我喝幾杯,我正好缺個對手。”文川聽出了其中之意,臉皮火辣辣的,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福財聽了這句話也感到不舒服,對著那個中年男人吼道:“你不要以為你有吃有喝就可以把我主人請去呀?他不會給你麵子的,你還是自個兒喝吧!”

    文川很生氣的是福財這時候打斷了他的思路,輕輕地踢了它一下,意識它安靜不要亂叫。“叫什麽叫,不認識了呀,自家人。”然後他笑著對中年男人說:“我買了酒,昨天正好打了一隻兔子呢?幹脆你過我這邊來吃吧!”

    “我看算了,既然你買了,那我也就不請你了。”中年男人笑著迴答。

    文川的迴答總算給自己挽迴了一點麵子,不讓那些得意的腔調來耍弄自己,但是它還得感謝福財,因為給了他時間讓他思考怎樣去迴答那個突如其來的中年男人。他們就這樣一唱一和趕走了那個得意的男人。

    文川和福財一同來到灶邊,揭開鍋蓋一看,裏麵什麽食物都沒有。福財頓時傻了眼,又叫了起來。

    “主人,你不是說你有兔子肉嗎?可什麽也沒有呀?”

    文川隨口就說:“媽媽的,活得真累呀!明明什麽都沒吃的,還要說自己吃得好。嗬嗬。”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起來,也盯了一眼福財,說道:“你就別叫了吧!擾得我心煩意亂的,我有沒有吃的你還不知道嗎?”

    “那我們今天準備吃什麽呀?可是過節哦!”福財又興奮地叫道。

    文川放迴鍋蓋,拍了拍手說:“我們上山一趟,看能不能打迴一隻野物迴來,好把這個節日過過去。”

    福財明白了,現在吃什麽是沒指望了,一會兒還得跟他去打獵,心裏又高興又失落。

    這不是衝動,而是生活所迫。

    文川用具齊備,福財的隨同也是有些勉強,想到今天過節都不能安穩地度過,還要進山去謀食,但所有的埋怨也隻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可是福財它會叫,一開口就迎來無數雙眼睛,大家都稱讚文川的勤勞,過節都閑不住。福財反問道:“有誰能真正地了解我們的苦楚呀!”

    為了那一句聽似讚美的話,文川帶著福財一前一後緩緩地向山林進軍。

    斷尾鼠今天起得特別的早,它見到路上的行人忙碌著,就知道今天不同往日,所以它一刻也沒有停過。它曾多次向林中的動物們借食物都遭拒絕後,心裏很不好受,在這歡樂的日子裏麵,它原本不想去勞動,也想同人類一樣開開心心地在重陽節休息一下,可是沒有一個動物信任它,肯借給它食物。為此它感到世態炎涼,物類之間互不信任,用真心去同它們交往是行不通的,生活逼著它再一次遊蕩在林間。

    當它看到文川同福財後,心裏稍有安慰,因為它看到為了生活而忙碌的動物不止它一個,還有自己的仇人也是活在這種世界裏麵。它現在完全拋開了心裏那種不平衡,同自己的敵人一起賽跑。

    福財改不掉跑在前麵的習慣,斷尾鼠聽見狗蹄聲不敢與它們靠近,時刻警惕著敵人的襲擊,隻是一路尾隨。

    就在離家不足一裏地的地方,福財就像發現了重大目標一樣,狂叫不止,高興得文川合不上嘴,還一個勁地誇獎福財。斷尾鼠聽見了,以為是發現了它,就朝來時的路返迴了。

    等文川趕到的時候,他傻眼了,福財不是為自己發現目標,而是對著一個小孩子不停地叫。福財不敢近身,隻是圍著跳著亂叫一通。文川上前察看並製止住了它的叫聲,仔細看了看原來是一個小女孩。

    女孩是坐在地上的,哭得很厲害,頭發被她揉得很亂。看上去小女孩的年齡不足十二歲,麵目清秀,留一頭長長的黑發,在左邊鬢角處有一顆豆大黑痣,除了穿一身名牌運動服以外,再也沒有其它明顯特征。文川上前一步蹲下身扶著女孩的手臂,問她為什麽哭得這麽傷心,女孩並沒有因為文川的一句勸慰而停止哭聲,反而變本加厲哭得撕心裂肺。文川對女孩哭是一丁點辦法都沒有,因為他這是第一次接觸異性,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小女孩,從未有過哄小孩子的經驗,麵對現在的情況他顯得很著急。皺著眉頭伸手摸了一下額頭,已有汗水浸出來。文川的心慌亂了,但他不能讓女孩就這樣一直哭下去。

    “小朋友,你不要哭了,你可以給我說說發生什麽事了嗎?”他祈求一般難為情地說出了這句話。

    小女孩的哭聲有所收斂,他就抓住時機又講道:“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這個地方呀?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小女孩抬起頭看見一雙真誠的眼睛,就帶著哭聲說:“我被蜜蜂蜇了,我好痛。”

    文川費了一番功夫終於知道實情,就安慰她說:“你先別哭,讓我看看傷口,我好幫你,你越哭傷口就會越痛。”

    童心未泯的小女孩就停止了哭聲,但是她不停地抽泣。哽咽著說道:“我忍不住呀?真的好痛呀!”

    “你先忍一下,我幫你止痛,不過不是在這裏,要到我家才行,你可以走嗎?”文川一邊從背上卸下打獵工具一邊問小女孩。

    “我就是腿上被蜇,我走不動了。”小女孩一邊擦淚水一邊迴答道。

    文川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決定盡早把小女孩背迴家幫她止痛,他側過身空出後背並溫和地對她說:“來,上我背上來,我背你走。”女孩猶豫了一下,就勢撲到他那堅實而寬闊的背上。

    文川放下手中的工具,背著女孩轉身就往迴走。福財安靜了一會兒,又開始叫道:“你不帶走你這些東西嗎?放在這裏不安全吧!”

    文川沒有理睬它,反而加快了速度。福財看著遠去的背影,輕輕地叫道:“那你先迴去,我在這裏看守著。”文川走了,福財趴下來臥在那裏看守著打獵工具。

    一路上,他們顧不上聊天,文川一路小跑。小女孩在他背上也沒有停止過抽泣,淚水灑在他的背上冰涼冰涼的。

    到家了,文川已是大汗淋漓,他把女孩放下讓她坐在院子裏的石椅上,自己進屋去找來了一些專治蜂蜇的藥物。作為一個專業獵人,偶爾發生小小的意外是不可避免的,所以這樣的小偏方藥品他隨時都得備上。小女孩看見忙裏忙外的文川,心裏覺得不好意思,對於一個陌生人來講能得到這番悉心照顧,真是人間溫暖呀!

    “叔叔謝謝你!”小女孩望著滿額頭都是汗水的文川說道。

    文川被這一句感謝的話亂了方寸,他還不適應這樣的語言,紅著臉說:“謝啥呢?你叫什麽名字?”他邊問邊給小女孩處理著傷口。“我叫錢麗。”

    “多好聽的名字。”

    “我爸很有錢,但他希望錢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利,所以就取了一個名字與利有關的同音字作為我的名字。”小女孩子解釋道。

    “那你爸真的有很多的錢了哦!”文川的天真是為了引開小女孩的注意力,以免再找麻煩。

    “是的,我家住在城市裏麵,有好大好漂亮的房子,比你這大多了,還要好看許多。”小女孩驕傲地對眼前這位叔叔講道。

    文川聽見小女孩那樣一說,心一下子就從深秋的林中飛迴到了春天的田野上,眼前一片綠色植物正努力瘋長,遠處看不見山,林木也變得鮮活。他仿佛獨自一人行走在田間的田埂上,手裏抓著一把青草放唇邊,吮吸著春天的芬芳。這是一個美好的季節,是這位小天使帶來的,所以他沒有理由沉默,話語也開始多了起來。

    “還疼嗎?”文川摸著小女孩的傷口處問道。

    “比剛才好多了。”女孩忽然覺察到了什麽,開口就問:“叔叔,阿姨呢?”

    文川語塞,一時迴不上來話。可小女孩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繼續發問:“你住這樣的房子在冬天冷嗎?到時我叫我爸給你修一間大大的房子送給你。”

    “好啊!”他為了搪塞女孩剛才的發問,順著她的話講了下去。

    “對了,你為什麽一個人在那林間呢?”

    “今天是重陽節嘛!我去我奶奶家玩迷了路。”

    “你的父母呢?”

    “他們都忙著賺錢,我一個人在家裏無聊,所以就有了到奶奶家玩的想法。”

    “你不是說你家裏有很多錢嗎?”

    “是的。”女孩點了點頭,“可他們總是說沒錢用,連過年都是我一個人過的。”

    “你走了,你父母知道嗎?”

    “他們不知道,我走時他們都不在家,不過我給他們留了一張小紙條,上麵寫了我去的地方。”

    “你很聰明。”文川誇讚道。

    “我爸爸從小到大都不讓我和外麵的小朋友玩,他們隻關心我的學習成績,從不管我的感受。”

    “那是為你好呀?”文川把傷口處理完畢後,收拾完東西補充道:“你餓了嗎?”

    “我不餓,媽媽從小教我不要亂吃別人給的東西。”

    文川同她聊天忘記了自己還沒有吃飯呢?他也想起了今天上山的目的,幸好得到的答案是不吃,要是小女孩的媽媽不那樣教育孩子,恐怕文川此刻是非常的難堪。

    晌午遠處傳來一陣狗叫,小女孩哆哆嗦嗦緊張起來,文川看出了她的表情,安慰道:“別怕,它們不會咬你的。”小女孩才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這時早上那個打招唿的中年男人又走過來了,對文川說:“老文,你吃了嗎?沒有你作陪,我吃得不痛快呀!”中年男人歎了一口氣,繼續補充道:“哎!這是誰家的小女孩呀?長得挺漂亮的哦!是你親戚嗎?哪房的?”

    文川沒有迴答,小女孩就把話題搶了過去,迴答道:“我不是他的親戚,我們以前不認識,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我剛才聽見他的狗叫了,是不是他的狗咬了你。”

    “對,是被狗咬的。”文川接過話題氣憤地說了一句。

    “不是的,叔叔,我是被蜜蜂蜇的,不是狗咬的。”小女孩看著這個讓人討厭的陌生人有些生氣了。

    兩個男人都沒有迴答,隻是四目相對。

    中年男人自己找上門來自討沒趣,弄出一場尷尬的局麵,使自己不好收場,於是就說了一句:“我還有點事,你們忙吧!”說完就逃出了院子。

    中年男人來去自如,他就像空氣一樣逃離了他們的眼球,這時文川提出:“我得送你迴家了,你現在是去不了你奶奶家。你現在可以走了嗎?”

    小女孩站起來試了試迴答道:“可以了,我現在疼得好多了。”

    “你家住哪裏?我們現在就走。”文川做了起身的動作。

    “我一個人可以迴家的,再說這離我家又不是很遠。叔叔你忙吧!”

    “你的傷口才剛處理好,我不放心你一個人走,還是我陪你吧!”

    “你的狗還在山裏?”

    “我們不管它,我先把你送迴家再說。”

    “就在集市上,房子最漂亮的那樓就是我家。”

    文川迴憶了一下集市的規劃圖,他仿佛看到了那幢最氣派豪華的樓房,原來竟是眼下這位小女孩家的,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所以他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如果是的話,他有一種預感:他的命運將會在此得到改寫。這也正是因為他聽說小女孩家有錢後,一再堅持要親自送她迴家的原因,好一睹有錢人的闊氣與風采。

    文川再也控製不住內心的興奮,恨不得一下子來到那幢樓前,與他爸媽講述著怎樣救他們女兒的全部過程。於是他就迫不及待地對小女孩說:“我們走吧!你父母等急了。”

    小女孩的嘴巴就是能言善辯,每次都被文川的迴答打了折扣,毫不猶豫地對她說:“不要說話,會影響到傷口的。”她領教了疼痛的痛苦,就沒有再說話。

    文川是不想讓小女孩打斷他的思維,他在想怎樣把這次成功救小女孩的故事對她的父母說得更方圓動人;把自己失去的東西說得多麽的來之不易,在這種情況之下為了救他們的女兒他放棄了許多。

    文川所有的想法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想從中得到更有價值的東西。自得知小女孩家是那麽的有錢——不撈白不撈的念頭從他心底蹦了出來。

    來到樓前,女兒的父母覺得很驚訝,女兒怎麽會同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在一起呢?急忙上前拉過女兒,保護在胸前。小女孩掙脫出來,道出了事情的真實原委。父母非常感激,麵前這個其貌不揚的人竟然是自己心肝寶貝的救命恩人,所以他們非常熱情地邀請他進屋一坐。

    文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著,再看看這樓,就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說自己還有事情要做,便走開了。

    望著遠去的背影,小女孩上前叫道:“叔叔,謝謝你救了我的命。”文川還是沒有迴頭,也沒有作答。不過這句話在她的父母心中起到了不小的衝擊,覺得女兒的救命恩人不能這樣一走了之,一定要好好答謝人家。這可能正是文川一路走去不說話的原因吧!

    來時的路還是那麽的長,原路返迴卻又是那麽的不經意走;但迴家時的心情比去時的心情更複雜了。他在想:要是真是到他們家裏一坐,可能就是一頓飯一瓶酒就給打發了,最多說幾句感謝的話。那麽小女孩說讓她爸爸送樓的事不是就更遙遠了嗎?沒有進屋去坐呢?結果會如何?他們會把女兒的一次意外放在心裏嗎?能來感謝我嗎?

    他不知所措,想盡辦法去忘掉這件事,就把它當作人生中一次賠本的幫助。

    文川迴到家裏,福財還沒有迴來,所以他不得不再一次帶著饑餓的肚囊向山裏走去。

    夜幕拉下時,文川家的重陽節也就這樣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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