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氣候特別反常,還不到重陽節樹葉已全掉光了,連冬青樹都失去了光澤,暗淡發黃,林間的鬆鼠也在樹幹間跳上跳下準備著過冬的食物。起伏的群山懶洋洋地追著東升西落的太陽,貪婪地吸納所有的溫度迎接寒冷的冬季。

    田間偶爾還有一些忙碌的身影,由於衣服的包裹動作比較遲緩,他們知道再過幾天就是重陽節了。忙碌了一年,讓自己好好消停一下,準備好好地過一個節日。

    莊稼人又忙完了這一年,接下來就是在冬天裏圍著火爐計劃來年的生產。在大雪紛飛,寒風強勁的三九天,閑暇無聊之餘,幾個人圍坐打打麻將也不足為過——這就是他們寒冷冬天裏的全部生活。

    文川很是羨慕他們在冬天裏過著神仙般的日子,足不出戶也有各種食物,而想到自己最難熬的日子卻是別人最舒服的時候,他多次埋怨老天的不公,唯有他一人沒有受到過多的眷顧,不管自己多難他都得照顧兩張嘴。他犯愁,頭疼的日子也才剛剛開始。

    就在重陽節的前一天他自言自語地說:“要不要把福財給?反正它冬天也沒起多大作用,就是看看門,再說在天寒地凍的冬天有誰能去做那些偷雞摸狗的事”。他說得很含糊,想到的就是在這幾天沒有打到任何獵物,過節沒有葷腥做下酒菜,所以對福財打起了主意。這話正巧讓到處尋食的福財聽見了,它的心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窿失去了知覺,這比冬日的深夜裏的寒風吹在自己的胸口還要涼數倍。

    福財張口結舌呆呆地望著主人,它感覺到血液頓時在凝固,心髒也失去了功能。隻有頑強的中樞神經把這個死亡的信息傳輸給大腦,讓它立刻做出判斷,分析出主人下一步的行動。

    “你看什麽看?我隻不過打一下比方,我怎麽下得了手呢?你功不可沒。”文川發話了,口氣很生硬。

    福財收斂了它剛才那種失望而含恨的目光,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灰溜溜地走出了門外。這時,遠處傳來一陣狗叫——喜悅而歡快。它沒有迴答,隻是拉下了兩隻耳朵蓋在看似多餘的兩竅之上,要是放在往常它也會吼幾嗓子,滅它們的威風,表示還有它的存在。然而今天它沒有,都是不知趣的主人掃了興,覺得自己已經活到了這個份上,沒有什麽可顯擺的,也沒有存在的價值,仿佛自己到了冬天就是多餘,所以它隻是找了一個安靜的角落把自己藏了起來。

    那裏沒有風,三麵都是障礙物,是一個理想的撫慰之地。福財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像一灘死水一樣癱軟在那裏,腦子裏開始了天馬行空的想象。潛意識中活出一句話:人是善變的,是最虛偽最貪婪的動物。

    這是它在為主人當說客時從斷尾鼠嘴中說出來的,要是靠它的智商永遠都不會領悟這其中的道理,正因為現在受了這樣的禮遇後,這句話才衝擊著它的中樞神經,撬開了思維之門,從半掩的門縫裏溜出來的。

    從根本意義上講,它還沒有真正理解那句話,變——在它看來隻是處於一種懷疑狀態,覺得主人對自己隻是一種不信任。

    所有的一切都是它的忠誠傷害了它的大腦,導致不能辨別出事情的真偽,反應不出好與壞,生與死的信號來。無知是它們的信仰,違背無知就是叛逆——因為它是狗。

    它不想把事情複雜化,把目標從主人身上轉移,它開始產生了對斷尾鼠的懷疑:主人是因為生活而發發牢騷,沒有真正想加害於我的意思,他是坦誠的——“我隻不過是打個比方”,說明它對我還一如既往,我不能對他有任何猜疑——為不忠;我不能成為斷尾鼠的一顆棋子,來破壞我和主人間的關係。不行,我得保持清晰的頭腦,不能讓斷尾鼠的計謀得逞。

    福財認為這一切都是斷尾鼠在作祟,自己的想法肯定是對的,而把所有的不對統統都栽到斷尾鼠的頭上。它還費盡心思用盡言辭把語句整合成村婦對罵的風格,讓叫聲把它所要表達的意思傳遞了出去。

    ——斷尾鼠,你這個混帳東西,為什麽總是要挑撥我和主人之間的關係?你為什麽見不得我安靜地生活?不要以為你的道理就可以忽悠我上你的當,這絕對不可能,我就是死,也要死在主人的手上。就算你領我進天堂,我也情願隨主人下地獄。你去死吧!去追隨你的兄弟姐妹吧!

    福財叫累了,也沒有達到目的,周圍還是沉寂一片。聲音撞擊到障礙物上反射迴來,刺激得它煩躁不安,此刻意識到這一切都在做無用功。它徹底放棄了,安靜地趴在原地小憩片刻,腦子裏不不知不覺地想起了斷尾鼠來。

    不知它過得怎樣了,明天的節日它有準備嗎?隻要一提起它,福財就會渾身上下很不自在,心情極度不安,恐懼大於擔心。它有一種莫名的預感:總是被一種東西所纏繞,死亡的氣息緊逼過來,一把無形的利刃早已對準了它的心窩,就是沒有刺殺下去。每次在這個時候它就會大聲唿救主人,金蟬脫殼才得以逃脫。它也明白在柴米油鹽中煎熬的主人是無能為力幫助自己的,或許是為了讓別人的眼光看見它們是同一陣線,避免不必要的閑話,以免再受別人的牽製去做出違背主人的事情來,要不是自己的立場堅定,這一次就在一步之遙差一點成了斷尾鼠的代罪羔羊。

    它不想再為所謂的敵人而擔憂,這樣總覺得有些多餘,可能是因為它用可憐楚楚的扮相來迷惑我,使我一不留神掉進了它的圈套。“可怕,太可怕了。我得清醒、沉著冷靜。為我的主人想想,那才是我的責任與榮耀。”

    福財並沒有真正的冷靜,但煩躁並沒有使它沉淪,偉大的使命總會給它指引方向,讓它迴歸本真的年齡,堅定自己的信仰,同時它也希望自己能夠單純一點,心無雜念忠於主人。

    想想自己年華老去,而還是同主人一樣,獨守老宅。多少日日夜夜同主人一樣異床同夢,魂不歸體。主人為了女人削瘦如柴,卻不知心中的她現居何方。而自己似乎比他更悲慘——近在咫尺卻如遠隔千裏之外,見麵如見敵,開口的語調可以擊碎頑石,更何況我那肉長的狗心呢——貌醜無罪,嚇自己的同類那就是失德,特錯也。每次遇見心儀的公狗都要硬著頭皮去與之交流,總想有一天讓我的真誠可以感動它,不要拒我千裏之處。為我,為我的主人留下一隻犬仔,陪他走完人生路。

    福財感慨萬千,情緒又一次激動亢奮起來,可能是想到那條不可一世的公狗的原因,身後尾巴下的那個桃狀的東西在蠕動著,紅紅的,不住地流出一些粘粘的液體。它有些不好意思了,舉目四望注視著周圍的動靜,不想讓其它的眼球看見它的羞處。誰知它注意了上麵卻丟了下麵,一隻小螞蟻從下麵走過,不住地稱讚:“好漂亮的一個肉桃呀!樣子看起來一定很可口,可以供給半個冬季了。”

    又一隻大螞蟻走過來,碰觸了一下問道:“忙碌的季節,還有時間觀景?”

    “不是的,你看那是什麽?”小螞蟻指著福財的羞處道:“不信你看看吧!”

    大螞蟻看了看沒有看出什麽名堂,因為巨物處於正上方,隻發現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它有點不解,走上前去仔細一看,明白了。

    “那是狗的命根子。”

    “那我們把它拖迴家去吧!”

    “不要貪圖眼前利益,要經得住誘惑,越是易得的東西就要多想為什麽。”

    “為什麽呢?”

    “這是生存的基本原則,我們為什麽有龐大的作戰群體,就是因為我們有了超強的自控能力,遠離了人類的貪婪。更何況那也不是能吃的東西呀?要是能吃人類早就把它吃掉去為自己補身子骨了。”

    “這也不為過呀?我們現在不是到處尋食嗎?”小螞蟻天真地說。“是的,我們不一定為尋食物而丟掉原則吧!否剛就是自掘墳墓。”

    福財隱約聽見聲音後覺得很不好意思,慌慌張張地收起了尾巴,壓住羞處。低頭去尋找聲源。螞蟻們見情況不妙,拔腿就跑,福財拿起前腿去抓,由於它們的身材太小,每次都讓它們從趾縫中溜走。

    大螞蟻氣喘籲籲地說:“看見了沒有,沒安好心吧!要不是跑得快,我們都得玩完。”

    “真險呀!要不是你及時趕到,我就一命嗚唿了。謝謝你。”

    “不用謝,我希望你以後對待這樣的事情能夠冷靜處理,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不要對任何事物抱有幻想並做出不切實際的決定。以後一定要認真對待思維能力比較活越的人類,也包括他們身邊的狗。因為我們乃至整個動物界都猜不出他們成天在想些什麽,衝動就是今天這樣的結果。”

    “可是今天不是人而是一條狗呀?”小螞蟻如此問是因為它還沒有成熟,聽不懂也理解不了這話裏麵的厲害關係。

    “狗是人類的朋友,它們與人類走得最近,把所有的生命都獻給了人類,幸好今天遇到的是狗,我們才得以逃脫,要是遇到人類的話,我們根本就沒有機會逃脫。狗剛才對我們的攻擊隻不過是人類計謀當中的一個附加值而以,他們的能力在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那麽容易顯山露水的。人類有很深的城府,想探測出他們的欲望到底有多深那簡直就是癡心妄想。而我們唯一的做法就是遠離人類,不要與他們有任何牽連。”大螞蟻把所有的生存常識無一遺漏地講了出來,小螞蟻也很虛心地接受了它的教誨。

    福財毫無辦法收拾那兩個小家夥,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消失在它所見的轄區。它也不想再在那裏待下去了,無論走到哪裏,都有異樣的眼光看著它。就連屬於它的一畝三分地也得不到安寧。

    鄰家小院笑聲一片,屋頂炊煙嫋嫋,雞鴨打成一片,無不透露出節日的氛圍。現時文川的家裏還是冰鍋冷灶,他正為明天的生計犯愁。福財的心裏無限惆悵,打量著失去了昔日生氣的家。迴過頭時發現那條公狗正叼著一隻死老鼠從院子外的圍牆邊跑過,福財就衝上去跟隨其後,還不停在喊著話:“公狗,你不要吃呀!它是一條吃過鼠藥的老鼠,你會死的。”

    “你在亂講些什麽呀?這是我親自捕殺的,你不要多管閑事。”公狗迴話時把死鼠掉在了地上。

    福財止步,沒敢正眼看它,輕輕地迴答:“你不能再殺老鼠,否則它們就與你為敵,到時你吃不了兜著走。”公狗大笑,很瞧不起地對福財說:“你是怕死,你如此強壯竟然怕一隻老鼠,你丟不丟狗顏呀?我不怕你就別阻止我,我真為你感到臉紅,你滾吧!懦夫!”

    吃力不討好的福財還是厚著臉皮說道:“你根本不了解老鼠,它們不是我們想象中那樣軟弱,它們有仇必報,意誌非常堅強,你醒醒吧!”福財的勸說還不是希望它能夠好好的活著,就是因為福財一直愛著它。“我要不是親眼目睹了它們,我是不會了解的,也跟你一樣,我不是軟弱,我是希望你好好的活著。我是沒有辦法,在不了解它們之前就結下了很深的仇恨,沒有迴頭路可以走。如果在今天我會放過它們的,把它們當作自己的朋友來對待。”福財說的那些話對公狗來說,簡直就是空談。公狗不理不睬叼起老鼠就跑了。

    福財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跑迴了家。

    它看見主人坐在椅子上,手裏拿著酒瓶,半醉半清醒地叫著福財:“過來福財,與我喝一杯,我他媽的活得太窩囊了,女人沒有不說,連明天的重陽節我都不知怎麽過,你說說看我該怎樣過。”話一說完,帶著濃濃酒氣的一個酒嗝直逼福財去了。

    福財沒有聽懂主人說的話,但它感覺到主人現在的心情是很難受的,就搖著尾巴在它腿上拱來拱去。

    文川醉眼迷糊,打量著屋子裏的裝飾,簡直寒酸到了他不想再看下去。這樣的家境想娶一個女人真是一種奢望,但是空虛的內心一直撩撥心中的欲火熊熊燃燒,燒得他失去了生活節湊,亂了生理機能,隻有靠酒精來麻醉自己,才得以釋放。

    福財可能是餓的原因,在屋子裏走來走去,把鼻子放得很低嗅著每一寸地麵。這時它不小心把牆角的一本書撞掉在地上,從書本中間飛出來一張卡片,那就是文川打獵以來所有的存折。文川看見了,放下酒瓶,慢慢地走了過去,把它捧在手裏輕輕地吹了吹,嘴裏講著:“福財多謝你呀?我好久沒見它了,每天夜裏我都想著它,就是不敢來看它,我怕它見了我的窮樣就離我而去。”然後文川把它雙手捧著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說:“聽見了嗎?我好孤獨呀!需要你來陪我,白天想——我就努力地打獵;夜裏想——我就在床上畫圖。你整得我好慘呀!”他的話暴露了他四分之三的生命活在夢裏那個女人身上。

    福財以為自己闖了禍,就躲在文川剛坐的那把椅子邊,兩眼看著主人的一舉一動,等待著主人怎麽來收拾它,它很安靜——因為它習慣了這樣的生活。

    文川放置好書,拍拍表麵說道:“你再等一等吧!我很快把你娶迴家。”

    文川又坐迴了椅子上,什麽動作也沒有,這倒讓福財多了一些擔心,犯了嚴重的錯誤而不被罵是非常反常的。它這時不安分起來,站在椅子邊,主人還是沒有反應,依然喝酒。福財心裏的滋味明顯比挨打還難受,它不敢再在主人身邊待下去,於是夾著尾巴走出了大門。

    文川徹底醉了,就在椅子上睡著了。

    福財出去後,到那個曾經幫助過斷尾鼠脫身的石洞旁邊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東西,就又再原地拉下一泡屎,轉過身睡在了那裏。

    秋日裏的太陽就如一床棉被搭在它的身上,溫暖又舒適,可就是睡不著。眼瞅著那個石洞,陣陣地氣從那裏麵冒出來,殺氣騰騰,一種刺目的光芒又瞄準了它的心窩,它不敢再望下去,逼得它不得不換了個地方。

    換來換去總感覺到每個地方都是寒氣凜凜,心裏一次比一次緊張,斷尾鼠的那半截尾巴也在眼前晃來晃去的,而且還吼叫道:“你要是再同你主人站一道,我會讓你七竅流血而死,把你投入十八層煉獄使你永不超生。”福財冷汗直流,背上的那條最堅硬的骨頭也軟成了半圓形。

    福財聞風喪膽倉皇失措地逃到了文川身邊。

    福財來到主人身邊時,看見主人正在熟睡,不忍心去打擾他,然後乖乖地躺在它的腳前,用半個身子的體溫來給主人禦寒。有了主人的氣息,它才把心情調整過來,從恐懼中走了出來。

    文川的心在夢中馳騁,福財也在想著那個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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