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文川起床後打開木門,迎麵一陣帶著幾分寒意的晨風,掀開他披在身上的外衣,一股腦兒撲來碰擦到裸露的皮膚,然後把寒意傳遞到皮下組織的每根神經。他渾身一哆嗦,一手急忙地扶住了披在身上的衣服,另一隻手用力地擋住門的把手,留下一條剛夠福財鑽進來的一道門縫。福財猛地一擠,文川的身體失去了平衡,退後一步,隨口就罵道:“急什麽,有鬼呀!該死的。”福財沒聽他的,不停地搖著尾巴圍著他直轉,凍得發紅的鼻子在他腳上嗅著,偶爾用頭頂撞幾下文川的大腿或屁股。

    幾片枯死的樹葉被風卷進了屋子,落在文川的腳下。門外邊還有一大堆黃葉,中間有一塊空白,好像一條犬臥在哪裏。文川這時才意識到昨夜的風該有多大,而且還刮了一夜。

    遠處的山被霧氣彌漫,光禿禿的樹幹列隊頂著寒風搖頭晃腦尋找東升的太陽。鄰家的屋頂正冒著白煙,院子旁邊的菜園地裏有幾個女人正在拾著掉在地上被落葉蓋住的瓜果,柵欄之外有一個晨練的老頭跟那幾個忙碌的女人打了聲招唿就一路小跑向林子深處奔去,嘴裏還哼著小曲。

    文川沒有看見早晨這一派充滿生機的景象,他一個長長的哈欠掩蓋了這一切,腦子裏還是有揮之不去昨晚給兔子剝皮的情形。

    可能是口中尚未散盡的酒氣激發了他想喝酒的欲望,自嘲似的笑了笑,自言自語地說:“要是現在有一口酒喝一下,暖暖身子,何嚐不是人世間的一件樂事。”他突然搖了搖頭,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麽一樣。

    “對了,兔子,我的兔子肉,那不正是我的酒錢嗎?”嘭地一聲關上了木門,拉下衣服,拿在手裏進了廚房。

    福財緊跟其後,文川對著它調侃道:“你蹦得那麽歡,也是徒勞無功,又沒有你的份,你說你呀!就是全拿給你吃,你又能吃出個啥滋味來,能嚐出這是兔子肉嗎?能品這山珍野味嗎……”話還沒說完,文川就瞠目結舌,嘴張得大大的,可以把整整一隻兔子塞進去了。福財見狀也“汪汪”地叫著,它好像從主人臉上觀察到兔肉出現了什麽狀況。就嘲笑一般地叫著:“你不給我吃,你也吃不成一隻完好的,你要是太貪了,總會有一些眼睛看不過去的。這才是所謂的上帝使你我成為主仆關係唯一的關係鏈,這才叫患難與共呀!你自己長點記憶吧!這麽快就忘記了上次的教訓。”

    文川沒有理會它,氣急敗壞地丟開了手中的衣服,隻是一個勁頭地擺弄著手中被咬過的兔肉,看樣子他在尋找著什麽。福財這時也湊上前去,被重重地挨了一腳,然後乖乖地竄到文川的身後,沒敢再聲張。它現在知道了事情的嚴重性,同時也明白主人此時的心情,其實自己的身體也是很疼痛的,但必須忍住。經驗告訴它——什麽事別指望別人的眼睛對你產生憐憫之情。饑餓要忍,痛苦也要忍,為了更好的生存更要忍。

    文川感覺到自己的出手太重了一點,迴頭看了看隱忍疼痛中的福財,又生氣又覺得好笑。轉過頭抄出一把菜刀割下了被咬過的地方,沉甸甸的一大塊,扔給了它。在一般的情況下,狗要是看見吃食是不會有所顧及的,撲上去就咬。而現在的福財沒有,它先是看看主人,然後為它那招牌動作做準備——餓狗撲食。加上昨晚夜裏的寒冷,腸胃肯定是饑腸轆轆。而它這一舉動,文川早以看在眼中,撂下一句話:“吃吧!其實我也不忍心打你呀!你要在適當的時候明白我的心情呀!吃吧!”福財早就被眼下的肉塊攪亂了思維,死死的盯住,害怕主人給拿了迴去。文川迴過頭,福財如箭一般的速度撲向上目標,叼起地上的兔肉就跑到了門外。

    殘缺的美,對於一雙有所需求的瞳孔來講,也是一種完美。可惜的是——要找到製造這種美的原因,這種缺陷隻能用心靈對它有著迫切渴望來進行短時間的彌補,永久性地除去陰影就必須解決禍源。因為不是長期沉浸在今天的勞動成果上,一定要補缺為圓滿。文川更深一步想到了解決的方案,最終的實施步驟還在他的計劃之中。

    他現在首要任務就是合理地分配這些兔肉,自己還沒嚐鮮或者未賣成鈔票那部分就讓那些不勞而獲者占了便宜。就這盆肉就花了他很多心思,包括所有的狩獵計劃。雖然習慣起早貪黑的謀生生活,而今天所發生的情況,讓它有一點難以接受——在心理上的層麵來講:臉上的蠻不在乎不代表他心裏的堅持,為的是不讓福財看笑話,使它覺得自己的勞動會給主人帶來喜悅和財富。一句話:給出力者極大的信心和鼓舞。

    經過一番思想鬥爭,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最後裁決:把被咬過的那隻留下,剩下的全部賣給長期的合作夥伴——福記兔肉火鍋店。因為在整個市場就是那家出的價錢最高,又是專業銷售這方麵食品的,所以批量交易更是省心又省時。讓文川迴味無窮的是:每年年底福記火鍋店的老板還會請他去他那裏白吃一餐,那感覺別提有多爽。

    計劃了賣的那一部份之後,下來該如何處理留下的呢?

    福財吧嗒吧嗒地拌著嘴進來了,麵部表情寫滿了得到主人獎賞後的那份甜蜜和幸福。文川聞聲便知它又來到了自己的身邊,不過這次它沒有圍著打轉,而是呆若一條木狗似的,呆呆的立在剛才它獲得最高榮譽的地方,期待的眼神盯得文川渾身不自在。

    文川這時覺得全身上下冰涼,腳也在抽筋,抬起腿連跺腳,福財見狀,反應超快,拔腿就跑,就在調頭時它差一點撞在牆角。

    跑到大門外它幸災樂禍地說:“幸好跑得快,要不然吃不上肉不說,還挨他媽一腳。他怎麽了?他是在怪我沒有把肉看好,還是有其它什麽隱情。可是昨晚他把我拒之門外,怕我心懷不軌,對肉下手,還害得老子凍了一夜。不過現在還是不進為好,他還在生氣,剛剛那一腳他媽的真下得了手,老子現在這會兒還有一點痛。但是,它還會分我一杯羹嗎?”福財坐在門外的西側,腦子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不解之謎。

    天越來越亮了,溫度也上升了。文川穿好衣服,洗漱一番,泡了一杯早茶,就坐在桌邊喝了起來。他開始把那個計劃拿出來整理了一遍:昨夜總體來說是一個倒黴的日子。通過咬過的牙印來看,那是老鼠所為,他在猜想又可能是以前多次被自己追殺的那隻老鼠,它這次來的目的是報複。我一定要想一個萬全之策,把它們一網打盡,免得以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可又不知道它們的窩在哪裏?要想一次性收拾,感覺好難的。神秘的偷食者,敢吃我的兔肉。文川的思想很活躍,他把這件事最本質的東西分析得很透徹,認識到事情發展的起因,就能夠把事情的結果順理成章地寫進經過當中去。文川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突然叫道:“哦!辦法有了,它不是喜歡吃兔肉嗎?那我就將計就計,來個以誘製敵就用它做誘餌,事情就可以順藤摸瓜,全部將它們殲滅。”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文川興致勃勃地去尋找那股風,正是這股風可以為他以後的生活帶來更多的安心和利潤,所以他努力地奔走在那條通往福記店的路上。

    福財蹦蹦跳跳,每走幾百米找一個草叢抬起後腿耍一下小動作。一前一後,忽左忽右地跑著,偶爾用嘴去碰一下掛在文川肩上扁擔兩端的兔肉,可是又不敢下口,隻是用舌頭親一下,做一下最後的吻別,看似多簡單的儀式,於死物一方以冰冷的態度,於福財饑渴和嘴饞勝過留戀,根本不存在惜別之情。它一貫的態度是吃在胃裏最安全,也是最有保障的。讓那些精神享受見鬼去吧!

    文川擔心它把肉給弄髒了,嗬斥聲阻止了它肆無忌憚的行為。福財變乖了,慢慢地遛著享受著秋天的陽光。

    路上的行人投來了羨慕的目光,有的追問如何捕殺到這麽多的兔子,想從中獲得方法,一路聽來也沒有聽出個結果;還有的上前問了價錢,想買上一隻半隻的解解饞,得到的結果是:我的肉不零售,你們知道嗎?鎮上有名的那家火鍋店老板是誰你們知道嗎?有錢人呀!我的貨隻供他。聽者無話可答,找個機會離開逃之夭夭。福財聽了主人的炫耀也附和叫幾聲,加快那些前來打主意者的腳步。

    狗在前麵開道,眾人擁擠的街頭顯得格外的安靜,人們都停止了相互的對話,目光齊刷刷地看過來,安安靜靜地把文川和福財送進那家生意興隆的火鍋店裏。

    文川與老板做完交易後,他沒有在店裏麵多待一刻,很快就從店裏走了出來,手指還不停地在嘴唇和手中的一遝鈔票上反複接觸,臉上也開滿了花。他一邊走一邊向四周望望,數好了錢裝進上衣口袋,順勢去拉套在福財脖子上的繩子時,發現福財不在身邊。文川就朝四周探視,透過玻璃窗看見福財還在店裏,蹲在一張飯桌前。以前他們賣完了就會坐下來吃上一點,而福財是處於一種很自然的習慣,安靜地守候著。

    文川覺得自己很沒有麵子,有點生氣。就對著那個方向叫了一聲“福財”。那強憾的聲波沒有影響到討價還價的購物者,唯有穿透玻璃傳感到福財的耳朵裏。福財經過分辨後,聽出了那是主人的聲音,而且還帶點濃濃的火藥味,好像在告訴它不要在那裏丟人現眼了,今天有事要辦,沒有時間吃飯了,你快滾出來。福財沒有猶豫,趁人開門時鑽了出來,跟著文川在商鋪前遛著。

    “少抽一包煙,以免老鼠到處鑽;少喝一杯酒,以免老鼠到處走。”文川被一個賣鼠藥的商販吸引住了,不是他的藥品吸引了他,而是他的廣告詞使他留下了。

    “老板,你的藥有那麽神嗎?”他很疑惑地問道。“也就是說你的藥又便宜哦!”

    “可以這麽說”商販打量了他一眼,接著問他:“請問你吸煙喝酒嗎?”

    “癮還挺大的。”文川驕傲地迴答。

    “你看,稍有錢的人抽幾支煙要好幾塊吧!”商販手裏拿著鼠藥給文川打起了比方,“你抽一包加上酒也要幾塊吧!對不對?”

    文川沒有聽出商販的話後之音,不假思索地迴答:“是的是的!”他還把自己的情況說明了一遍,並用手指著品種繁多的鼠藥就問:“依你看我該買哪種呢?”

    商販給他介紹了藥品以及使用方法,文川付了錢,接過鼠藥轉身就走,剛邁出幾步,商販笑著說“兄弟,效果好的話,迴去幫我做做宣傳,來日免費贈送。”他還未來得及開口,福財對著商販叫道:“去你的吧!宣傳什麽呀?你賣的貨對我們這類不認識文字或聽不懂人話的生命群體有著極大的危害,有你這種人存在,對我們忠心耿耿,自食其力的狗族來講你是我們的克星,要是耗子哪天拿著你賣的那些東西來威脅人類,你說我見了能不管嗎?”商販聽見狗叫怔住了,心裏很是惱怒,“死狗,小心哪天吃死你”。文川沒有迴答商販,帶著狗就走開了。

    上午就這樣過去了,文川也餓了,他開始準備今天的午飯,他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了他拿手的兔肉,分割時他特意留下了那一半被老鼠咬過的那部分。他不是留給福財的,也不是留給自己的,那是留給上次沒有明目張膽地嚐鮮,而是偷偷摸摸進食的老鼠。此情此景就應該特別的照顧一下那些與生俱來依靠這種方式方法的生存者。

    午飯吃得很好,終於喝上一頓屬於自己貼有標簽的牌子酒。文川吃飽後坐在椅子上,用牙簽剔牙的時候終於看見福財正正經經地品味著一頓美食——都是主人在嘴裏過濾過的碎骨頭;樣子還真是那麽一迴事——狗模狗樣。

    文川時而傻笑時而處於沉思狀,這是他常用的殺手鐧,目的用來助消化。他需要飽滿的精神,如果食物撐大了肚皮會影響今天晚上的重大事件,他覺得精力達到最佳時才開始了整個計劃的第一步:兔肉精加工。

    拌肉、裝盆、尋位等每一步都要做到心細無疑,如有一點紕漏就會發生沒必要的生命重創。毒品對於每個人都是敏感的。深知危害,所以他有條不紊。完工時汗水濕透了衣裳,同時他必須得看守好他的夥計,它是看不出來那東西上寫著死亡兩個字的,文川除了警惕還是警惕。堅持也要過了今晚,他所瞄準的對象現在還在睡眠,飽受饑餓的目的,為的是來時的猛吃海塞。

    在等待中文川有好幾次睡著了,最後都是被福財的一舉一動所擾醒。等待是無聊的,但有收獲的無聊又是值得的。

    夜幕低垂,討厭的風把樹葉玩弄得服服帖帖,指到哪飄向哪。慣於氣候的溺愛,吹也罷飄也罷,請你不要發出討人心煩的聲音吧!觀其鼠必先聽其聲。在這樣的夜晚要達到那種境界是何等的困難,上帝多次在替文川呐喊:風啊!你稍微停停吧!你的玩世不恭背後有多少人在飽受煎熬,同時又有多少人在趁火打劫。而文川隻是煩躁不安地躲在廚房的某個角落。

    福財在門外可能是感覺到了文川的等待之苦,就大叫了幾聲,傳遞他一個信息:別憋壞了,發泄出來吧!他借此一切被福財打亂的機會,深唿吸了一下,情緒再也沒有剛才那樣緊張,一切順其自然。

    就在這時,廚房出現了以前未有過的事情,有什麽東西在地麵上跑,幾乎沒有聲響。風依然拍打著沒有關好的窗戶,發出撞擊聲,不過那東西並沒有嚇怕,而是更加大膽。以動製動,才可以混淆聽覺,才可以乘亂行動,母鼠心裏在想:現在安全了,狗叫過後依然沒有人來關窗,加上風大夜黑,沒有人不想待在暖暖的被窩裏。

    真是天助我也!

    “小心駛得萬年船!”母鼠突然叫道。“我得再試探一下,”隨後它嘰嘰地叫了幾聲,就一動不動地趴在原地。文川聽出了是那隻老滑頭,於是他的心也平靜下來了。心裏在想:你是必死無疑,我是為了打掉你全家才在此地恭候你的。

    “哈哈!沒有人了吧!一切動物以食為天。我們鼠類的進餐習慣不好,吃食之時是不允許別人看著下咽的,所以夜晚吃東西成了鼠族永遠抬不起頭的心理障礙,今夜我要狂吃狠狠的狂吃。”說完就開始行動了。

    其實這是一隻很沉穩的母鼠,為什麽有如此感慨呢?文川猜想:分享別人的口福是一種很不地道的行為,但為了吃上一頓可口的美食又是多麽不易,處於鼠道主義和生存環境惡劣的矛盾壓抑。而它身為母鼠必須自律,才能夠教會孩子們自食其力,不要和人類發生尖銳的矛盾衝突,以免引來滅門之災——種種都是為了教化子女和適應殘酷的生存空間。

    母鼠順著昨晚探索的安全順利之路,發現今夜走得更為順暢,有好多阻礙行走的廚具不見了,路也寬了,可它就是不知道:那是一條專門為它而設的死亡之路。一切隻有文川最為清楚,連福財也不知道,它隻知道今夜有些不同尋常,心裏從來也沒有考慮到今夜有事要發生,而是關於它。

    母鼠跳到盆裏,感觸最深的是肉少了,但在它的視力範圍內依然是一個龐然大物。它感覺自己來得及時,不然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孩子們正在長身體必需吃肉,它二話沒說,就開始狂吃。文川聽見老鼠吃食的聲音心裏很興奮,覺得自己沒有別等。他繼續監聽,讓臉上的笑容保持到最後。

    福財又叫了,母鼠突然聽見犬吠,一絲肉正好卡在喉嚨上下不能,難受極了,它開始跳來跳去增大運動量,試圖把肉壓到胃裏,結果還是滑不下去,肚子也開始鑽心的痛,它預感這是不祥之兆,災難已降臨鼠頭。

    母鼠第一念頭是離開,解決當前問題。它借著僅剩的一點力氣跳出了盆的包圍,重重地摔在放置紅盆的方桌上,想翻身就跑,可欲罷不能。母鼠掙紮著費了好大勁才起身,接著渾身開始抽筋,靈活的爪子也失去了往日的靈活性。它現在開始絕望,後悔自己一時的貪念,招來殺身之禍。雖然這樣但它還是不顧一切地往前挪動,兒女們還在窩裏等它的晚餐,現在吃的沒有弄到,自己生命又不保,再也不能讓兒女們受到牽連,一定要在自己斷氣前告訴它們離開現在的住所。

    母鼠堅強意誌的最後一道防線被摧垮,它開始呻吟,用此來減輕心中的痛苦所帶來的心裏負擔。還沒挪幾步就開始在原地打滾,疼痛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它前後爪子抱在一起,頭低垂著,形成一個球狀,像一個陀螺在旋轉,塵土飛揚,嗆在鼠鼻孔裏難以唿吸。嘴在抽搐吐著白沫,已經收縮的尾巴拍打著臀部兩側,無濟於事,肚子漲得像一麵鼓一樣,砰砰地發出沉悶的聲音。外麵的風聲混雜著喘息聲,哀吼聲,猶如一曲撕心裂肺,悲壯的哀樂送它西去,祈求自己一路走好。

    文川聽見淒慘的叫聲,心裏麵有說不出的舒坦,安靜地享受著達到目的獲得成功的快感。他的勞動沒有白費,追求的正是這種過程,體驗的也正是這種刺激。

    老鼠終於倒下了。文川從黑暗中站起身,眼花繚亂地看見眾多繁星在臉前閃爍,於是掄起半握拳揉揉朦朧的雙眼,小心翼翼地移動步子打開了燈,朝剛才傳來聲音的方向望去。這時候福財見屋子亮了燈,跑到窗戶下抬頭叫了幾聲,見沒人迴應毫無情趣地迴到了原來的位置,繼續守夜。

    接近目標時,母鼠已經死了,全身變形唯有腦袋直直的朝一個方向,一堆汙穢的嘔吐物灑了它自己一身,一對小小的鼠眼到死也沒有閉上,文川從中看出了其中之意,他明白母鼠到死還在擔心著什麽?文川深深地一想:戰略失敗,又留下了禍根。可是這對於一個將死之鼠來說,它擔心什麽呢?文川靈機一動用腳拔開它,一看肚下毛都掉了,他一下子明白了:這隻老鼠還有一群小鼠仔,原來它是想迴去救孩子們,所以到死也在為之擔心。

    文川順著母鼠頭所指的方向尋去,驚訝地發現廚房內竟然是鼠窩,多絕的家夥竟把事情做得如此漂亮,如此隱蔽。文川彎下腰來仔細查看了內部結構。簡單而不吸引眼球,所以它肆意妄為。一旦發現不經意的東西時任何人都會去探個究竟。他右手剛碰到洞壁,裏麵爭先恐後地嘰嘰叫著,聲音告訴他裏麵的老鼠數目不少。這一來更刺激了文川的欲望,他並沒有把手縮迴來,而是更加得寸進尺,幹脆伸手探到內壁。裏麵暖暖的,冰冷的手感到一股暖流在撫摸著粗糙的皮膚,手指很活泛地在裏麵搜尋。一撮枯草引起了他的注意,抓住就往外拖,突然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落到了手背,暖乎乎的,他沒有驚訝而是順勢把整個鼠窩都拖了出來,六隻鼠仔知道自己遇到強敵,四處逃竄,哪有文川眼疾手快,把六隻全部抓住,驚恐中的小動物瑟瑟發抖,然後全都依偎在一起,嘰嘰地說著什麽。一隻稍大一點的那隻最不安分,總是東張西望,把幾隻弱小的牢牢抓住,不讓一個亂跑。

    文川大獲全勝,連窩帶鼠捧了出去。福財不管在什麽情況下,隻要聽到有動靜總是以叫聲為首語。文川提著手電筒開了門,把手上的六隻老鼠連窩一起拋到福財的麵前,幾隻鼠仔摔得夠嗆,疼得它們大聲唿救。

    迎麵走來的是一隻更加醜陋的怪物,兩眼放出鄙夷的目光,而且把與自己好不了多少的臭嘴放在它們和身上嗅了嗅,然後不屑一顧地走開了。等待受死的鼠仔把眼睛睜得大大的,仿佛要看著自己是怎樣送進敵人的腸胃。福財又繞了一圈叫道:“可憐的朋友,你我一樣都是有生命的,為何不做人類的朋友呢?如果讓你們變成我的糞便,你們的品行會汙染我的腸胃;忠奸是不能混為一體的,吃了你們,也玷汙了我的靈魂。你們是人類的敵人,我隻是負責監管我的朋友群體不受騷擾。再說你們的體形太小,我對你們毫無興趣。”

    這時文川提著那隻母鼠出來了,在福財眼前晃了晃,這迴它見了大目標,態度有所變化,張嘴從主人手中奪下死鼠叼著就跑,消失在牆角處。

    就在福財跑去的那一瞬間,腳趾踩斷了一隻鼠仔的尾巴,疼得它痛不欲生,沿著福財逃跑的路線滾去。不過它沒有叫出聲來,不然的話它就會被發現,重新迴到死亡陣營,好不容易逃出來,就不能前功盡棄,所以它堅持著。

    文川在清理現場的時候,發現隻有五隻鼠仔,還有一隻不知去向,他找了好幾遍也沒有得到結果,想找福財來幫忙,可又不知它的蹤影。它放棄了尋找,心想一隻幼鼠又有多大的成活氣候,讓它自生自滅吧!斷尾鼠就這樣逃過了這一劫。

    幾片落葉阻攔了它的去路,這時它更有些絕望,產生了想放棄生還的念頭,可是它又不想跟兄弟姐妹們一樣,到死都抱在一起,互相交換著不願離世,但又無賴的眼神。同時它深切地感受到鼠命的卑賤,看到這一切它是多麽渴望自己能換個死法,以死來換個老鼠樣,證明它們的價值——生得平凡,死得悲壯。這樣可以告慰所有死去的親鼠們的在天之靈,讓它們為之感受到鼠類也有著同所有有生命的動物們一樣,死活都是有尊嚴。

    它立刻改變了剛才的思維模式,用強烈的鼠族尊嚴感一次又一次地刺激著它正在萌芽的懦弱和膽怯,激發自己鼓足勇氣一定要活下去。

    一陣微風拂過,一陣竊竊私語傳進了斷尾鼠的耳朵。“哦!多偉大哦!一個多有魅力的雄鼠呀!對於我們這些落葉來講簡直是無地自容,身處險境還有著強烈的求生欲望,欲死不休。而我們隻懂得自生自滅,從來都沒有感受到世間的精彩,還未來得及享受生命的過程就被父母拋棄,迎接我們的不是腐爛就是焚燒。”

    斷尾鼠聽了落葉的讚美之後心情很亢奮,眼下活得如此窩囊,親眼目睹家庭被毀,親鼠被殺,自己卻毫無辦法,現在連自己都不能自保的情況下還能成為別人的偶像,這到底是諷刺還是嘲笑。它迴過頭,看見了真誠和羨慕的目光,立刻收迴了心裏所有即將迸發出來的情緒,擦幹了悲傷的眼淚。落葉見狀,覺得它們的行為是否有點過激?在這樣的場合下應該說這些話嗎?它們各自不好意思地挪了挪身子,背過臉去。

    斷尾鼠突然驚叫一聲,好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恐懼的眼神再也掩飾不住心裏的驚奇和興奮,努力地向落葉爬去。

    原來是落葉對英雄讚歎,以為眾口言論可能會傷害了自己的偶像,於是就收起七嘴八舌不合時宜的稱讚。各自很自覺地解散了群眾對一個不幸者的圍觀。落葉堆被風吹動了一下,斷尾鼠發現在它們的身下原來是一個石縫,落葉倚坐其上是為了它們做最後的告別,它們共同生活在一棵樹上,而在被放逐之後又不約而同從各個地方被風吹來,正巧趕上了這一幕。

    斷尾鼠努力地朝石洞方向爬去,不小心在落葉上碰了一下尾巴,血撒得到處都是,它差一點暈厥過去,驚慌失措地抬爪就跑,經過掙紮最後潛入洞中。劇烈的疼痛使它大叫一聲,它害怕再叫下去,會讓文川聽見,自己就把頭從肚下伸過去,咬住那條給它帶來具大痛苦的尾巴。

    文川聽見鼠叫就縮迴了欲邁的腿,手電筒朝那個突出地麵幾寸高的小石堆照了照,然後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洞內捅了幾下,可能是石壁的粗糙磨擦,使他收迴了那隻殺生的手,俯身仔細端詳。這是一個巨大的石頭,經過常期風蝕,上麵已有好幾處裂痕,可是上麵的那個小裂縫他怎麽也想不出它存在的理由。

    這是福財迴來了,臉上沒有異樣的表情,嘴張得老大,那錯亂的牙齒上有明顯的血跡。文川用手電筒在它身上晃了一下,猛然拍了拍腦門叫道:“完了,那是一隻吃過鼠藥的老鼠呀!怎麽給你吃了呢?”福財灰溜溜地在石堆嗅來嗅去,軟綿綿地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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