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暮對自己的高中同學是有心理陰影的,哪怕到現在自認可以百毒不侵金剛不壞,但曾經腐蝕過的地方是如今才佇立起的銅牆鐵壁所抵擋不了,也無法治愈到的。

    縱然時間是良藥,可這劑良藥也不是太上老君賜的仙丹,說徹底沒了,那就真徹底沒了。

    在對麵的位置坐下,葉暮也不抬頭看霍絲絲,從頭到腳渾身上下就彌漫出兩字——尷尬。

    太尷尬了,這種情況該說什麽來著?還真想不出該怎麽開口,當初李庭來找他的時候他都別扭不想應付,何況麵前的人是曾經對他施行過冷暴力與排斥的一員。

    他知道不遠處的位置守著幾個穿著黑衣身材魁梧的保鏢,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止他走才守在那兒的。

    想到這兒他就更加渾身不自在了。

    倒是霍絲絲照樣坦坦蕩蕩,她沒掏出電視劇裏套路的支票,也沒再問剛剛沒能得到迴答的問題,而是拐著彎開始打聽起了葉暮最近的發展,比如事業,比如和展殊端的關係。

    葉暮平生第一次心中生出煩躁與焦急,也不知道是霍絲絲身上的香水味太刺鼻,還是對方看似閑聊的問題太窮追不舍,反正就是不舒服,渾身上下都起了層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往下落。

    “我懂你,畢竟我也是這樣,踏入這個圈子就得為有權有勢的人服務,奉獻所有。”她一副惺惺相惜的眼神兒看著葉暮,看的葉暮都愣了神。

    這都哪跟哪?

    他開始思考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性。

    “但展殊端他畢竟是富二代,終究得聽他爸的,咱們呢,隻能識趣一點兒,乖一點兒,免得到時候落個什麽也沒有,隻剩下一身臭名的地步。”霍絲絲這話說的語重心長,聽著就跟真把自己當葉暮長輩似得。

    葉暮忽然明白展殊端他爸為什麽要讓霍絲絲來見自己。

    無非是在告訴他,自己隻是展殊端的玩物,擺不上台麵的地下情人,所以見他麵的資格都沒有,最多隻能見見他的小情人,畢竟他們才是‘同等階級’的人。

    要是以前的葉暮可能還真會難過那麽一下下,但事到如今再把自己擺在和霍絲絲一個位置,那就是對展殊端的不尊重了。

    畢竟他堅信展殊端不是他爸那種在外頭胡亂來的‘情種’,想必對方也是厭惡被放在一起作比較做談資。

    “咱們都是成年人,明白人,我想你也懂得。”霍

    絲絲還在那裏語重心長,仿佛自己說了什麽極為有道理且深度的話,眼裏還閃著洋洋自得的光芒。

    葉暮從頭到尾沒開過口,這會兒聽了霍絲絲一人在那倒豆子似得說個不停後,反而冷靜了下來。

    這裏的咖啡是很香很醇,但架不住葉暮不會喝,偏偏霍絲絲還自作主張的給他點了一杯不知名的苦咖啡,他來的路上沒喝水,喉嚨幹巴巴,抿了一小口就被苦的皺起眉頭,若不是素養良好,他可真要直接一口呸出來了。

    味蕾就跟灑了一層苦哈哈的藥粉似得,苦的舌頭都快麻了。

    “你不會喝咖啡?”霍絲絲一臉驚訝地問。

    葉暮點頭承認,卻見霍絲絲露出了個難以名狀的表情,跟在同情葉暮不會喝咖啡似得,仿佛喝咖啡是一件多麽高端的事。

    他沒看懂霍絲絲表情裏的意思,就聽見對方又說:“看來你過得也……一般呀,還是別了吧,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吊死在一棵樹上呢。”

    “我沒吊死在一棵樹上,”葉暮淡淡道,“我挺好的。”

    霍絲絲:“……”

    葉暮也沒心思再停留,就直接詢問他能不能走,畢竟再呆下去要是給人拍到就麻煩了,他本來就是頂著風頭過來的,這會兒要是被媒體再抓拍到他與霍絲絲,可真是十張嘴巴都解釋不清了。

    不過主要原因是展殊端給他發了微信,說今天會晚點兒過去他家,問他要不要吃小龍蝦。

    吃,肯定吃。

    現在小龍蝦還沒見到呢,他就已經在心底樂開了花,美滋滋的想著小龍蝦的味道,麵上卻不能顯露出任何表情,多虧他麵部表情不多,隱藏情緒早已是老手中的戰鬥機,倒也沒被霍絲絲看出什麽。

    霍絲絲卻將麵前葉暮的無動於衷腦補成了強裝淡定,聯想到網上對方風波正冒,越發確定自己的感覺,在她看來葉暮現在眼看要混出頭了,卻出了這麽一檔子事,能情緒高漲才怪了。

    這麽一想又有些幸災樂禍。

    要是被她知道葉暮現在滿腦子都是小龍蝦,估計得氣的直接摔咖啡了。

    “你不離開他?”末了霍絲絲不甘心的再問一遍。

    葉暮唔了一聲,茫然道:“可是我已經答應過方阿姨了,不離開。”他還收了她送的手表呢。

    霍絲絲聽得腦袋發愣,“方阿姨是誰?”

    “展總他母親。”

    霍

    絲絲:“……”

    敢情人家連真正婆婆都見過了,還得到了認可,那她剛剛的所作所為豈不是都成了笑話?

    葉暮走的時候那些先前警惕的黑衣人都隻是看了他一眼,便沒了後續動作,放心下來後,閃身躲進了衛生間,給石昭打電話讓對方過來從後門接他。

    被留下的霍絲絲臉色都是黑的,想著葉暮離開前的話,她妒火就蹭蹭蹭地往上冒,要是物質化起來足以把那頭又長又順的秀發點燃。

    她在位置上坐了會兒,心平氣和下來後,給展殊端他爹撥了個電話。

    “支票給了沒?”

    霍絲絲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撒謊,“給了,他收了,但他就是說不離開。”她頓了頓,繼續胡編亂造添油加醋地說,“估計就是瞧準了二少的錢,我高中和他一個學校,那會他就是同性戀,為了錢勾引了一個家境好的富二代同學,害的人家在高三關鍵時期轉學了。”

    高中時候霍絲絲的長相就在班裏屬於出眾的,不少男生明裏暗裏的都暗戀著這位同學,加上她成績不錯待人友善,更是深得不少老師的寵愛。

    長的好看的人總是容易被周圍人拉郎配,她跟當時同樣在班裏屬於容貌出眾的齊史就被拉郎配過,當時她也不惱,還有點羞澀,畢竟齊史家境好人又帥氣,雖然性格有點不羈叛逆,但架不住在當下繁重的學習壓力之下這就是個性。

    哪知道這情竇初開還沒來得及露出頭來透透氣,就因為初開對象轉學被扼殺在土裏。

    還沒來得及傷心,班裏就傳開了扼殺的‘罪魁禍首’其實是葉暮。

    再那個年代同性戀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貶義詞,深知這一點的霍絲絲利用自己在班裏的那點兒影響力,懷著一顆泄憤又暗藏怒意的心,為首開始對葉暮進行了冷暴力。

    卻沒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原本占據高處主動方的她尚還在圈裏的肮髒地兒滾爬時,曾經看不起、厭惡排斥的冷暴力對象,明明幹著和她相差無幾的事,卻已經爬在了她頭上。

    要說甘心那就是見了鬼,但是真見了鬼她也甘心不了。

    將當年的事情顛倒是非地說了一遍,她倒也臉不紅心不跳,毫不心虛。

    那頭沉默了半晌,聲音越發冷硬,“你先迴來。”

    知道對麵的人聽進去了,霍絲絲嘴角彎起一個得逞的弧度,“好的。”

    她拿起包,將那根本就沒拿出來過的支票藏在包

    包的小隔間裏,然後哼著小曲兒起身離開了咖啡廳,腳上的恨天高被她踩得噠噠響,仔細聽跟嘴裏的小曲兒節奏還挺搭。

    晚上展殊端帶著小龍蝦過來,葉暮一邊吃,一邊對於今天的事情欲言又止,好幾次想說,但都沒說出口,畢竟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總不能說你爸的小情人是我的高中同學,今天約我出去勸我從你身邊離開吧?

    這不嘴欠呢嘛。

    等到了吃完夜宵洗完澡,被壓著做運動氣喘籲籲,嗓子都喊啞了,就更沒機會說了。

    這一拖,拖到了三天後,展殊端因為出差沒在b市,網上的風波熱度也慢慢消了,眼看就是解釋的好時機,搞事的媒體又猝不及防的丟出了那天葉暮見霍絲絲的照片,還打了個故意讓人誤會的標題,將距離保持恰當明顯隻是在談話的照片弄得曖昧不清。

    葉暮這才知道自己居然被拍了,當天有黑衣人守著,不是靠窗,桌子是半隔離式包間,實在有些詭異,倒顯得這場邀約談話是一場陰謀。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陰謀論了,反正當務之急是跟展殊端解釋,以避免對方誤會。

    結果電話撥了一天,都沒通,他麵上一如既往的沒什麽變化,心中卻著急的在床上打了好幾個滾,甚至直接失了眠。

    隔日渾渾噩噩地醒來,摸手機看時間,結果時間沒看到,注意力倒是都被鎖屏上自動跳出來的新聞推送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柳珊深夜私會神秘男子,疑是納川娛樂的老板!’

    這下好了,兩人剛分割兩地沒兩天呢,之前的緋聞爆料熱度還沒完全下去,這就又一人私會一個,硬生生把戀情與同性輿論扭轉成了四角戀修羅場。

    葉暮坐在床上思考了好半天人生,最終得出的結論是天花板上好像有隻壁虎在爬,很厲害的樣子。

    廖靜恰巧打來了電話,他無聲接起,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頭的廖靜說:“通稿準備好了,現在差不多是時候可以發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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