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焦書音明顯不打算和總辦外勤組敘舊,或者是討論她有沒有殺人的問題,她一進門便直接走向封容,在林映空微笑著站起來實則是擋在她有可能出手的進攻路線時,焦書音這才停了下來,對著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微微頷首當做是打招唿,寒露不在,其他人都是自從淩霄鎮分別後第一次見到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保持沉默。

    打完招唿之後,焦書音把目光重新落在封容身上,開門見山道:“暗部長,關於眾神聯盟的事情,我想,我們可以合作。”

    一個在幾個月前還是普通人類的女人站在靈執法部的部長麵前說他們可以合作,說實話,很多人聽了之後恐怕都會覺得好笑,可是在場不但沒有人笑,反而大家都顯得很嚴肅,封容抬頭看向焦書音,並沒有問之前看到他就逃跑的對方為什麽今天主動送上門來,隻是道:“告訴我,你背後的人是誰?”

    焦書音也不意外於他會這麽問,很幹脆地答道:“他說他是你們的老朋友了。”

    封容一點兒都驚訝地道:“奇恩?”

    雖然帶著問號,但是聽起來就是簡單的陳述句,焦書音點了點頭,“對。”

    即使事前猜到了但還是覺得有些無奈的總辦外勤組麵麵相覷——怎麽感覺戮血盟裏的人都這麽陰魂不散呢?

    “那個混蛋還沒死啊……”腳傷沒好還坐在輪椅上的祝孟天沒好氣地道。

    完全不介意祝孟天罵自己新任老板的焦書音當做沒聽見,封容又問:“丘纓和他是什麽關係?”

    焦書音想了一下,“他們都想殺羅成,所以他們合作了。”

    封容看著她,“你也想殺羅成,所以你加入他們了?”

    焦書音沉默了幾秒鍾,臉上那近乎鋒芒傷人的冷漠微微消退了一些,露出一片蒼白的慘淡,“除了找他麻煩,我想不到我還能做什麽。”

    她所有為之奮鬥、為之努力的目標都沒有了,親人俱亡,竹馬慘死,她隻知道罪魁禍首還活得好好的,除此之外,她什麽都不想做。

    封容並沒有指責她這麽做究竟是對是錯,一個人的人生怎麽走,旁人是幹預不來的,他隻是近乎冷漠地道:“你不是單單想找羅成的麻煩,是想把眾神訓練營一起毀了吧。”

    焦書音先是搖頭,然後點頭,神色微微疲倦,說出來的話卻是有些殘酷:“小媛被他們毀了,那我隻能讓他們也經曆這是什麽滋味了。”

    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紛紛看著她,忽然覺得那個在淩霄鎮遍地豔麗的淩霄花裏笑得優雅平靜的女人……恐怕再也迴不來了,剩下的隻是一個裝著蒼白靈魂的皮囊,等待著體內的魂火被消耗燒光的那一天。

    曾經的她在所有人麵前活得風光霽月,葬了身後無限辛酸,也對寒露他們坦言,她這半生不算完全盡力而為,得到與付出也不能叫做對等,曆經悲歡之後展顏已難,但終究對得起不悔二字,可是都說越努力越幸運,命運卻在最終的最終並沒有給她一個好的結局,她高強了半輩子,始終還是變成孤零零一個人,過著她從來不想要的生活。

    總辦外勤組的眾人並不是同情她或者是鄙視她的選擇,隻是這種被命數捉弄的無奈感太重,所有人都被壓得說不出話來。

    所謂天道無常,靈異學界的生靈比普通的人類更相信命運這種東西,它不是不可違抗,隻是它願意給你無數條選擇,但你選了,就一步錯步步錯,再也沒有迴頭的機會。

    封容的聲音打破了凝滯的氣氛,他看著焦書音,沒什麽情緒地道:“丘纓也想毀了眾神訓練營?為什麽?”

    焦書音並不在意自己被當成了一個解答係統,聞言便收起了那沒掩飾好的些許倦怠,道:“他沒說,可能是恨這個地方吧。”她微微側過頭,通過靈安全局紮營的帳篷的小窗子看向眾神聯盟大本營所在的方向,呢喃道:“這個地方,葬了太多人的希望。”

    包括芩計,包括丘纓,包括關汕、阿澤和無數剛出生就就被惡意定下未來的孩子,甚至還有半成品的顏米和顏皓,被譽為完美實驗品的寒露,都是神裔計劃的犧牲者,這個地方像是連希望都沒有裝進去的潘多拉盒子,有的隻是瘋狂和浮誇的謊言,有的隻是被偽造的神之後裔,剩下的……就隻有無盡的黑暗和腐爛的屍體滋生出來的罪惡了,羅成親手打造了這個盒子,無數人去將它開啟,最終,把更多無辜之人卷了進去,亡魂在哀嚎,誰也不得安寧。

    封容揚眉,並不對此評價,林映空看出了他的意思,唇角彎彎,但是眼睛裏並沒有笑意,“也許你應該毀得更徹底一點,而不是和我們聯手把那些不聽話的都抓起來了,而你和丘纓帶著那些聽話的跟著奇恩跑了。”

    焦書音深深地看他一眼,林映空一言道出真相,她也不生氣,搖頭道:“我做不到。”

    林映空了然,“所以你把證據交給了寒露,想讓我們動手?”

    焦書音有些悵然地道:“我找不到別的人可以幫忙了。”

    費蓉小小聲嘟噥道:“那你當初可以直接來找我們,而不是……”投到奇恩手下,把自己變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焦書音意外地笑了,隻是這個笑容完全不像是在笑,“我很感謝你們在淩霄鎮的時候幫了我,如果我沒有誤導你們,或許能幫我更多,但是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焦書音停頓了一下,不過總辦外勤組眾人都能理解她的意思,當初她為了讓焦書媛迷途知返,特地把靈安全局的成員引到淩霄鎮,希望焦書媛可以及時收手,沒想到後來還是釀造出了親人相殘的人倫悲劇,焦書音又試圖彌補,一邊替焦書媛湮滅證據一邊在總辦外勤組麵前誤導他們的調查方向,還幫焦書媛頂罪,讓本來因為這是人界案件所以不打算隨意插手的總辦外勤組沒有及時救下焦家人,可是焦書音費盡苦心,最後還是隻剩下她一個人麵對一門死絕、好友命不久矣的慘劇,她不是沒有努力彌補過的,但是這一切都如亡羊補牢,為時已晚。

    焦書音有些自嘲地搖了搖頭,“你們都是好人,可是如果我想親手殺死那些你們要抓的人,那我就不能來找你們。”無論如何,靈安全局都不可能讓把她改造成異能力者,擁有親自手刃敵人的能力,所以她隻能劍走偏鋒,接下奇恩遞給她的橄欖枝,走上了一條……沒有迴頭路的、漆黑的不歸路。

    焦書音說的確實是實情,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隻能緘默不語,他們當然不可能幫著焦書音去知法犯法,實際上靈異學界和人界的規則不同,如果焦書音來找他們,他們恐怕隻會讓焦書音靜靜地呆在一旁,等著他們把那些罪魁禍首揪迴來,接受靈異學界的法律的宣判。

    這不是焦書音所期待的,不讓她親自動手,她怕自己會被那無邊的負疚和絕望淹沒,再也等不到焦家慘案的罪魁禍首伏法的那一天了,所以,她隻能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她的痛苦。

    那些死去的焦家人,還有為了她而去殺了焦書媛、最後在監獄的病床上逝世的李應升……他們沒有絆著她,是她缺了一個活著的理由。

    封容注視著焦書音,平靜地道:“作為執法者,我沒辦法祝你得償所願。”因為那代表著靈安全局沒能盡全力做好他們的指責,“但是從私人的角度……我希望可以看到你有一天能光明正大站在我們麵前。”那代表焦書音已經想開了,不在執迷於報仇了。

    焦書音聞言,怔愣片刻,然後點了頭,漆黑的長發順著她頷首的動作散落了幾縷擋在臉頰上,也擋住了她一瞬間微紅的眼眶。

    封容並沒有多言,沉聲道:“你迴去吧,告訴奇恩,我們沒有合作的必要。”

    焦書音似乎沒想到封容會拒絕,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封容已經坐在那裏閉目休憩,完全就沒有再開口的意思了,林映空作為他的代言人,立刻會意地道:“那就先到這裏吧,焦書音,你把部長的原話送迴給奇恩吧。”

    焦書音輕微皺了眉,“但是……”但是如果靈安全局不和他們合作,豈不是陷入了前有狼後有虎的境地之中了麽?眾神聯盟的成員不會輕易投降,奇恩的人馬也不會對不是同盟的人留手的。

    見焦書音欲言又止,林映空卻是笑了,總辦外勤組的全體成員們也露出了帶著戰意的臉色,林映空環視他們一圈,滿意地點頭,然後對焦書音道:“放心吧。”他的語氣甚至是輕鬆的,“靈安全局,從不畏戰。”

    最後四個字落地,已經變得鏗鏘有力。

    林映空給出來的宣言幾乎成了戰火再次點燃的信號,焦書音離開之後沒多久,到了當天下半夜,原本安靜如死的眾神聯盟大本營那邊便起了一陣騷動,全副武裝隨時待命的總辦外勤組和v6分部成員全都跳了起來,進入應戰狀態,最新消息遞到封容麵前的時候,已經有專業的外勤人員探明是有另一撥人馬在靈安全局圍著眾神聯盟的情況下還偷偷發動攻擊,用精銳的前鋒小隊從包圍圈中撕開了一個小小的口子,眼見著就是想要把裏麵的人接應出來。

    看來奇恩還是不打算放棄丘纓手上的那批眾神後裔啊……

    但是這也不奇怪,這些戰鬥力連羅成看了都動心,無怪乎被羅成追得跟耗子一樣東躲西藏的奇恩也非要鋌而走險,在靈安全局以及羅成眼皮底子下耍花招了。

    太叔宇看著磨刀霍霍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看向麵無表情的封容,請示道:“現在,是讓我們組的外勤部員先出手,還是……”

    “讓他們去吧。”封容站了起來,林映空非常自然地幫他隨手一圈,把除了不便行動的傷員祝孟天之外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都圈了進去,向太叔宇表示部長大人說的是他們這幾個人,封容淡淡地道:“行動組跟著他們一起,其他人守著外圍,跑一個……”

    他抬起眼簾,丹鳳眼的燈光下冷得驚人,像是薄薄的刀刃,“殺一個。”

    因為犯罪性質和犯罪人員的不同,靈安全局在執法過程中最經常對窮兇極惡、並且由靈司判部發出可殺令的罪犯用的都是當場擊斃的手段,很不巧的,眾神聯盟裏有膽子有能力往外跑的都是殺人殺得最起興的那一批——其他人都跟芩計那樣似的,泯滅在底層半死不活地賴活著,沒什麽動力逃跑叫囂了——所以v6分部的部員們毫無心理壓力地對著眾神聯盟大本營喊了三遍話,總體意思就是表示繳械不殺,反抗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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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喊了三遍之後,自覺已經非常人道主義的v6分部成員們跑到封容麵前報告任務已經完成,封容點了點頭示意知道了,然後接過林映空遞過來的耳麥掛在耳朵上,他看向總辦外勤組的組員們以及他們各自率領的行動組成員,下令道:“去吧,注意安全。”

    三十多個人異口同聲地道:“是,保證完成任務!”

    聲如洪鍾,毫無遲疑。

    五分鍾後,靈安全局的行動小組像是尖刀一樣紮進了敵人的大本營裏,所到之處如同雷霆萬鈞,將小小的騷動劈成驚濤駭浪,整個深山峻嶺的飛鳥走獸都被驚起,但又在一瞬間全部靜寂下來,因為一個巨大的結界將戰場整個都籠罩在了一片地界之內,任憑裏麵打得怎麽樣如火如荼,都沒法兒讓外界的人感應得到一星半點。

    “部長。”帶著電腦和一堆笨重的設備跟著封容身邊的丁有藍道:“一組已經在二組的掩護下進了關押區,但是沒找到丘纓,初步懷疑是被眾神聯盟內部的人帶走了。”

    封容點頭,問:“找到奇恩沒有?”

    丁有藍道:“三組在找,目前還沒找到。”

    封容“嗯”了一聲表示聽到了,忽然閉上眼睛,丁有藍剛好看了他一眼,正想說話,就看到他腳下有淡色的水紋順著地麵朝著遠方緩慢卻又大範圍地蕩開,丁有藍便知道部長大人是在用他的辦法來感應整個戰場了,於是不再出聲,連敲鍵盤的力道都放輕了。

    封容忽然睜開眼睛,對著耳麥道:“東32,北11。”

    帶領第三組的林映空立刻迴複道:“明白!”

    丁有藍聽到封容的話之後,也迅速把總部開放權限調過來的衛星監控畫麵轉移到他所說的位置上,然後精神一震,“找到奇恩了!”

    再看鏡頭上的衛星圖片,剛好拍攝到奇恩抬頭往上看的那一幕,他的四周跟著很多身份不明的人,但是沒看到焦書音或者是丘纓。

    封容見狀,眉頭微微一皺,對著耳麥問:“一組,找到丘纓沒有?”

    帶領一組的費蓉很快就答道:“報告,看守的人說丘纓在半個鍾頭前被反叛那一派的老大請走了,我們正在往中心區靠近。”

    封容道:“嗯,注意安全,奇恩在你們的八點鍾方向,如果是遭遇戰,不要戀戰,記住你們的任務——把丘纓帶迴來。”

    費蓉立刻道:“明白!”

    “部長。”太叔宇走過來對他道:“七點鍾方向逃出來了五個人,都是眾神聯盟的,死了三個,有兩個投降了,他們說眾神聯盟內部有了第三個勢力,都是刺頭,好戰,誰的指揮都不聽,準備跟我們死磕。”說白了就是被神之後裔的頭銜衝昏了頭腦,真以為自己可以天下無敵了。

    封容點頭表示明白,“隨他們去吧,布陣,我希望今晚我們是零死亡率。”

    太叔宇立刻肅容道:“是,我們會盡力的!”

    丁有藍看向封容,“開始了麽,部長?”

    封容點頭,“開始吧。”

    “yes!”丁有藍登時兩眼都發出光來了,“給他們一點厲害瞧瞧,別真以為我們靈安全局是吃素的!”

    之前一直縮手縮腳是因為周邊有無辜群眾,他們這群人可以濫殺無辜,但是靈安全局不行,所以眼睜睜看著羅成逃跑也不能發動大招弄死他,可是這會兒荒郊野嶺的,倒是要看看他們在被圍得嚴嚴實實堵得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還能有什麽花招!

    眾神聯盟大本營裏,奇恩忽然抬頭看了一眼四周,表情頓時變了,罵道:“真是倒黴催的!”

    “怎麽了?”旁邊有個人問他。

    奇恩皺著眉頭,“快點吧,不然我們都要倒黴的。”羅成都倒黴了,他就知道暗儡那個煞星非得折騰死他們不可!

    沒等奇恩他們跑多遠,忽然就感覺地麵驟然震動起來,仿佛地殼活動似的,搖晃得人都站立不穩,可是這明顯不是地震的征兆,因為正有無數紅線從地下浮起,一格一格編織出了一個龐大的籠罩了方圓十幾公裏的紅色陣法!

    奇恩的第一反應就是——腳下冒出一堆金屬片把他送到半空之中,他大喊道:“快離開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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