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鎮長李德來家的大兒子李應升,祝孟天還以為他是來找他們“地質考察團”的,結果低頭就看到他手裏拎著兩個大西瓜朝著櫃台走過去,然後眉頭一皺,語氣悶悶地對正在看書的焦書音道:“怎麽又是你守店?”

    祝孟天對宗少賢擠眉弄眼——有好戲看哦!

    宗少賢翻了個白眼——就你最八卦!

    焦書音抬起頭來,看到他的時候笑了笑,似乎和他挺熟悉的,放下書之後才道:“反正我閑著也是閑著,早了也睡不著,聽我媽說你要帶幾個客人上山,是過來找他們商量的麽?”

    “嗯。”李應升把手裏拎著的兩個西瓜放在櫃台上,低著眉眼道:“順便把這個拿給你,今年培育的新品種,昨天阿姨說想嚐嚐。”

    祝孟天和宗少賢在旁邊一直站著,李應升也沒注意到他們,祝孟天心道恐怕找他們商量才是順便的吧。

    焦書音看到西瓜的時候愣了愣,“這怎麽好意思……”

    “沒事。”李應升不太擅長言辭,說罷便換了話題,顯得像是不想和焦書音多說兩句似的,“你把西瓜冰一下吧,我去找考察團的人。”

    焦書音正想跟他說封容等人的房間號,結果一扭頭就看到祝孟天和宗少賢在附近站著倒了杯茶在喝,她便喊道:“升哥,考察團的客人們在這裏。”

    李應升也剛好看到他們了,轉身就走了過來,因為之前封容提過有事找宗少賢也可以,他就走過來問道:“宗先生,你們決定好明天幾個人上山了麽?”

    宗少賢點頭,“一共是五個,我們自己能背儀器,你是一個人帶我們還是找個人一起?”

    李應升點頭,“我一個人就行,你們定了方向和地點了麽?”下午的時候封容他們隻是跟他說了個大概的範圍,具體地點待定,說是還需要一些數據來計算。

    宗少賢隨身帶著丁有藍打印出來的地圖呢,掏出來給李應升,讓他研究研究,李應升忖度了片刻,眉頭微微皺起,“這個地方……”

    祝孟天挑眉,“有什麽問題嗎?”

    李應升在地圖上畫了個圈,把他們要去的地方圈了出來,“這片地方是一個深穀,樹很高很大,有比較大型的動物,風一吹就嗚嗚響,容易迷路迴不來,我們都管它叫鬼叫穀,一般情況下都沒什麽人會去那一帶。”

    祝孟天和宗少賢麵麵相覷,祝孟天道:“你的意思不會是我們不能去吧?”

    “沒。”李應升搖頭,表情淡淡的,看起來是個膽子很大不畏鬼神的人,“鎮子上是有很多關於鬼叫穀的傳說,不過我不太信這個,平時打獵也去過,就是地形複雜了點,沒什麽神神鬼鬼的東西,鎮子外麵那條河的水也是從那邊流過來的,你們下午說要去那一帶的時候我就想到你們有可能選鬼叫穀了,所以準備了一些東西,有備無患。”

    聽起來的確是個有經驗的老手,宗少賢問:“那需要我們做什麽嗎?”

    李應升道:“盡量挑體力好的人就行了,負重能輕點就輕點,我看你們也是會兩手的,遇上蛇啊貂啊之類的應該不會慌。”不過剛地震完,山裏的動物應該不多。

    李應升自己就是個練家子,看得出他們有底子也不奇怪,宗少賢頷首道:“沒問題,那明天就辛苦你了。”

    李應升說:“應該的。”

    然後李應升和焦書音打了個招唿就離開了,櫃台和他們隔得不遠,焦書音聽了幾耳朵,若有所思地問:“你們要去鬼叫穀?”

    祝孟天笑了笑,有點浪蕩多情的意味,“考察嘛,就這樣,哪裏辛苦哪裏鑽。”

    焦書音也彎了彎唇,半開玩笑道:“你們一群人看起來像是富家子弟出門遊山玩水似的,不太像是在考察地質。”

    宗少賢看向她,祝孟天立刻嚴肅臉地對她搖了搖手指,“美女你這話就不對了,怎麽能夠以貌取人呢?”

    焦書音做求饒狀,“好吧,我錯了,祝少爺你大人有大量別見怪。”

    他們玩笑了幾句,焦書音忽然道:“其實鎮上很多老人家說鬼叫穀裏真的有鬼。”

    祝孟天一臉的不太相信,“你還信這些?”但實際上他們還真的不怕鬼,最大的那隻鬼就在他們一行人裏呢……

    焦書音不置可否,“小時候聽得多了,會有點心理陰影吧,以前鎮上沒這麽興旺的時候一到晚上就烏漆墨黑,真的伸出手都看不到自己手指的那種,我常常被嚇得不敢睡,蒙著被子睜著眼睛,直到困得受不了為止,現在想想,掩耳盜鈴估計就是拿來形容我的。”

    宗少賢點頭,“小孩子都膽子小,怕黑是正常的。”

    焦書音說起自己的糗事也沒什麽不自在的,“對啊,老一輩最喜歡的就是用鬼叫穀的故事來嚇我們,我聽過很多版本的,個人覺得有一個故事算是比較靠譜真實的,你們想聽聽嗎?”

    祝孟天做洗耳恭聽狀,“我最喜歡大晚上聽鬼故事了。”

    尤其是在這種古老的客棧裏,燈具做成了燈籠的模樣,因為夜深而關了一半,剩下的燈籠映出一片昏白的光,顯得有些微暗,時不時有客人進出,踩在木質樓梯上的腳步聲很清晰,簡直就是鬼故事醞釀的最佳場所。

    宗少賢和焦書音看他這麽興奮,都有些無奈,但焦書音可能是覺得守店很無聊,還真的做出了講故事的架勢,整理了一下思緒才道:“這個版本是鎮上的青伯跟我說的,我不知道他的全名是什麽,隻知道他是早幾十年前少有的讀書人,正經五十年代高考出來的……他年輕的時候出門下海經商,後來不是政策問題麽,他就一個人迴來了,被抓去做思想教育,最嚴苛的時候他受不了,半夜抓著一袋米一個鍋就逃進了鎮子後麵的大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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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孟天本來還不太在意,聽到這裏就忍不住被吸引了,主要是焦書音麵無表情的,聲音也是清清冷冷的,沒有說書人抑揚頓挫的感覺,反而因為平淡而愈發顯得真實,祝孟天問:“他逃到了鬼叫穀?”

    “嗯,那時候鬼叫穀的名字已經流傳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哪一代/開始叫的,反正大家都不敢往裏走,青伯就覺得反正橫也死豎也死,幹脆就一頭紮進去了,追他的人果然都不敢進去,那時候雖然說破四舊,可是鎮子上還是有人會怕的,主要是那時候山裏還有老虎和狼群,沒有鬼也會被虎狼吃了。”焦書音繼續道,上彎的眼角在慘白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冷凝,“青伯就靠著那袋米在裏麵過了半個月,米吃完了,就抓兔子抓野雞來吃,就在他以為自己會過上野人生活的時候,有一天晚上起了大風,整個鬼叫穀都是鬼哭狼嚎,他說那種聲音太恐怖了,像是有什麽莫名的生物圍在你四周在轉悠,就算你知道那是大自然的奇跡,但還是會毛骨悚然。”

    別說是祝孟天,連宗少賢都不由自主聽得入了神,“真想見識一下……”真的鬼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還是有差別的,人為的怎麽比得上天然的神跡呢?

    “也許你們明天去也會有收獲。”焦書音這般道,然後就把剛才的故事接了下去:“當時青伯就一個人呆在那裏,也沒有燈沒有手電筒,一點火,風就把火堆吹滅了,他躲在山洞裏也躲不了那陣怪風,然後有條蟒蛇趁機襲擊了他,青伯嚇壞了,想都沒想就從山洞裏跑了出去,跌跌撞撞的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然後被絆倒在一個凹陷的深坑裏,他借著一點月光,看到裏麵都是大大小小的屍骨,有人的,也有一些看不出是什麽動物的骸骨,更多的是一些奇形怪狀的東西,像是拚接著翅膀的大魚骨頭,或者是長著腿的蛇,它們像是經曆了一場殘酷的戰爭,最後全部埋石在了鬼叫穀,那是他第一次懷疑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什麽人類都不知道的奇異生靈。”

    “就算那都隻是不會動的骨頭,大晚上的也夠嚇人的。”焦書音說到這裏的時候笑了笑,似乎想緩和一下氣氛,但很快又恢複了麵無表情的樣子,“但是青伯的腿摔傷了,天也黑,爬不上去,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跟一堆骨頭過一晚上的時候……他看到了一隻鬼。”

    宗少賢和祝孟天都是一愣。

    焦書音的表情沒什麽變化,“他說是鬼,白白的,像是霧氣籠罩的人的形狀,在他身邊飄來蕩去,在那種情景下他也沒法思考,當時就被嚇暈過去了。”

    “但他還能跟你說這個故事,證明他沒有死……”祝孟天想了想,“有人去救他了?”

    “也許是那隻鬼救了他。”焦書音說到這裏的時候,表情也起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我不知道青伯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我感覺他應該沒有撒謊,他當晚暈過去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是被陽光曬醒的,他發現自己就躺在進鬼叫穀的那個穀口,旁邊沒有深坑,更沒有屍骨,連他的腳都是完好無損的,除了衣服有劃破的痕跡之外,那一晚都像是一場夢,他被嚇得厲害,渾渾噩噩地就迴到了鎮子裏,大病了一場,整個人都跟嚇傻了似的,批鬥他的人見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就沒再找他麻煩了。”

    祝孟天覺得這個故事真是各種曲折,“所以那是他的幻覺?”

    “他也說不清楚,但是他表示當時摸到屍骨的觸感、摔斷腿的感覺都很真實,他不相信那是假的,這件事困擾了他大半輩子,但是他沒勇氣再去鬼叫穀一次。”焦書音這般道,“他以前從不信鬼神,經過那一遭之後就覺得這個世界上的確有神奇的存在,可是這些年也不是沒人去過鬼叫穀,但沒有人見過那裏有一個深坑,坑裏有無數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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