鄂靜白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顏米的寡言和不好相處是出了名的,不是脾氣差,而是就像是之前說的那樣,他活在自己的世界裏,對旁人總有一種隔著一層膜的隔離感,所以無論他內心是個多麽熱愛各種動漫、喜歡腦補、愛好用顏文字的年輕人,他的外表和氣質都決定了常人對他如高山仰止,好幾個人來瘋的總辦外勤組組員們都不敢對他太放肆,鄂靜白早就習慣了無論顏米在哪裏都是一個人默默在人群裏找自己的萌點的狀態,可是誰能告訴他,為什麽他睡了一個大覺起來,顏米就和人魚鎮裏的海鮮……咳咳,不是,海族同誌們混熟了?!

    鄂靜白才不會承認自己的心情很微妙,他隻是覺得不可思議而已!

    不可思議的鄂靜白默默地看著顏米在人魚鎮的一家小吃店門口和一群海族排排坐在聊天,雖然顏米的話不多,但是的確看得出他有在認真地交流,而不是像以前那樣總是一副神遊天外懶得搭理旁人的架勢,在他身邊,有在跳舞的獅子魚,六隻腳的帝王蟹,發著光的霞水母,像是人一樣站著的海豚,章魚頭人身的章魚小姐,彎彎長長比十個顏米還粗的海鰻……總之都是來參加海底狂歡節的海族們,隻有顏米一個不同種族的,鄂靜白有些糾結地想——難道顏米比較喜歡和非人類打交道?不對啊,總辦外勤組裏也有一半的非人類啊!

    鄂靜白琢磨了好半天,顏米才意猶未盡地和那群熱情的新朋友們告別了,準備離開的時候正好看到在角落裏皺著眉頭的鄂靜白,顏米眼睛一亮,臉上依舊麵癱地朝著他走過去,他已經很適應在海底這種踩著水的步子了,走得輕快又優雅,沒一會兒就走到鄂靜白麵前,倒是把因為在海底所以敏銳力下降了的旱魃先生嚇了一跳。

    “小白~”顏米硬生生用自己沒有音調變化的聲音說出了波浪線的效果。

    鄂靜白眼皮子跳了一下,問:“聊完了?”

    顏米大力地點頭,“嗯。”

    鄂靜白沉默了片刻,還是沒忍住問道:“你是不是……很喜歡海洋?”他總覺得來到海裏之後顏米要活潑多了,沒看這一天功夫不到,他就已經找到新朋友了麽?!

    結果顏米的眼睛立刻變得亮亮的,聲音都變大了一點:“喜歡~”

    鄂靜白的心情格外複雜,海洋絕對是能製造幹旱的旱魃的克星,“……為什麽會喜歡?”

    顏米說:“因為海鮮很好吃!”

    哦,原來是覺得海鮮好……等等,海鮮好吃?!鄂靜白眼神古怪地看向顏米剛才交的那些新朋友,唔,的確看起來像是一盆盆上好的海鮮大餐,他禁不住有些頭疼地道:“……你不會在心裏想著怎麽把它們煮了吧?”這是開啟靈智了的海族,不能吃的!

    顏米反倒納悶地看他一眼,“它們都會說話,不能吃。”

    鄂靜白:“……”所以你隻是覺得呆在一堆好吃的“食材”裏麵很有食欲嗎?

    雖然顏米這麽說了,但是鄂靜白依舊很有危機感地覺得還是要喂飽玉米同誌才是比較保險的做法,有些成精的海族也是不能說話的好麽!

    於是鄂靜白帶著顏米去了人魚鎮上一家火爆的餐廳裏吃正宗的海鮮盛宴,還是即抓即做即食的哦~當然,這不是鄂靜白自己打聽的,他才不會承認費蓉他們在路上科普人魚鎮有什麽好吃好玩的時候他有心記下了一些的!

    顏米突然道:“小白,啊~”

    “啊?”鄂靜白一愣,下意識地啊了一聲,結果一塊白色的肉塞了進來,鮮嫩肥美的肉味在唇舌之間散開,他一下子愣住了。

    顏米一點兒都不覺得自己投喂的動作有什麽不對,把石頭魚解決完之後,他又去搗鼓那隻手臂大小的藍色龍蝦,把裏麵的肉挑出來,放進了鄂靜白麵前的盤子裏,還添上他試過之後覺得很好吃的天然醬料,鄂靜白有些不自在地道:“不用管我,你自己吃吧。”

    顏米眨眨眼睛,“可是小白你一直在發呆。”

    “……咳咳,隻是之前走神了,現在不會了。”鄂靜白有點尷尬,總不能解釋說他一直在想麵前這個人的事情吧?想到這裏,鄂靜白的心情再一次古怪起來,他不知道這樣的情況算是好還是不好,他總覺得顏米似乎太容易牽動他的心緒了。

    這不正常——鄂靜白這般對自己說,無論是他當人類的那幾十年,還是他成為旱魃的這幾千年,他都很少試過心情因為一個人而高低起伏,他覺得有種微妙的鬱悶感,可是鬱悶什麽,又說不出來。

    鄂靜白抬頭看著對麵在認真切生魚片的顏米,他冷傲麵容一如既往的精致又冰冷,若不是熟悉,他一定會以為對方的心情也像是那張臉一樣冷冰冰的,可是鄂靜白卻能從他細微的眼神變化中辨出那幾分饜足愉悅的神態——按理來說,總辦外勤組裏最不會察言觀色的就是鄂靜白了,可是連林映空都對顏米沒辦法,他偏偏就是能察覺出顏米那輕微幾不可聞的心情變化,其實從今年過年之後,鄂靜白和顏米見麵的次數已經少了很多,隻是這份技能似乎並沒有隨著距離的分開而消失,反而有愈加嫻熟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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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己都知道他在感情上的殘缺,那麽,他表現出來的是真實的嗎?——鄂靜白再一次在心裏說道,有時候他都懷疑他對顏米情緒的觀察,隻是他單方麵的臆想,可是每次臆想出來的東西和顏米的心情都似乎八九不離十,這就不能用單純的猜測來解釋了,他開始覺得有些煩躁,覺得自己也許應該離顏米遠一點,那自己就不會總是有種心落不到底處的感覺,顏米也不會覺得自己是個殘次品,卻無論如何都表達不出來那種不知道算不算是傷心還是失落的情緒。

    “哈嘍~靜白,顏教授~”就在鄂靜白胡思亂想的時候,祝孟天突然一個人從不知名的角落裏冒出來,直接坐在鄂靜白旁邊,眼疾手快地拿起一碟子切好的生魚片往嘴裏塞,邊吃邊說:“原來你們在這裏開小灶,太不講義氣了……啊,睡了一整天,快餓死我了……”

    鄂靜白的思路一下子被打斷了,如果是平時,他肯定會把祝孟天丟出去,但是現在卻鬆了一口氣,他怕自己再想下去會跟顏米說些什麽不可挽迴的話,於是平時總是作死的祝孟天在這一時刻也變得順眼起來了。

    可惜看他不順眼的人變成了顏米,祝孟天一口氣就把那碟生魚片搞定了,結果剛放下碟子,他就發現一向不正眼看人的顏米居然直勾勾地盯著他,眼神像是孤高的鷹,此時看著祝孟天就像是盯著一隻老鼠似的,冰渣子四溢,嚇得祝孟天去拿另一碟子海參的手都忍不住縮了迴來,哭喪著臉試探性道:“……顏教授?”難道他破壞了他們的二人世界?可是他真的好餓啊!

    然後顏米就冷冷地說:“你把小白的生魚片吃了。”

    祝孟天傻眼,“啥?”

    鄂靜白這才注意到他吃的是什麽,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這是顏米切好的。”隻是他不知道顏米是給他切的。

    “……”祝孟天的表情頓時像是吞了一碟子的刀片。

    五分鍾後,顏米很滿意地把另一碟生魚片遞給鄂靜白,而祝孟天在旁邊委委屈屈地拆海蟹肉……給他們吃。

    總覺得祝孟天的眼神太幽怨,打量他的目光太古怪,氣氛太微妙,鄂靜白下意識打破沉默,對祝孟天道:“你怎麽一個人出來了?”

    提到這個,祝孟天立馬更加哀怨了,“說好的同事愛呢,你還好意思說,你們就這麽把我丟在少賢屋子裏,你知道我生生在沙發上睡了二十個鍾頭麽!你知道我一醒來渾身上下一毛錢都沒帶就被少賢打出來了麽!你知道我連你們的房間都找不到差點要餓得想隨手抓個海族啃了麽!”

    “……”鄂靜白麵無表情,“訂房間的事情是林助手做的,你跟他說去。”跟他說有用麽?

    祝孟天很無恥地縮了,悻悻然地道:“算了吧,我寧願被少賢揍一百遍也不想去招惹林助手一次。”

    鄂靜白決定發揮一下同事愛,對他道:“林助手說了,海底狂歡節期間,你就和宗執行官一起住。”

    “……!”祝孟天瞪眼,“為什麽?!”

    鄂靜白憐憫地道:“我們來的時候就剩下四個雙人間了,正好,我和顏米一間屋……”所以祝某人就成了多餘的一個……

    祝孟天差點想抱他大腿大哭,“靜白你怎麽能拋棄我!?不行,這幾天我去和你擠一擠!”

    鄂靜白瞬間冷酷地道:“不行,隻有部長和林助手那個屋子才是帶客廳的,其他的都是雙人標準間,你去和他們擠。”

    祝孟天的臉都青了,“打擾林助手和部長的好事,我會再也見不到地麵的太陽的好麽?!”

    鄂靜白睨他一眼,“那你就和宗執行官睡吧,反正大家都知道你和他的關係。”

    “……等等,”祝孟天一臉懵逼,“我和他什麽關係?”這口氣不對勁啊!

    鄂靜白用白癡的眼神看著他,“你對他兩次告白的時候我都在現場。”

    “……”祝孟天繼續懵逼,“你都在現場了,你還信那些謠言?!”

    鄂靜白:“嗬嗬。”

    簡簡單單兩個字撲了祝孟天一臉血,一切盡在不言中,祝孟天瞬間抓狂:“啊啊啊你們要我解釋多少次!那些都是謠言!謠言!我愛上宗少賢……”的話才叫做見鬼了!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個女孩子的聲音無比憂愁地響起:“啊,孟天哥哥你果然愛上我哥了……”

    “……”祝孟天僵硬地迴頭,看到隔壁桌剛坐下來準備點菜的宗少鳳淚眼朦朧地看他一眼,再度嚶嚶嚶嚶地跑開了,和她一起坐下來的狄冰巧和費蓉意味深長地遞給祝孟天一個眼神,施施然地追著某失戀少女去了,背景音樂再度響起——情深深雨蒙蒙,多少樓台煙雨中,記得當初你儂我儂,車如流水馬如龍……

    祝孟天使勁咽了一口唾液,“不知道是不是我睡太久眼花了,我剛才好像看到了一個很熟悉的人在對我說話,哈,哈,哈……”

    鄂靜白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垂死掙紮,“嗯,宗執行官的妹妹宗少鳳。”

    “……”祝孟天默默地把自己的帥臉拍進麵前的空盤子裏,渾身上下寫滿生無可戀四個字——別說跳黃河了,他現在整個人在海裏都洗不清了……

    “我去一下洗手間。”顏米冷不丁地站了起來,打了聲招唿就離開座位了,鄂靜白剛想問他知不知道洗手間在哪裏,結果他已經跑沒人影了,鄂靜白頓時有些納悶。

    “怎麽了?”祝孟天把自己的腦袋從空盤子裏拔出來,不解地看著對麵的空座位。

    鄂靜白把目光收迴來,“顏米說他要去洗手間。”

    祝孟天用胳膊肘戳戳他,擠眉弄眼道:“我是不是打擾你們約會了?”

    “……”鄂靜白斜他一眼,“我們隻是出來吃飯而已。”

    但他這麽說顯然不能滿足祝孟天的好奇之心,祝孟天用一種探究的眼神打量了他好半天,“好吧,既然如此,那麽剛才你在想什麽?”

    “剛才?”鄂靜白不解。

    “我來之前,”祝孟天提醒他,“你看顏米的眼神很奇怪,為什麽?”

    鄂靜白皺了皺眉,“奇怪?”

    “對,非常奇怪,”祝孟天捏捏自己的下巴,想了想形容詞,“就好像……糾結著要怎麽分手似的,你們倆吵架了?”要不是看到鄂靜白這個表情,他才不會來做打擾人談戀愛的電燈泡,會被驢踢死的!

    鄂靜白現在覺得自己很理解祝孟天被宗少鳳誤會他愛上宗少賢時的心情了,“我和顏米就是朋友而已,分什麽手?”

    “咦?”祝孟天湊近去審視他的麵癱臉,“不是吧,你居然不喜歡顏米?”

    鄂靜白無奈了,“我到底哪裏表現得讓你們覺得我喜歡他了?”這都是第幾次解釋了?

    祝孟天訝異,“難道你以為你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除了我們外勤組的,你就和他最合得來!不對,你和我們組裏的成員關係都沒這麽好,你寧願跟他一個屋也不肯和我擠一下!”好吧,這才是他最怨念的事情。

    鄂靜白覺得他在說廢話,“既然是合得來的朋友,關係好點不是正常嗎?”

    “哪裏正常了?!”祝孟天不可思議,“你見過會幫忙切生魚片送到你嘴裏的朋友?”

    鄂靜白想到剛才顏米直接給他喂食物的動作,尷尬了一下,強行鎮定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顏米的個性比較奇怪。”

    祝孟天鄙視他的敢做不敢認,“當初方樹平對他那叫一個掏心掏肺——唔,最後的確掏了心的說——總之他都沒怎麽搭理過人家,你們才認識幾個月,就已經好成這樣了,難道奇怪個性的人還跟你比較處得來嗎?問題是咱總部有多少個個性不奇怪的?也沒見他們和你相處有多好。”

    論嘴皮子,鄂靜白肯定是說不過祝孟天的,幹脆破罐子破摔,“所以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祝孟天虛著眼看他,“我能表達什麽,我就是覺得你最近好像對顏米挺冷淡的,發揮同事愛關心一下你的感情生活。”所以你能不能看在愛的份上讓我去你那邊屋子擠一擠!

    鄂靜白朝四周看了看,沒有找到顏米的影子,可能還沒那麽快迴來,人魚鎮的治安不太需要擔心,鄂靜白猶豫了片刻,決定還是找專業人士諮詢一下,免得自己兩頭抓瞎害得某玉米傷心了,於是道:“不是我有心對顏米冷淡,隻是我覺得……我能確定我對他或許是很有好感,但是還沒到喜歡的那種程度,他的話,我不確定。”

    祝孟天沒想到他會那麽直接地坦白,愣了愣才道:“為什麽你會不確定他的想法?”明明都睡在一起了……

    鄂靜白問他:“你記不記得,冰巧弄了個課題,研究顏米是不是有社交障礙症的?”

    “啊?”祝孟天茫然了一下,“我以為她是弄著好玩的。”

    “當然不是,”鄂靜白搖頭,“你不覺得顏米跟人交流的方式有點問題?”

    祝孟天眼皮子一抽,“我一直以為他不需要和別人交流。”總是一副爾等凡人離我遠點的氣質……

    鄂靜白迴想了一下,發現顏米雖然很多次和總辦外勤組一起出門,但好像真的沒怎麽和組員們溝通過,隻好解釋道:“我懷疑他不是有什麽心理問題,而是先天的……”他頓了頓,想到一個比較合適的詞,“情感匱乏。”

    祝孟天這下是真的愣住了,“你的意思是,他沒有感情?”

    “也不是……就是比較淡薄,”鄂靜白迴憶著除夕夜那晚顏米的神態和言語,眉頭不自覺地深深地皺了起來,“他好像沒有辦法對人產生很深的感情。”

    如果他喜歡上什麽人,那麽,那一定是一種殘缺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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