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空的聲音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柔和,寧褒快要斷掉的理智被拉迴籠了一些,他努力地迴想了片刻,但是無果,“當時逃跑的人有一二十個,奇恩應該留著他們的資料,我們沒留意過,我隻記得我跟胡輝去追的那個女孩子有一頭黑色的頭發。”奇恩的遊戲並不是每次都像這次這樣提前集合相互認識的,匿名和掩藏相貌的更多,畢竟有些參與的人可能是靈異學界裏舉重若輕的人物,不能被人抓到把柄,他們通常各自進入遊戲場,可能遊戲結束了都還不知道一起對戰或者同盟的人是誰,所以才會出現他們經常接觸但是很多人相互都不熟的情況,更別提那些被他們當做動物一樣獵殺的獵物了。

    林映空聽他詳細地解釋了一遍,若有所思,“所以你也不能確定十個小組組員裏,有哪些是當初跟你一起去追殺那些獵物的獵手?”

    “那次張立和金鐸他們跟我一起去了,胡輝和太杭都在,仄徽跟我提過一次……其他人我記不清了。”寧褒如是說,臉色很蒼白,仔細看的話還看得出三天遊戲時間還沒過去,他已經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嘴唇泛起死皮,顴骨尖銳地聳立在臉上,幾乎刺破那張臉皮,當真人不如鬼。

    “仄徽?”封容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倒是動了動眼皮子,他印象裏的仄徽不像是殘虐嗜殺的性格,而且他一直表現得很怪異,像是知道點什麽,不過他被太杭推下無底洞之後就不見蹤影了,小廣場那邊的屍體斷胳膊少腿,他也沒有注意到仄徽在不在裏麵。

    寧褒以為他對仄徽感興趣,“他應該隻參加過那一次狩獵,他受不了,馬上就退出了,”他古怪地笑了笑,“他是個濫好人,可惜跟了我們一起混。”

    封容對他的話不置可否,示意林映空接著問。

    “那其他人的背/景呢,比如他們在奇恩的遊戲裏玩了多少年,大概的數字有嗎?”問完之後林映空又覺得沒必要了,既然能有冒充的部長大人,那麽有冒充的其他人也不意外。

    “隻知道一些,但是不夠具體,”寧褒自嘲地笑了笑,“覺醒能力的時候我覺得我天下無敵,但是在靈異學界裏我就是一隻一踩就死的螞蟻,我能和他們一起玩,卻未必是朋友。有時候我都不知道老天爺給了我野心,又給了我這身不匹配的能力做什麽。”

    林映空眯了眯眼,溫聲道:“大概是讓你做個可以被光明正大弄死的人渣吧。”在人界的話估計還得顧忌什麽未成年人保護法呢,在靈異學界多簡單,壞透了,來個路見不平的直接砍了就得了,靈安全局的監獄裏也不會關著十惡不赦的罪犯來浪費空間的。

    林助手的話讓寧褒臉色煞白,“你們答應過幫我的!”

    林映空笑得愈發軟綿,“嗯,對,我們保證你會活著。”

    他再度做了保證,寧褒卻絲毫沒有安全感,他甚至懷疑眼前這兩個人會不會趁機要了他的命,或者在獵手殺他的時候故意不救人,這種生命被死神之鐮勾走一半的感覺逼得他幾欲發瘋,他崩潰地喊道:“以靈安全局的名譽,你們不能違背承諾!他們也變成了獵手,手上沾滿了人命,他們還要殺我,你們不能袖手旁……!”

    “安靜。”封容的兩個字砸得他瞬間啞聲,他瑟縮著想往後退,身體卻又僵硬著動都動不了,因為封容再度朝他靠了過來,聲線微涼:“我還有一個問題——你之前為什麽一直針對劉茜芸、陳絲婭和曾毓芬三個人?”

    “我怕的是劉茜芸,”寧褒的雙唇不可自抑地抖了抖,“她換了個發型,那頭頭發……像極了當初的那個女孩子。”

    十分鍾後,林映空和封容等一行四人離開了度假區的餐廳,而寧褒被他們丟進了餐廳二樓的角落裏,給他設置了個保護陣法命令他呆在裏麵別出來就沒管了,雖然不能弄死他,但也沒必要帶著他。

    “我們現在去做什麽?”鄂靜白很奇怪,“部長你要去救他們?一命抵一命,當年那些獵物現在迴來複仇的話,按照靈異學界第一法來說他們是合法的。”

    封容的步伐不變,“所以就看著那群人被弄死?”

    鄂靜白道:“就算救了他們,靈司判部也會給他們判死刑……”

    “靜白,你又開始了。”封容如是道,聲音很嚴厲。

    “我……”鄂靜白開口欲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抿緊了唇,他沒有辯解,偏偏這是一個不用言語便知固執的姿態。

    封容側過頭來深深看他一眼,鳳眸冷徹,似乎完全看懂了他的心聲,“我今天剛對另一個人說過這一句話,我覺得應該也告訴你。”

    “什麽?”鄂靜白被他看得心頭一緊。

    “當初的獵手是該死,但是當初的獵物可以複仇,卻不能變成劊子手,就像你可以宣判他們有罪,卻不能放任他們去死,受害者成了加害者,你是想幫他們還是害他們?”

    封容不知道在鳴鏡度假區裏的人有幾個是當初追殺他們的人,但是他們現今的做法,不過是讓自己成為了另一批獵手罷了——他不是在同情寧褒他們,而是在同情這些從地獄歸來的人,他們為複仇而來,妄圖用仇人的鮮血平息自己的憤怒,但是最終成為了和仇人一樣的人,原本可以往生,卻不得不為了一群爛人而墜入十八層地獄,或許他們覺得值得,但這何其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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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鄂靜白沒再說話,隻是用力閉了閉眼,顏米不經意迴頭,看到他眼睫下方飛掠而過的血光,不兇狠,隻是滿帶壓抑。

    淩晨七點,鳴鏡度假區內的天色還是漆黑的,好像黎明永遠不會降臨。

    “邢鈞該不會那麽倒黴被那些獵手抓走了吧?邊海一定會發飆的。”林映空雖然說得輕鬆,但是心底多多少少帶著擔憂之意,畢竟是他們跟邢鈞說了這件事,然後邢鈞才參與進來的。

    封容知道他在想什麽,但他想到的是另一方麵的問題,“邢鈞就在度假區,就算他沒碰到我們也不可能完全躲開這件事,我擔心他也是奇恩的目標之一。”

    別看邢鈞隻是個普通人類,可他背後的邊海和情報組織都不是吃素的,而且還不依附任何一個勢力就已經悄然無聲地紮進了整個靈異學界,不大,卻也不是一塊小蛋糕,別說其他人,就連白叢丘早幾年前也動過讓他帶著整個組織進入靈後勤部情報組的念頭,和那時候還是個小部員的封容一起去找過他,條件開得叫人心動,可惜被邢鈞臉帶微笑地婉拒了,說他隻是隨便弄著玩,沒打算擴大規模。封容也是那時候認識邢鈞的,算起來比認識林映空還早,可以說是交淺言深,既是盟友也是朋友。

    “他們到底想做什麽?”鄂靜白深深地皺起了眉,他們三個屬於靈安全局的人,顏米,邢鈞,那群從獵手淪為獵物的可憐蟲,甚至現如今的獵手們恐怕都是他們的目標,他越來越覺得這次的度假是有預謀的了……那麽,布局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奇恩和羅成打算一網打盡他們?他們之間的聯係是什麽?

    “他們的目標太多也太零散了,奇怪的是,這兩個人怎麽看都不是一口吃個胖子的性格,”林映空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封容見狀便把水遞給了他,他喝了一口,對封容笑了笑,才繼續道:“如果說奇恩和羅成的確是一夥兒的,但是目標不一致,分工合作,卻不同一條心,這個說法是不是更符合現在的情況?”

    封容深思片刻,“比如說,這個圍獵場是奇恩負責弄的,羅成隻是借他的場子和人來做事,順便也幫他盯著圍獵的進展,反過來,奇恩也要幫他來對付我們?”

    “而且他們的關係一定不是很好,如果我是奇恩,羅成要我辦事,還在我的地盤上得罪靈安全局,之後就要我收拾爛攤子,而他隻需要優哉遊哉地看個戲,逗逗那些獵物,我肯定也不會很盡心地幫他,甚至找機會就給他拆台。”林映空如是道。

    其實這樣才說得通,比如奇恩一直對封容更感興趣,卻突然跑來騙他,林映空更相信他喜歡變成自己去騙部長大人;再比如蘭劍凝襲擊封容,這種必敗的偷襲可不是羅成那種愛故弄玄虛的風格;再來就是抓走顏米更可能是顏皓自己的想法,羅成做事的時候順便幫他坑了鄂靜白一把。

    所以說他們現在的任務可比那群急著逃命的前獵手現獵物們多得多了,不僅要阻止現任獵手把他們殺光光,還要找到落單的邢鈞,逮住羅成和奇恩揍一頓,調查他們究竟在搞什麽鬼等等,而且他家部長一直對羅成背後的組織耿耿於懷,能把他揪出來帶迴靈安全局去“嚴刑逼供”就更好了。

    就在林映空深覺責任重大滿懷壯誌的時候,封容冷不丁問道:“映空,你覺得徐野像誰?”

    “啊?”林映空一下子卡殼,納悶,“阿皓是顏皓,他不就是羅成嗎?他們一出現就是成雙成對的。”

    封容聽罷就是一愣,他發現自己又忽略林映空的眼睛了,後者甚至沒見過徐野的長相和身形,其實封容也有點懷疑林映空看不見的事情會不會跟羅成有關,因為他看得見的話能比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更清楚地看出每個人的情緒波動,那不是一張薄薄的人皮能掩蓋的。封容也能看,但他永遠不可能比林映空更能體會那些細膩複雜的情感——或許眾人都會覺得林映空很腹黑很兇殘,但是無可否認的,能單純用一個微笑軟化其他生靈的他,怎麽可能不是一個情感充沛、內心比任何人都溫柔的男人?

    鄂靜白看了封容一眼,他想部長大概不會知道此時他看著林映空的眼神有怎麽樣深重的感情,真神奇,暗儡居然也會像普通人一樣,因為愛情而柔軟。

    “我覺得他不是羅成,”封容想起他之前見到的徐野露出的那個充滿了無奈的笑容,羅成那麽善於玩弄人心又蔑視人心,他永遠不會感受到這種矛盾的痛苦,“不過我覺得我肯定見過他,而且時間不會隔得太遠。”

    “見過的?”林映空大部分時間都和他同進同出,苦思冥想了片刻也沒什麽頭緒,他沒親眼看過徐野,對方說話的音色他聽過之後沒什麽覺得熟悉的地方,再加上這次出門本來就不是為了任務,他第一次當瞎子,沒有把每個人的聲音、腳步聲等細節分析一遍的經驗,實在不好判斷,“會不會是你去天界開會的時候碰見的?”

    封容本來想說他之前去天界見到的都是熟人,但是忽然又想到如果羅成的勢力能滲透進被重點保護的靈異學院,那麽他遇到的熟人裏,會不會有那麽幾個是帶著人皮/麵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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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辦外勤組三人心事重重,唯一沒有參與他們討論的顏米冷不防道:“那裏有具屍體。”

    一句話把其他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鄂靜白最是無奈,這玉米怎麽老是碰見屍體?

    “在哪裏?”封容隨口問道,目光已經追著顏米的視線看向前方的圓形大花壇,他們背後的是通往大禮堂的唯一一條路,約摸五百米左右的無分叉的筆直長路平坦又無所遮掩,一路走到盡頭,看到的就是一個百八十平方左右的空地,邊緣有通往四麵八方的道路,而正中央的花壇中央則是屹立著一棵百年老樹,濃密的樹冠投射出一抹巨大的陰影,而在陰影下,樹腳邊,一團黑影蜷縮在那裏,一動不動。

    鄂靜白步伐小心地靠近去,看到的居然是一具年代似乎十分久遠的幹屍,皮包骨頭,猶如骷髏,他正疑惑著這是不是奇恩的“遊戲道具”,但是仔細一辨別幹屍的麵容,鄂靜白眉頭就是一跳,道:“部長,林助手,是蘭劍凝。”

    他的答案讓林封二人都吃了一驚,林映空問:“蘭劍凝?他怎麽死的?”

    “不知道,不過肋骨折了,腿被捏斷了,像是刑訊逼供,可能是那群人內訌了,部長你來看看。”

    他說話的同時封容已經走了過去,俯身細看,那相貌雖然幹癟難認,但還是看得出蘭劍凝的輪廓來,至於死因……封容的靈力在幹屍體內遊走一圈之後道:“應該是死於力量透支,不過他的經脈骨骼都有撕裂的痕跡,像是撐不住暴漲的靈力……”他想到蘭劍凝攻擊他時突然爆發的能力,臉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強化劑。”

    三桑學院裏出現過的強化劑竟然再一次出現在他們麵前,很好,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誰幹的好事了,林映空額門青筋猛地一蹦,“羅成!”就知道遇到這家夥沒好事!

    “羅成給了蘭劍凝強化劑?”鄂靜白驚訝,“就為了殺部長?”羅成什麽時候對他有那麽仇視了?他一向覺得羅成對部長的態度很曖昧,但也不到喊打喊殺的地步吧。

    “不一定,”封容也不太相信,“蘭劍凝是奇恩那邊的人。”說到這裏,他忽然雙指並攏,凝出冰刀,劃破了幹屍的臉皮,撕扯了一下,才確定這不是人皮/麵具而是真的人皮,他有些困惑地收迴手,冰刀化作冰屑紛紛掉落,消散在空氣之中。

    林映空發覺了他的舉動,“部長你懷疑這個蘭劍凝是假的?”

    “不是,我懷疑這個是真的,”封容站起身來,“他襲擊我的時候邢鈞對我說,他不是之前的蘭劍凝,但是這具屍體的臉皮是真的。”邢鈞不會無的放矢,也就是說從見麵到在邢鈞那棟屋子重逢之前,和他們相處的可能都是一個假的蘭劍凝,而對方的身份……封容多少有了猜測。

    林映空聽罷,眉目微微凝重,他忽然在想,木牌子上的“眼見為虛”其實適用於在這個度假區裏的所有人——因為每一個人看見的人,他都有可能是虛假的。

    封容的臉色有些凝重,“連強化劑都出現了,如果獵手就在四十個人裏麵,哪怕平時實力不強也能靠著強化劑強行提升到高階,扮豬吃虎,那群人恐怕兇多吉少。”

    “這是什麽?”蹲在幹屍麵前的顏米永遠和他們不在同一個頻道,忽然問道。

    鄂靜白這才發現他居然手賤地去戳人家的屍體,無可奈何地趕緊把人拎遠點,掏出濕紙巾幫他擦手,顏米不以為然,還在盯著屍體,鄂靜白直想罵他一句傻大膽。封容則是看向顏米剛才撥弄著的位置,結果發現那是一條細細的樹莖,本來是沒什麽特別的,不過他拽著往外拉了拉,愕然發現這玩意兒連接著幹屍,居然像是長進了蘭劍凝的身體裏,林映空一聽他描述,納悶地道:“難不成不隻是強化劑的效果,這棵樹也在吸他的血和肉?”

    “這隻是一棵普通的樹。”封容道。

    “但是可以有個操縱它的人,”林映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部長你見過陳絲婭的屍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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