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而複返的追影抱著小薑離走入房內,單膝跪在冰冷的地麵,沉默未語。


    “咳。”寧徽玉殷唇血色盡褪,食指抵唇,低咳一聲。


    他看了一眼追影懷裏沒有意識的小弟子。“今日之事,切莫讓離兒知曉。”


    也不知那人對她說了些什麽,似乎把孩子嚇著了。


    “是。”追影應聲,抬頭見主子的模樣,眼皮子跳了跳。


    寧徽玉雪白金線紋繡的袖口沾染點滴鮮紅,豔麗妖冶,如冬日雪地盛放的紅梅。衣擺右下方,鮮血從右腿漫開,磚地上積了一灘觸目驚心的紅。


    他纖密眉睫微掀,以手覆住腕上的傷痕,頭也未抬,語氣淡漠。“一點小傷罷了,他也能安分些時日。”


    追影素知關於那一位主子向來諱莫如深,見主子受傷,他正欲抱著小主子離開,方便主子療傷。


    “等等。”寧徽玉歎了一口氣。“把離兒抱過來給我看看。”


    他的右腿傷重,不便移動,又怕血汙沾到孩子衣裳上,也不敢把小徒弟抱過來。


    追影起身,將小薑離送到主子麵前。


    寧徽玉掀開追影給薑離裹上的披風一角查看她是否受傷,小徒弟歪在追影臂彎沒有意識,紫錦軟緞下,眉目平和,唿吸均勻。


    寧徽玉唇角彎起一抹柔和笑意,然而,笑意尚未抵到眼底,指尖一顫,觸電般收迴手,臉色沉鬱。


    追影匆忙掩下披風,遮住小薑離頸邊被侵犯的指痕與曖昧咬痕,退到一旁。


    這些痕跡都是那一位留下的。


    寧徽玉閉了閉眸子,眸底升起一縷從未有過的冰芒與怒意。


    “主子。”追影明白他此刻的心情。“屬下讓搖光為小主子上藥,這些傷很快就會消褪。”


    “不必了,把她抱到榻上,我會處理。”


    “是。”追影相信自己主子的醫術,主子敢認第二,世上就無人敢應第一。


    寧徽玉處理幹淨身上的傷口,換下染血的衣服,已經到了下半夜。


    燭光搖曳,他仔細的為小薑離頸項的淤痕塗抹散血藥膏,室內彌漫淡淡的香氣。因擔心用普通藥物會讓小家夥發覺,他在藥膏中加了一些寧神的香料調和。


    他不敢相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小家夥被傷成這樣。


    而且,這個傷她的人……


    寧徽玉唇線抿緊,一語不發,看著自己的手,有那麽一刻想掰斷它。


    指腹揉覆小薑離纖細的頸,頸項是人脆弱敏感的部位,寧徽玉不敢有絲毫放鬆,指腹過處,細微的淡光拂過,原本青紫的淤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淡。


    相信再經過藥力作用,一夜之後就會徹底消失。


    薑離的痊愈速度曆來出奇的快,以她非人的恢複能力,隻要不是缺胳膊斷腿都不會造成什麽實質危害。


    寧徽玉關心則亂忘記了這一點。


    “師父!你的手受傷了!”


    次日清晨,寧徽玉房內就傳出差點掀翻屋頂的鬼嚎。


    “等著!阿離馬上給你治好!”


    端著茶水盤的婢女抬起手腕剛準備敲門,門哐的一聲自動打開,薑離一陣風似的從她麵前刮過,轉眼消失在迴廊盡頭。


    小婢女有些茫然,往後退了一步,伸長脖子朝小主子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


    發生了什麽事?


    主子受傷了?


    主子不就是最好的大夫?若是小主子出手,他們真擔心主子沒病也能給治出個半身不遂。


    寧徽玉搖頭無奈,還沒來得及說沒事,薑離就不見了。


    初醒時,他擔心她問起昨日之事,刻意早起坐在一旁翻閱醫書,沒讓她發覺異常,哪知道薑離神經比較粗壯。她一醒,沒想過追究昨天發生什麽,看到師父,第一反應就是粘上去,無意間碰到寧徽玉的手腕。


    寧徽玉低歎,他當時真的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對,小家夥就是撲過來時碰到他衣袖,哪知道他不過動作稍微一頓,她就異常敏感的發覺不對,非要纏著要看他的手。


    於是,小徒弟一看到他手腕包裹的紗布,就驚叫一聲衝出門去了。


    寧徽玉是又無奈又好笑。


    ……


    “小傷而已。”寧徽玉撫了撫正細心查看他手腕傷口的小弟子的頭發。


    他雖如此說,卻並未收迴手,由著薑離如臨大敵般小心翼翼的包紮,唇角彎起淺淡的笑弧,有絲絲繞繞的暖意縈繞心頭。


    小姑娘眼眸認真,扶著寧徽玉的手,眉頭擰成一團。


    “不是小傷。”薑離眼圈潮紅,師父手腕上的傷口很小,按理說不可能流很多血,可是……


    她的手從寧徽玉的脈上收迴,氣血低迷,脈搏快而低弱,手掌溫度降低,這分明是失血過多造成的症狀。


    可她師父唇色殷紅,這根本不符合常理。


    寧徽玉見她垂頭,看不清小薑離的表情,但她的聲音都啞了,他掌心輕撫她溫暖的小臉,把她扶起來。“離兒,為師無事。”


    薑離哼了一聲,扭頭不看他。


    寧徽玉低笑,食指輕刮她的鼻尖。“還學會和師父鬧脾氣了。”


    “師父……”薑離不著痕跡的避開寧徽玉的右腿,環住他的腰,埋進他溫暖的懷裏。


    寧徽玉輕拍安慰她。“別擔心,師父很好。”


    薑離垂眉不言,長睫安靜無聲,專心的聽著他的心跳節奏。


    因為寧徽玉受傷,薑離沒心思迴想師父之前反常的舉動,這讓寧徽玉微微鬆口氣。


    但是,事情似乎又變得異常古怪。


    午膳的時候,寧徽玉掃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就沒法淡定了。


    桌子滿滿當當擺著豬肝、羊肝、牛肝、雞肝還有豬肺、羊肺、牛肺、雞肺,以及豬蹄、羊腳、牛腳、雞腿、雞爪……


    寧徽玉一向溫和的俊顏皸裂開一條裂縫,筷子不知道放哪裏才好。


    這一桌子菜……


    “師父,快吃,今天要全部吃完!”薑離熱情的給寧徽玉夾了一隻豬蹄,大蹄髈霸占他飯碗的半壁江山。


    薑離笑眯眯的看著他,大眼睛亮閃閃發光,目露希冀,明晃晃閃著幾個大字:吃哪兒補哪兒……


    寧徽玉抿唇,看了一眼站得老遠的追影。


    追影望天。


    天地良心,他真的什麽都沒對小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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