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我開車送你。”倪獲追下樓去,跟住那個拖著大行李箱的倔強小身影。


    “很近,不需要車,謝謝。”迴答簡練而無情。


    “夜裏十點了,你一個女孩子自己走在大街上,就不怕遇到變態殺人魔嗎?”倪獲被她無所謂的態度懟得胸口疼,自嘲地嗤笑一聲,“哦,我差點兒忘了,你剛剛就親手逮了一個變態殺人魔,鄭小梨,你很喜歡逞英雄是嗎?如果他剛剛不和你廢話直接給你一刀,現在你就沒力氣在這兒狗咬呂洞賓了!”


    被比喻成四腳著地的犬科動物,鄭小梨相當不舒服,她終於給了倪獲一張正臉,“他敢!捅刀子試試,看我不揍得他腦袋開花!”說完這句,她下意識地朝倪獲的頭頂看了一眼,隨即尷尬地收迴視線,繼續拖著她的箱子朝前疾走。


    “你新找的房子就在這種地方?”倪獲厭棄地掃了一眼陰暗潮濕的樓道和鏽跡斑斑的樓梯扶手,“這房子起碼建了三五十年了吧?你確定你打算住在危樓裏麵?這比剛剛那幢公寓好在哪裏?小梨,你搬迴去住吧,起碼那裏條件好一些,叫外賣和購物都很方便,我可以一次都不去打擾你,我保證。”


    “我幫你提箱子,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倪獲像跟在鄭小梨身後的一條尾巴,左甩右擺的,始終得不到嘴巴的半句迴應。


    鄭小梨忽然覺得提在手裏的箱子向下一沉,跟著她的身體也被拖著向後仰倒過去。倪獲奪下她手中的箱子,另外一隻手圈住倒向自己的鄭小梨,他將她的身體壓在生了黴斑牆皮剝落的步梯牆壁上,低著頭狠狠地吻了下去。


    她沒有反抗,倪獲很意外,不過那個吻太投入,他分不出精力來思考鄭小梨這種配合行為背後的深層含義。他必須調動周身全部的力量來應對那種從尾椎骨一直向上沿著脊椎竄至腦神經的電流,隨即全部的思考能力隨著大腦皮層裏紛紛炸裂的焰火消失殆盡。


    倪獲站直身體,帶著沉沉的喘息,看著麵前的鄭小梨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通紅的嘴唇,隨後她冷冷地問,“完了麽?那就別再纏著我——”


    “沒完!”倪獲抓著她手腕的手捏得緊緊的,“我不信你心裏沒有我,怎麽證明?”


    鄭小梨點點頭,她甩開他的手從隨身的包包裏掏出一張銀行卡,“這裏麵有五十萬,你姐給我的,因為我跟她說,如果倪家想讓我離開你,就給我五十萬。倪獲,你不便宜哦,好好珍惜你的身價,雖然對我來說你的額度已經用磬了。”


    鄭小梨走上二樓,用鑰匙打開左手邊的一扇防盜門走了進去,隨即用力地拍上門板。倪獲抬著的一隻手臂愣在半空中,像是想要抓住什麽,最終仍舊掌心空空。


    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為什麽一直挺欣賞鄭小梨的倪耘並沒有打算幫助他倆釋清誤會。她冷靜地勸他放棄,除了不想麵對曾經不堪迴首的過去,更是因為鄭小梨曾經開口跟她要了一筆錢,買斷了他倆之間的感情。鄭小梨為什麽這麽做?就是為了證明過去的一年都是他一個人的幻覺和一廂情願?


    *


    “祝梅茵的案子結束了?”鄭小梨用薯條蘸著番茄醬在紙巾上畫畫,一朵梨花塗出了一灘血的視覺效果,她氣餒地將薯條咬在嘴裏。


    萬言幫她的飲料插上吸管,“刑偵這邊算是結束了,還在等待他精神鑒定的結論,如果結論表明他行兇的時候屬於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那……”


    “宋韌算是一個有點小聰明的人,可惜他非要把自己想象成為絕頂聰明的人,正是這種遙不可及的幻想讓他變得癲狂。可惜祝梅茵已經死了,再也迴不來了。”


    “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幫忙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他找出來,還得到了寶貴的證據。否則,說不定還會有另外的受害人,他怎麽看都像是那種有可能進化為反人類性格的偏執狂,如果不及時抓住他,說不定祝梅茵就是一個連環殺人魔的第一個獵物。對了,局裏要給你獎勵,不小的一筆錢哦。”


    “什麽意思?是想說今天的這餐你不打算請客了嗎?”


    “當然不是,我升職了,副隊長,二分局史上最年輕的副隊長,恭喜我吧。”


    “好啊,恭喜你,不過我覺得你實至名歸。這樣吧,我的那筆獎金你替我在你們刑警隊設立一個下午茶基金,請你們隊裏的同事喝咖啡,花光了呢就不用告訴我了,我是不會再充值的。”


    “那我先替大夥兒謝謝你了唄。”


    “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警察學校也教表演的嗎?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特別有天賦,不管是偶遇啊還是碰瓷搭訕,都演得活靈活現。我跟你說,你要是讀個什麽電影學院,絕對吊打那些個小鮮肉的演技。”


    萬言擰著眉毛看著她一本正經地鬼扯,“你這不像是在誇我,與其當實力派,我更願意你說我是偶像派。對了,有個問題想問你,那天發給我的信息,為什麽每兩條之間都一秒不差地間隔了三分鍾,但內容卻不完全一樣?”


    讓人頭疼的問題,這就是人工智能的不靠譜之處,總是精確地執行人類的指令不懂變通。鄭小梨嘻嘻一笑,“被你發現啦,這是我最近跟人學的一個小程序,為了不讓你打擾我專心抓賊。”


    “你我之間,好像有抓賊任務的那個人是我才對吧?”萬言對這個解釋接受得有些勉強,他皺皺眉,“你這樣做真的很危險,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當晚你因為幫我出了意外,受了不可逆的傷害或者死了,那我以後將如何麵對你和你的家人?”


    鄭小梨點點頭,伸手拉起萬言的衣袖,扯去他右手上的那半隻手套,再次強迫自己認真審視上麵的疤痕,“你那天幫我擋爆竹的時候想過了嗎?”


    “這是兩迴事好嗎?”萬言抽迴手臂將手套戴好,“而且當時雖然我沒來得及仔細想,但事後我想過啊,我想我英雄救美之後你可能會很感動,說不定還因此喜歡上我做了我女朋友……所以光是想想是沒有用的,不管你是我的朋友還是女朋友,我都不能接受你去冒險。咱們兩個人,已經一起死裏逃生過一次了,不要再對幸運之神要求更多,她能在芸芸眾生中瞄我們一眼已經很不容易了。”


    “以後幸運之神還會瞄你很多次的。”因為你有我貼的護身符啊,鄭小梨忍不住衝他笑起來。


    *


    江蓉警官從千裏之外的嫌疑人老家無功而返的途中便看到了關於大學城扼喉兇殺案件的警情通報,這白跑的一趟讓她疲憊且沮喪。


    她沒想到案件的破獲居然真的是以她一時頭腦發熱亂噴的點子促成的,鄭小梨自願當誘餌的行為遠比她以為的還要勇敢,還有什麽是比心服口服的失敗更令人無從發泄的呢。


    “萬副隊,恭喜高升!”小江大大咧咧地帶著一身仆仆風塵刮進辦公室,用拇指和食指的指尖捏起一角披薩仰頭往嘴裏送,“嗬,單身汪的領導果然更加親民,不像拖家帶口的那種小氣到請客永遠停留在買十送一的奶油冰棍層次。”


    “盡管吃人嘴短,但別謝錯了人。還有,以後請繼續叫我萬言,什麽萬副隊,還萬福金安呢。”萬言凝眉在電腦上看報告,“不太好的消息,宋韌的初步精神分析結論出來了,他患有間歇性精神障礙,最終結論可能還得等幾天,專家在對他行兇時的精神狀況在做進一步分析,決定當時他是否處於發作期。”


    “合著我們忙活了好幾個通宵,抓一神經病?!”新來的警官李正泰把空掉的咖啡杯往桌上用力一頓,“媽的,你們說現在精神病都這麽高智商了,咱們這活兒還有法幹麽?人老祝家就這麽白白沒了一個大姑娘,冤頭債主還是一個無民事行為能力人,難以接受!”


    小江溜達過去拍拍他的肩膀,“小正太,別激動,以後經曆多了就淡定了哦!對了,今天這到底是誰請客,咱警隊裏有這麽低調的金主爸爸嗎,不會是局長親自出的血吧?”


    “你還不知道嗎?以後這種規格的下午茶將成為常態!”提到吃,小李很快從剛才憤懣的情緒中暫時解脫出來,一臉未來充滿希望的表情,“就是局裏給鄭小梨協助破案的獎勵,獎金三萬塊,夠吃一陣子了。鄭小梨,那個幫咱們抓宋韌的超級女俠,別搞錯性別,是金主媽媽。”


    江蓉對不了解曆史典故的菜鳥也是受夠了,真真是有奶便是娘的沒錯,給口吃的,連輩分都漲上去了。


    最後一口披薩已經滑到了喉嚨,不上不下地卡在那裏,吃都吃了,不想領情也沒辦法,江蓉接過李正泰遞來的一杯咖啡順著將披薩咽進肚裏,果然比警局茶水間那種速溶的味道好很多。


    能力完敗,氣度完敗,她瞟了一眼端坐身旁的萬言,“我,去忙了——”


    豆兒無辜地說,那怪我咯,你說的三分鍾一條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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