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父親。”倪獲雙唇緊抿,試探性地看了鄭小梨一眼,他顯得有些緊張,卻不意外。


    鄭小梨看了一眼高世安,再將目光轉向表情瞬間僵結的王滿華,“怎麽,你們,認識嗎?”


    “那個,嗬嗬——”王滿華很快從訝異的表情中鬆脫出來,訕笑著打圓場,“人家父親生意做得大,聽說過的人自然就多了,隻怕是我們認識人家,人家卻不認識我們。”


    隻要她還記得鄭文生,就不會忘記那個名字。在王滿華的記憶裏,是她的前夫做了傷害對方的事情,害人家不得不另起爐灶重新奮鬥。當年小梨還小,不記得倪東升的名字很正常,事情都過去十多年了,現在兩家人很有可能會結成親家,這種不好的事情女兒還是糊塗些比較好。


    王滿華本就對這樁高攀的親事心懷忐忑,更不願意舊事重提增加女兒的負擔。


    這個解釋聽起來倒也合理,鄭小梨緩了緩神色幫倪獲夾了一塊排骨燒玉米中的嫩玉米柱,“嚐嚐這個,是家裏種的,比街上那些都好吃。”


    “謝謝。”


    倪獲居然對她客氣地說了謝謝,看來這家夥果然緊張得不輕。


    “二姐夫,你家是賣海鮮的嗎?我最愛吃蝦了,咱縣裏有一家香辣串串蝦,就蝦串最貴,要八塊錢一串,你要是能吃辣我請你吃去!”高天揮著粗壯的胳膊賣力掃蕩桌上的肉菜,能讓他這麽大方的人還真不多。


    那位本該受寵若驚的家夥卻露出一拍即合的表情,“好啊,等你放假去蓽市,我也請你吃海鮮大餐。”


    鄭筱蘋白了一眼情緒激動的弟弟,“你個小沒良心的,我剛給你買了雷蛇的北海巨妖,怎麽沒聽你說要請我吃蝦串呢?!你二姐夫家裏龍蝦都是胳膊那麽長的,誰稀罕吃你那些死魚爛蝦。”


    “就是好吃!不好吃你幹嘛每次都和我搶?”高天底氣不足地反抗,“二姐工作了也買禮物給我,你剛買了一個就扒小腸,小氣鬼!”


    鄭小梨看了眼倪獲,捧著碗笑了起來,雖然她的這些家人個個都有缺點,還整天馬勺碰鍋沿地上演不算和諧的奏鳴曲,但仍然不妨礙自己牽掛惦念他們。看著家人現在過得安逸舒心,倪獲又陪在身邊,似乎未來就這樣下去已經是最好的了。


    王滿華覺得女兒和兒子這種小家子氣的拌嘴在高大上的倪公子麵前有些丟臉,趕忙扯過話題,“這迴過節萬言沒迴來?”


    鄭筱蘋生無可戀地白了她媽一眼,臉上寫滿你這個話題岔得實在不合時宜,當著準女婿的麵兒提他情敵,這丈母娘是把剛剛人家敬的酒喝到腦袋裏了嗎?可於王滿華這邊來說,還是不甘心那麽好的一個男孩子就跟自己心肝寶貝一般的大女兒毫無緣分,尤其是看到二女兒都帶男朋友迴家了,心裏不免更加焦急鄭筱蘋的婚事。


    “蓽市最近出了大案子,他正忙著呢,估計整個國慶都得加班。”鄭小梨迴來之前跟萬言通過電話,他卻是在忙工作不假,否則鄭小梨大概也會覺得對方是在故意躲自己。


    王滿華神情微涼,心說這當警察的人還是不適合做女婿呢,之前萬言迴鄉養傷的事兒她就知道的,這不僅有生命危險,工作起來還沒時沒點兒的,將來是顧不了家的了。


    “就是那個十九歲女大學生失蹤被害的案子吧?”生活在太平盛世陽光之下的人們難免對這種惡性案件心懷好奇,就連見識過社會陰暗麵的鄭筱蘋也不例外,“據說那兇手特別殘忍,不僅將那個女孩給勒死了,還用針線縫上了她的嘴,吔——光是想想就覺得疼。”


    鄭筱蘋下意識地抬手撫上自己的嘴唇,被腦補的畫麵激出一個冷戰。


    “姐,嘴怎麽能縫上啊?”高天一臉茫然地問了個技術性問題。


    王滿華覺得在準女婿第一次上門的飯桌上討論兇殺案的話題有點兒不太吉利,啪地一下拍開高天的手,“小孩子別什麽都問,那誰,倪獲你別介意啊,吃菜吃菜——”


    剛聊過被縫嘴的死人,這會兒倪獲夾起一筷子垮燉水庫魚,那清晰的魚骨暴露在濃稠的琥珀色湯汁兒裏仿佛縫紉針腳一般筆直平整,顫在筷尖的細膩白肉上還清晰地印著魚骨紫紅色的痕跡,他舉著筷子卻送不到嘴裏去,隻好趁人不注意放到自己麵前的碗裏。


    鄭小梨在心裏暗笑他聯想豐富,夾了一筷子涼拌蘆筍絲給他,立即收到他感激的一瞥。


    “不過媽還得多嘴提醒你啊,小梨,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可要千萬注意安全的,有些人心理變態的,又沒有能力對身強力壯的男人下手,隻會欺負那些手無寸鐵的女人孩子。”這案子撥動了王滿華擔憂的神經,她不許別人提,自己倒是順著聊開了,“晚上沒事兒可不能出去,小倪你可得幫著阿姨看好她。”


    “我會照顧好小梨的,阿姨您放心。”倪獲嘴上應得痛快,卻偷偷朝鄭小梨微微瞪眼,仿佛在說,你打架這麽厲害你媽都不知道的嗎?


    鄭筱蘋見話題沒有落地,順手就接了過去,“媽,你可不知道,那兇手才不是專挑體弱的欺負呢,他殺的人雖然都是女性,但沒有一個一百五十斤以下的!”


    “連環殺手懂嗎?”鄭筱蘋見一桌子人都看著自己,瞬間表現欲爆棚,放下碗筷執手認真分析起來,“連環殺手,作案的目標和手段往往都是固定的,他們不會輕易更換不同類型的受害人,比如這個,就專門挑身體肥胖的女性下手,二梨這樣的,人家才看不上她呢!”


    “什麽連環殺手?好像網上隻是報道了這一個受害人吧。”鄭小梨從姐姐的話裏嗅到了危機。


    “那你肯定沒有關注後續報道吧?最近蓽市的確隻有這一個被害女子,但據知情人士透露,十一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經發生過兩起類似的案件,死者也是身材肥胖的女性,最恐怖的是,屍體都被針線縫了嘴巴。”


    鄭筱蘋見妹妹對自己的言論半信半疑,趕緊抓起手機開始查詢相關信息。


    “咳——”高世安威嚴地咳了一聲,“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這些了,來,我再代表全家跟小倪幹一杯!”


    倪獲趕忙舉起酒杯,那大半杯清澈的五十三度二鍋頭光是看一眼就覺得胃裏火辣辣的,他已經幹掉一個了,還跟小梨的家人分別對飲了幾次,算上這杯估計也有小半斤了。平時倪獲喝一點洋酒,要麽是淺嚐則輒,要麽是度數不高,今天第一次見未來的嶽父也是拚了。


    鄭小梨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含混地在口腔裏說了句,不行別勉強哦。


    倪獲仰脖兒就將半杯酒順進肚子裏去,而後釋然地唿出一口酒精濃度不低於每百毫升80毫克的易燃易爆氣體,落座的時候雙頰上已經漂浮了兩朵緋紅雲彩,還衝鄭小梨笑出了一口小白牙。


    當下鄭小梨就心涼了半截,看他這狀態是已經高了,接下來不管怎麽喝也隻是八十步和百步的區別,倒不如隨他去讓他放飛一次自我,反正這人的酒品還不錯,醉了也就是賴在一個地方睡覺,不哭不鬧的。


    高天幫著鄭小梨把倪獲攙扶到西側的客臥,縣城的土地不比蓽市那樣金貴,家裏拾掇出一間像樣的客房不是難事兒。高天那邊手勁兒一鬆,倪獲順勢就倒在鋪蓋嶄新的單人床上,鄭小梨絞了毛巾幫他擦臉,然後蓋了條薄毯任他睡過去。


    倪獲這一覺醒來天色都擦黑了,睜開眼有那麽幾秒大腦處於當機狀態,轉著眼珠將陌生的房間擺設掃描了一遍才想起來今夕何夕、此地何地,驚得他嗖地從床上坐起身,咬牙忍過一陣大腦缺血帶來的眩暈之後才拉開被子踉蹌地站起來往門外走。


    鄭小梨穿著一條藍花布圍裙正蹲在院子裏洗菜,卷曲的半長頭發被鬆鬆地紮在腦後,細白的頸子隨著身體微微晃動,看得倪獲有些出神。他就順勢倚在門框上,像欣賞西施浣紗似的看著鄭小梨將一樣樣果菜逐個清洗幹淨,放到一隻綠色的網盆裏。


    “小倪睡醒啦——”一聲嘹亮的招唿打斷了倪獲的欣賞,王滿華從廚房裏轉出來,從掛在房簷的蒜辮子上薅下幾頭大蒜,“晚上給你做點兒清淡的,小梨說不讓你再喝酒了。”


    “阿姨,我……喝多了,失態了,真不好意思……”倪獲邁步跟過去,在鄭小梨的身邊蹲下,用胳膊肘蹭了蹭她的,幾近耳語地說,“老婆,給你丟人了——”


    鄭小梨壞壞一笑,“那兩個字可別叫太早了,估計等會兒我爸就要跟你談棒打鴛鴦的事兒了,他可是最討厭酒鬼的哦。”


    “不是吧?”倪獲環著兩膝蹲在那裏,無辜地朝鄭小梨挪了挪腳步,“你沒幫我解釋一下,我平時不這樣的,今天這不是特殊情況麽。你洗這麽多青菜幹嘛?晚上做什麽清淡的給我吃?”


    鄭小梨朝廚房努努嘴,“喏,清炒大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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