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萬言冷落的眼色,倪獲心裏升起一絲惡作劇的滿足感,嘴角不禁朝上挑了挑。


    萬言沉聲繼續問,“尤特就那麽輕易放鄭筱蘋離開了?據我了解這不是他的風格。”


    現世報來得真快,倪獲一挑眉,十分不情願地迴憶起了那幾杯加料酒,“當然不輕易,我被他們灌了一整瓶軒尼詩,若是現在去驗血,估計酒精含量都夠醉駕的標準呢。”


    “這房子是你的?租給了鄭小梨?”正常的思維的確搞不懂這倆人之間到底什麽關係。


    倪獲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一臉讓人踩到尾巴的表情,“她不知道我是房東,一直以為是我幫她租的房子,這個要是跟案子無關就麻煩替我保密。”


    “尤特真死了?死哪兒了?”倪獲忽然想起了問題的根源。


    “今天淩晨有人發現了他的屍體,初步判斷是他殺。”萬言也不便多說,隻陳述最簡單的事實。


    倪獲鬆了口氣,緩緩點頭“死得真好,要不然我還得一直擔心他會找人報複小梨。幫這種人渣伸張正義,難為你們了。”


    小江警官和萬言無奈地對視了一眼,真是沒見過這麽不憚表露恨意的嫌疑人,若不是他和案子毫不相關那就是掩飾高手。


    鄭小梨推開虛掩的門進來吃了一大驚,她這小屋自打入住還沒擠進來過這麽多隻喘氣兒的活物,弄得她這個正主邁進來之後卻發現無處下腳了。


    照例又是一番詢問,問得的內容和倪獲所說的沒什麽出入,兩位警官告辭。


    小江走進電梯裏,盯著手機站在萬言身後淡淡地說,“監控那邊已經證實過了,他倆在昨晚十一點五十二分進入單元門之後,直到今早上七點零三分鄭小梨才一個人出去,倪獲就一直在這裏,沒有作案時間。”


    萬言覺得她分析得有理有據,就是覺得什麽地方有些不得勁,胸腔憋悶地幹咳了兩聲。


    *


    尤特遇害的地點位於他家附近的一條小路,這條小路仿佛一道刀刃割開了路東的別墅區和路西的迴遷房。


    別墅區的圍牆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處攝像頭,夜視性能良好,監控顯示大概在淩晨兩點四十六分,尤特從朋友的車上下來,獨自走進這條距離他家所在的獨棟別墅直線距離不足兩百米的小路。


    送他迴來的朋友名叫屠偉誌,也是個癮君子,據他說尤特之所以沒讓對方直接送到家門口,是想獨自一個人溜達一會兒散散身上的酒氣和脂粉味,怕迴家撞上他媽起夜挨她嘮叨,卻沒想到這一溜達就走上了黃泉路。


    尤特被害的地點恰好是一處監控死角,旁邊擺著一隻垃圾箱,周圍的住戶極少有人跑來這裏丟垃圾,倒是平時橫穿小路到附近體育館租場地打球的年輕人經常會路過這裏丟一些飲料瓶。


    發現屍體的是一位民間拾荒者,那老頭經常到附近撿廢品,知道這裏飲料瓶多,於是也經常光顧。一開始老頭以為哪個宿醉的年輕人靠著垃圾箱睡著了,走進一看才發現,人根本已經死透了,而且他原本穿的根本不是一件赭紅色的襯衫,那顏色是被他頸子裏流出來的血給染透的。


    *


    鄭小梨提著一桶羊肉湯到二分局的單身宿舍慰問重迴一線的萬言警官,卻沒想到廚藝不精掩飾不住的羊膻味引來了一群餓狼。


    “那個,諸位警官盡管撈肉吃,把湯給萬言留下就行了。”鄭小梨不心疼那幾斤羊腿肉,倒是心疼她費勁心機帶給他的空間水。雖說萬言的身體看似已經恢複得沒什麽大礙,但畢竟是那麽重的一傷,空間水的功效或許能幫助他盡量恢複身體。


    “趁熱喝。”鄭小梨指著被撈得清澈見底的羊肉湯,這群家夥絕對是單身狗的升級版,單身狼。


    “居然特意跑來賄賂我,是不是為了你姐的事兒?”萬言一副世事洞明的眼神。


    鄭小梨默認,“她和尤特那幫人玩得過了火,幸好沒有碰那東西,就因為這尤特才把她揍了一通,這迴應該長點記性了。隻是這事兒關係到她的名聲……另外我媽若是知道了肯定受不了……”


    萬言點點頭,“放心吧,詢問證人的時候我們會注意減少影響的。”


    他手上舀湯的動作一滯,“若不是他這麽快死了,你是不是也想揍他一頓?”


    何止想揍一頓,非得打折對方三條腿,讓他以後再不能為禍人間!


    “作為嫌疑人,我覺得自己不適合隨便發表意見。”鄭小梨小賭氣的語氣。


    “你不是嫌疑人,你說過不是你做的,我才放心查下去。”


    “我說不是你就信了嗎?如果我是,你難道會包庇我?”


    萬言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為這種人渣伸張正義感覺不太好,但私刑始終是不對的,就好像曹計元,按律當斬,死十次也不為過,但這不代表殺他的人就是正確的,即使某一次因正義之名,但難免感情用事有失偏頗,偵查和審判的程序就是為了避免這種無尺度的自由裁量。法律麵前,人人平等。”


    嗤——


    這迴輪到鄭小梨笑,“真的平等嗎?我聽說尤特之前玩得太大,朝一個女孩體內注射了過量的du品導致對方一命嗚唿,結果他卻仗著家裏的權勢找了個倒黴蛋頂包,自己在新西蘭瀟灑了一年毫發無傷地迴來了。”


    萬言沉默。


    *


    尤特的驗屍報告表明,這家夥當時應該是走到垃圾桶旁邊隨地小便,而後被人從身後抱住,提刀猛刺,死者胸腹部中了深深淺淺的十餘刀,但最致命的一刀是割喉傷,刀口深達頸動脈,是以一腔子的血都染到襯衫上。更令人吃驚的是,他死亡之後被人閹割,屍體的這一部分至今仍未找到。


    他本人常年被酒精和du品滲透荼毒,身子骨自然好不到哪兒去,再加上當時屬於醉酒狀態,防禦能力幾乎為零,因此很輕鬆地就被人戳成了蜂窩煤。


    兇手下刀幹脆利落,初步判斷是身高在一米七零到一米七五之間臂力強壯的男子,現場沒有可疑指紋也沒有找到兇器,尤特身上的財物沒有丟失,從這些情況來看兇手的目的並非圖財,仇殺的可能性最大。屍體上的刀傷觸目驚心,手法狠辣殘忍,單是看照片鄭小梨就感覺到濃濃的恨意。


    對於警方已經掌握的資料,鄭小梨想知道並不難,她也去現場查看過,事發地點是別墅區周圍唯一的監控死角,兇手選擇這裏作案說明對該處環境極為熟悉。


    至於為何小路進出口的攝像頭沒有拍到嫌疑人有兩種可能:一是嫌疑人從旁邊的迴遷房小區翻牆進出案發地點,那裏的圍牆不高,若擴大排查迴遷房小區出入口的攝像頭也許會有收獲;另外一種可能就是嫌疑人喬裝進入案發地點,以不引起辦案人員懷疑的身份進入和離開,但這種蹲守的方式持續時間長,容易引起他人注意。


    警方派了兩名幹警趴在電腦前一幀一幀地查看迴遷房小區各出入口的監控畫麵,看得倆人頭眼昏花也沒辨認出那個夢寐以求的可疑身影。政法委書記的獨子在家附近遇害,局裏的壓力千鈞之重,重案組通宵達旦地加班力爭在72小時的黃金時間之內破案。


    什麽人能在不引起外人注意的情況下出入或徘徊於案發現場,鄭小梨隱身在附近流連,發現這條小路過了夜裏十一點便鮮少有行人通行,隻有偶爾挨個垃圾箱翻找廢舊物的拾荒者經過。


    尤特每天迴家的時間和路線不定,兇手如果是有預謀地蹲守在這裏,必然會同尤特身邊的人有所聯係,雙方裏應外合方能準確定位尤特的行蹤。可警方已經一一排查過,當晚和尤特在一起的人也並非都能確定尤特接下來的行蹤,就連屠偉誌都說尤特也是突然覺得掃興才臨時決定迴家的,身邊人作案這條思路缺乏證據支持。


    鄭小梨都有些搞不懂自己究竟為什麽對這個案子如此有興趣,難道是想徹底洗清自己和倪獲的嫌疑?還是想幫助萬言盡早破案?亦或自己內心深處還有什麽其他的目的。


    作為姐姐被尤特領著誤入歧途遭人淩.辱的受害人家屬,鄭小梨覺得自己能夠理解兇手的心情,如果他也恰好是某個被尤特傷害過的女孩的家人。


    那樣充滿恨意的作案手法和指向性明顯的閹割行為,鄭小梨幾乎可以肯定,隻要警方排查尤特周圍的女孩,揪出這個兇手是遲早的事兒。


    她心裏清楚,一旦這個嫌疑人被揪出來,後果可能會相當淒慘,就憑受害人父親的身份這一點,兇手被從重處罰的可能性就高達百分之百,估計是難逃一死。唯一可以保命的方式隻有一個,自首。


    這是她想先於警方找到對方的理由嗎?找到他,然後勸他自首?鄭小梨內心泛出一陣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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