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溫藍越來越急促的唿吸和愈漸流失血色的臉孔,一直靠在牆邊旁觀的鄭小梨忽地警醒過來。


    她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麵,背後的衣衫一片汗濕,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曹計元這個禽獸不如的家夥,居然是他害死了嚴韜,害死了關予博,還逼死了脆弱無辜的溫且柔!


    此刻,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也要阻止他繼續行兇!


    憤怒已經脹滿她的胸膛,眼中灼燒的火焰模糊了她的視線,鄭小梨隨手抓起床頭櫃上一隻金屬十字架對準曹計元的後心處猛地刺了進去。


    那座約三十厘米高的擺件除了一盤橢圓形的底座之外,已經全部沒入曹計元的身體。鮮血汩汩從傷口流出,曹計元瞪著驚恐的雙眼死不瞑目地側翻在地,雙手還緊緊攥著那隻流蘇靠墊。


    鄭小梨用曹宅的座機撥打了999急救電話,接線員接起之後她沒有出聲,而是反複地敲擊了幾遍話筒,嘚嘚嘚,嘚~~嘚~~嘚~~,嘚嘚嘚……


    年輕的接線生茫然地詢問了幾遍無人迴應,匆忙將聽筒遞給身邊經驗豐富的一位大姐,這位大姐聽了之後急急地說,“快,通過電話號碼查詢對應的地址上門急救,這個信號代表國際通用求救信號sos!”


    鄭小梨又如法炮製地撥打了一一零報警電話,她看了一眼昏迷的溫藍,尚有微弱的鼻息,“我隻能幫你到這裏了,希望小柔的在天之靈保佑你平安——”


    鄭小梨將曹宅的大門鎖輕輕扭開虛掩著,自己匆匆從步梯離去。


    *


    鄭小梨一路狂奔,她不知道究竟有什麽東西在追趕她,隻覺得耳邊唿嘯的夜風才能帶給她一絲安全感,她想迅速遠離那一片醜惡和陰暗。餘光中掠過溫且柔的笑臉,那笑容帶著幾分羞澀和怯懦,清晰如昨日。


    她一直不停地奔跑,直到遠遠望見自己租住的樓房。鄭小梨第一次靠自己的兩腿跋涉了那麽遠的距離,她一頭紮進房間,再隱入空間,坐在牆角不停喘息。


    豆兒似乎也意識到小主人今日的異樣,一改人來瘋的做派,安靜乖巧地拱進鄭小梨的掌心。


    “豆兒,我殺了人……”鄭小梨輕輕撫著那一掌心溫暖的絨毛,“雖然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但沒經過審判,我就殺了他……”


    “他說他曾經為了救人而受傷,也許他曾經是個好人……誰知道呢?但他現在是個變態,是個魔鬼,他害死了無辜的人,我覺得他死不足惜……”


    鄭小梨似乎在為自己辯白,又似乎在努力說服自己剛剛做得沒錯,她累了,她從未有過這麽強烈的想置身事外的想法。


    “小梨主人,你該去洗個澡,然後好好休息一下。”豆兒奶聲奶氣地說,“等下我唱歌給你聽。”


    她蜷在自己的床上睡著了,她很慶幸自己有治療失眠的萬能法寶,豆兒的歌聲像嬰兒的繈褓般給她溫暖和安全感,夢中她仿佛迴到了自己的童年,一個無憂無慮的時代,父親張著大手猛地將奔入懷抱的鄭小梨高高舉起,她嚇得嗚哇大叫。


    *


    啪啪——


    臉頰被拍了幾下,鄭小梨睜開惺忪的睡眼,一張熟悉的臉孔近在咫尺。


    “敲門你也不開,還鬼叫,是做了噩夢嗎?”倪獲關切地俯身詢問,又探了探她的額頭。


    “沒有。”明明夢見了過世多年的父親,算是一個好夢,可昨晚在曹家經曆的一切又如噩夢般迅速在記憶中清晰起來。


    鄭小梨突然意識到自己還隻穿著吊帶背心和短褲,趕忙抓住夜裏被蹬踹在一邊的毛巾毯蓋在身上,“不許你再拿著我家鑰匙,趕緊交出來!不然我就把鎖換掉。”


    “有什麽好遮的?”倪獲輕飄飄地將目光移開,“起個大早來給你送小餛飩,可不是我要隨便進來的,敲門你又沒反應。”


    小餛飩的香氣彌漫開來,鄭小梨以毫不掩飾的咕咕腸鳴迴應,不爭氣的肚子啊,她胃疼狀地按了下出賣自己的叛徒,起身到衛生間洗漱。


    “今天……有什麽特別的新聞嗎?”鄭小梨舀了一隻晶瑩剔透的餛飩送到口中,看向身旁吃相優雅的倪獲。


    “什麽新聞?今天怎麽了,有什麽特別嗎?”


    “沒什麽……”看來蓽市二分局副局長被殺害於家中的消息尚未被外界所知,相較之下,她更加關心溫藍是不是得到了救治,還有,她有些擔心自己的一時衝動會牽連到溫藍被認定為嫌疑人,這點她在當時的盛怒之下的確沒有考慮到。


    “溫良暉,就是溫且柔的弟弟,今天一早跟我借了五千塊錢,說是他媽病了。”若不是溫良暉一早那通連環奪命call,他還真就未必能起得這麽早,“等下問問在哪家醫院,他姐不在了,也該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鄭小梨難得地積極響應,惹得倪獲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


    雖然現世報係統中對她刺殺曹計元的行為支付了一筆不菲的酬金,算是肯定了她替天行道的義舉,但按照當今法治社會的標準,她的行為屬於故意殺人,即便對方惡貫滿盈,她也仍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殺人兇手。


    犯罪心理學是不是講過,一部分兇手會在作案後以旁觀者的身份返迴犯罪現場或者接近受害人,以了解案件的進展或重溫作案時的刺激感受。鄭小梨沒有那麽變態,不過她仍然關心自己的行為間接帶給利害關係人的後果,尤其是溫藍。


    倪獲在醫院門口的水果攤選了一隻果籃,挑的都是花哨貴重的水果,顯得既客套又重視,十分適宜探視不太熟悉的長輩。


    正值警察在病房給溫藍做筆錄,鄭小梨和倪獲就在走廊裏同溫良暉不寒不暖地聊了幾句。


    溫良暉穿著十分家居,白t恤搭配灰色棉質短褲,腳上是一雙發泡洞洞鞋,想是大半夜被從家裏突然挖起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他仍帶著少年特有的不羈表情,渾然不知眼神裏透出來的稚氣。


    溫良暉對待倪獲這位新晉債權人兼前任臨時老板倒是還算客氣,基本上有問有答。他說自己是淩晨三點多接到醫院打來的電話的,月底將近,母親給的家用也花得七七八八,所以才想到跟倪獲借錢交住院押金。


    “怎麽會有警察來?”倪獲蹙眉朝門縫裏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因為萬言的關係,他對警察這個群體好感度一般般。


    “聽說曹計元死了——”溫良暉的語氣波瀾不驚,仿佛在談論一隻死掉的瞎貓賴狗,對這個繼父的遭遇毫無感觸,“其他的警察不讓亂說,就算讓說我也不清楚,現在那個家已經被警察臨時封了。”


    倪獲顯然對這一情況有些吃驚,卻不知如何接話,三人陷入不自然的尷尬中。


    徐開一行人推門而出,與走廊裏的鄭小梨遇個正著。


    “能和你聊兩句嗎?”徐開無視倪公子投來的詫異目光向鄭小梨發出邀請。


    “可以。”二人隨即朝走廊盡頭的步梯間走去。


    “那個電話號碼你是怎麽知道的?”徐開開門見山。


    “湊巧。具體的過程我不想說,警察也不會侵犯他人隱私的對吧。”


    徐開抿著唇無奈地點點頭,“看來我們萬警官把你熏陶得夠可以的了,你放心,我不是懷疑你,畢竟你是拿過我們分局見義勇為好市民獎章的人。對了,昨晚你在哪裏?方便透露一下嗎?”


    鄭小梨噗嗤一聲笑出來,“打臉要不要這麽快?還說不懷疑我。我在家裏,不信的話可以去查小區監控。”


    徐開摸出一支煙,剛要點著又意識到這裏是醫院,重新揣迴口袋裏,“小姑娘家家的,注意安全,晚上不亂跑是對的,我沒事了,你請便。”


    徐開帶著小江和周喆離開。


    “徐隊,這肯定不是溫藍幹的呀,白癡都看得出來。”小江嘟著嘴一臉疑惑,“那種鈍器想要完全刺進人體,起碼得有泰森那樣的體格吧?她一個病病殃殃的小婦人怎麽可能做得到?真是太詭異了——”


    “也可能真的是耶穌顯靈呢?溫藍不是在女兒去世後開始信基督教的嗎?她說自己暈倒前曹計元企圖謀殺她,說不定就在意識混沌之際靠著本能反擊,如有神助,一擊斃命!”周喆掄著胳膊做了個絕殺的手勢,“真沒想到老曹是這種衣冠禽獸,居然連自己的繼女都能染指!”


    剛剛溫藍的供述,著實讓這位險些在劉錚手下吃癟的周喆警官對曹計元厭惡至極,如果老曹真的幹過這麽多傷天害理的勾當,那位洋大神顯靈收了他也理所當然。


    “當年的老曹你們是沒見過,那麽嫉惡如仇的一個人,說他屢建奇功也不為過,可惜——”徐開坐到副駕駛位,迫不及待地點上一支煙,“還真可能是神仙顯靈看不下去我們這種慢騰騰的偵查速度了,嚴韜、關予博、劉錚這些案子並案偵查,統統給我走起來!”


    “還有愚人節劉偉那邊,千萬給我盯住了,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來!這次薅住的,有大獎!”


    “徐隊,上次可是我記住他身份證號碼的重要幾位的,怎麽沒見你發個大獎給我啊?!”小江獨自在後排座抱怨開來。


    “秋後算總賬!”徐開瀟灑地一揮手,煙灰從前窗撣落,又一陣風吹了後排的小江一頭一臉。


    “徐隊!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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