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刺啦,刺耳的聲音持續不斷,山穀內,陡峭的岩壁前,孟焦正在磨爪。


    巨大的虎掌緊按在石麵,半透明的灰白色爪麵被摩擦的分外粗糙,仿佛一張砂紙。


    孟焦按著石壁長長伸了個懶腰,舒展關節,兩趟白痕一路延伸向下,碎石稀裏嘩啦的滾落下來,衝進地麵的積雪中,形成密密麻麻的小坑洞。


    火箭和虎三妹遠遠望著大哥的迷惑行為,不知道為什麽孟焦突然開始跟石頭過不去,整天撓來撓去。


    要麽就東跑西顛,不跟它們嬉戲打鬧,還不允許它們兩個離開山穀,哪怕偷偷邁出半步都要遭到孟焦的訓斥嘮叨,搞得兩個小家夥煩不勝煩。


    其實這也是孟焦為它們好,日程排滿以後,孟焦整日磨煉爪牙,鍛煉身體,自然沒有時間看護兩頭幼虎,一頭陌生雌虎就在山穀周圍活動,孟焦怎敢讓小家夥外出,就算出門放風,也要有它的陪同,不然孟焦實在放心不下。


    小家夥們覺得孟焦嘮叨還真是錯怪它了,生死之事,怎能兒戲。


    一番運動結束,孟焦吐出一口氣,歪歪脖子,扭扭腳踝,放鬆放鬆身體,,抬頭望了望天空。


    萬裏烏雲,寒風肆虐,顯然不是個好天氣,孟焦的心情也似這天氣一般,愁雲一片。


    大吼一聲,將火箭和虎三妹招唿過來,孟焦刻意幫兩個小家夥擋住大風,帶它們走進岔口。


    進入這狹窄空間,迎麵而來的便是具具森白骨架,還有扭曲成各種形狀帶著爪引齒痕的野豬皮,胡亂丟在岩壁腳下。


    冰凍的豬肉散發的氣味兒微弱許多,但架不住岔口內堆積的豬肉實在太密集,加上老虎一家在這附近屙屎撒尿,還圈養了一頭豬,那味道實在好不到哪去。


    孟焦忍不住皺起了鼻子,直接將視線投向牆角,肥碩的小野豬就趴在那裏,閉著眼睛,唿吸緩慢至極,肚皮上下起伏,豐厚的脂肪似水流一般波動,幾乎看不見它又短又細的蹄子。


    小野豬這樣精神萎靡已經有兩天了,孟焦一直密切關注著養殖物的身體狀況,它感覺小野豬可能是生病了。


    長期食用肉類,缺少植物的粗纖維還有漿果的營養成分攝入,加上一直被囚禁在岔口中,每天見不到多久太陽,還要不時遭受老虎一家的恐嚇,時刻承受著巨大的心理壓力,這頭小野豬倒下之後,再也沒能爬起來,令孟焦頗感遺憾。


    養豬大業還未開始就夭折了,明擺著此路不通,白瞎了那些狼肉鹿肉麅子肉,造孽啊。


    不過這頭肥豬好歹也是一點糧食,看它這模樣,應該長了一身肥肉,孟焦覺得自己很難接受這樣肥膩的食物。


    走上前,用虎掌摸了摸小野豬的肚皮,溫度很高,這家夥正在發燒。


    平日裏,見到老虎靠近自己,小野豬總會驚恐的往後縮,今天重病在身,眼睛都睜不開,小野豬好似失去了知覺,任孟焦怎樣推攘,或是在耳邊吼叫,它都無動於衷,如同死去一般。


    無奈,孟焦隻能一口咬死小野豬,結束它漫長的痛苦。


    利爪劃開小野豬的肚皮,大坨黃色的油脂忙不迭的從傷口流淌出來,使孟焦產生了強烈的心理不適。


    很明顯,養殖殘疾豬的計劃泡湯了,但是這並不代表養殖計劃不可行。


    孟焦總結失敗經驗,覺得還是散養比較靠譜,或者白天趕出去放牧,晚上趕迴來,但那樣實施養殖,難度很大。


    經過馴化,野豬可能會聽人的話,但怎麽讓它們克服困難,它們也不可能對老虎言聽計從,那不是耗子給貓當伴娘嗎,時時刻刻要冒著被吃的風險。


    野豬性格確實莽撞些,可它們又不是傻子,就算老虎立字據,說自己一周隻吃一隻豬,野豬也不相信啊。


    在岔口內轉了幾圈,小心翼翼地避讓地麵上的骨頭和豬皮,孟焦覺得自己好像鑽進了牛角尖,為什麽非要親自放牧呢,有沒有什麽可以利用的動物資源,比如說——人類。


    “不知道現在的原始人有沒有掌握養殖技術,話說迴來,就算原始人掌握了養殖技術,懂得養豬養鹿,我又該怎麽跟他們交涉呢?”


    在原始人眼中,老虎無疑是一種異常可怕兇悍的野獸,對這種食物鏈頂端猛獸的恐懼感深深刻進了人類的dna裏,以至於聽到它們的咆哮都會使人顫栗。


    如果與孟焦迎麵相遇,原始人隻會有兩種反應,逃跑和攻擊。


    講道理?我拿什麽和畜生講道理?


    “嗨,又想這些有的沒的,八字還沒一撇,這世界到底有沒有人類還是個未知數,沒必要自尋煩惱,眼下,先熬過這場暴風雪吧。”


    …………


    濃雲在沉澱,寒風刺骨,地表的每一分餘溫都被帶走,淡淡的白色碎片從岔口上方飛揚下來,逐漸增加,愈來愈多,愈來愈急,愈來愈密,好似一張大網,籠罩了天與地。


    孟焦攬住火箭和虎三妹,穩穩站立在岔口中心,凝視天空,烏雲距離地麵越來越近,壓住了孟焦的頭頂,在風的作用下湧動,好似千萬頭蒼龍在蒼穹馳騁。


    天威浩瀚,這種磅礴氣象帶來的威懾勝過任何一種野獸聲嘶力竭的咆哮。


    北極星臥在岔口一角,慵懶的打量著三頭幼虎,目光柔和,它細細舔舐自己的前爪,上麵沾有些許油脂,源自小野豬,這樣肥膩的食物正合它心意。


    豐富的脂肪層可以帶來母虎更強大的禦寒能力,這種低溫天氣,具有厚實油脂的小野豬無疑是不可多得的頂級美食。


    嚴寒徹骨,厚實的皮毛被灌進岔口的狂風穿透,大片雪花哄哄嚷嚷,排列成千軍萬馬,齊頭衝來,孟焦的頭頂,脊背上,迅速蒙上一層白裝。


    它微微眯起虎目,避免雪花掉進眼中,保持著昂首的姿勢,體內洶湧澎湃。


    外部訓練項目孟焦從不曾懈怠,關於未知進化的研究,也勢在必行,最近孟焦又在未知進化的兩條基本規律上新增了一條全新規律:“


    緩衝期。


    很顯然,未知進化造成的細胞變異有一段不短的緩衝時間,完成一次進化後,即便滿足前兩項條件,短時間內,細胞也不會再次變異。


    當然,緩衝期的長短並不固定,它很有可能跟變異的難度息息相關,比如大腦變異,難度無疑非常高,進度緩慢,極有可能仍在繼續。”


    孟焦猜測,正是大腦尚未停滯的變異延緩了其它變異的開始時間,導致它不能快速促進身體的其它部位進行變異。


    但換一種角度看,也有可能身體的變異需要大腦的支撐,比如腳踝的變異,需要更多特殊神經來掌控,甚至需要大腦產生一個獨立功能區進行處理。


    也就是說,當身體發生變異,大腦也會產生相應的變異,二者並無衝突。


    除大腦艱巨的“長期工程”外,“複活”是另一項難度巨大的工程,孟焦隻知道自己幾乎付出了全身所有脂肪和營養,才促成了“複活工程”的成功,在複活後許久,它都未產生下一次變異。


    算算日子,距離腳踝變異已經有一個多月,孟焦估摸著,緩衝期應該已經渡過,今天它特意飽餐一頓,用兩倍於平日的劇烈運動項目,活動開身體,迎接下一次變異。


    這一次,孟焦嚴格遵守未知進化三項規律——營養,主觀意識,緩衝期。


    在迎接進化日的前兩周內,孟焦一直在心底默默念叨“厚實表皮,厚實表皮……”


    甚至睡覺前都要嘟囔幾句,有的時候夢裏都自言自語,這樣強烈的主觀意識,加上充足的營養,巨大的活動量,三道保險,難道還會失敗?


    “勝利的大門,向我敞開吧!”


    默默給自己打氣,深吸一口氣,暴風雪中,白皚皚的幼虎釘在地上,好似一尊雕塑,一動不動,在它身下,火箭和虎三妹分別依靠著大哥的前腿和後腿,它們能感受到,孟焦急劇上升的體溫。


    閉上眼睛,孟焦的感受比兩頭幼虎強烈的多,這畢竟是它自己的身體。


    此刻,它感覺自己燃燒了起來,每一根毛發,每一寸肌膚,都劇痛無比,血管中仿佛湧動著一團團烈焰,將它眼前的世界烘烤的一片赤紅。


    嗡嗡的耳鳴聲幹擾了孟焦靈敏的聽力,萬籟俱靜,咆哮的風聲消失了,孟焦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體會著五髒六腑的劇變。


    冰雪被熾熱的毛發融化,從它的頭頂,脊背流淌下,甚至蒸騰成陣陣白氣,倏忽消失在寒風中。


    火箭不安的站起身,歪著腦袋唿喚兄長的名字,雪花消融,沿著孟焦的毛發前行,匯聚成小溪,滴滴噠噠,敲打在幼虎的腦殼上。


    伸出一隻虎掌,蹭了蹭哥哥的腹部,火箭立刻縮迴爪子,皺起眉頭,分外緊張。


    虎三妹本來依靠著大哥的前腿,猛地站起身,震驚的望向身後,好像被什麽東西咬了一口一般,嗚嗷嗚嗷,細小的吼叫消失在風中,它和火箭一樣,高喊孟焦的名字。


    然而天威都無法喚醒孟焦,兩頭幼虎的吼聲又怎能勝過大風,孟焦站在那裏,穩如泰山,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它根本沒聽見弟弟妹妹的唿喚。


    此時孟焦耳中,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超凡聽力視界中的孟焦,身體內部泛起數不勝數的波紋,漣漪連著漣漪,曲線連著曲線,橫的豎的,上上下下,占據了體內每一塊土地。


    孟焦幾乎分不出自己究竟處於現實還是夢境,因為它此刻的感覺與那詭異夢境無比相像。


    孟焦聽到,恆河沙數的聲音匯聚在一起,無意義的呢喃,交響成河流,遼闊似海洋。


    細胞們的表現是如此一致,它們唿喊著相同的口號,釋放著一樣的訊息,大刀闊斧,改造身體,從骨骼,到血液,從神經,到大腦,每一根絨毛,每一寸肌膚都是它們的工作室。


    腸胃蠕動,食物被轉化成營養,能量行駛在軀幹的高速公路上,變異細胞們將其運用的淋漓盡致。


    關節發出細微的響動,脂肪層逐漸舒展,寒風依舊在敲打體表,徹骨的涼意卻逐漸遠去。


    孟焦耳中,那無數聲音漸漸變的細小,微弱,消失不見,仿佛一切隻是幻覺,它們從未出現。


    與聲音一起消失的,還有蔓延在全身各處的劇痛,潮水一般退散。


    許久,孟焦耳中嗡嗡嗡的共鳴聲戛然而止,火箭和虎三妹焦急的唿喊迫使它睜開了眼睛。


    低下頭,正看見兩個小家夥一虎抱一條大腿,恨不得爬到自己背上,瞪著大眼睛,卯足力氣,與唿嘯的狂風比拚嗓門。


    嗷嗚~


    低吼一聲,叫停了火箭和虎三妹的唿喚,嗓音略微有些低沉沙啞,能聽出孟焦的倦怠。


    雖然一直穩穩站立,但並不代表孟焦狀態很好,消耗大量食物和脂肪,承受這樣顛覆性的變化,令它身心俱疲。


    又經曆了一場進化,孟焦隻覺恍如隔世。


    它有些擔心,火箭和虎三妹的進化會不會也這樣劇痛無比,反應強烈,如果同樣如此,兩個小家夥是不是有生命危險。


    這種暴躁的變化非常致命,正常生物根本難以承受。


    它很難保證,兩個小家夥身上的變異細胞和自己身上的變異細胞一樣有靈性,可以護得宿主周全。


    現在火箭和虎三妹都完成了視覺變異,如果它總結的規律沒錯的話,下一次變異極有可能是聽力變異,超凡聽力的變異造成的影響較小,幾乎沒有什麽危險,也無明顯痛感,但下下次,身體強化,可就沒那麽好受了。


    倒在積水中,被疼痛折磨的瘋狂抽搐,卻又極度清醒,連昏迷都是一種奢望,那種感覺,火箭或許能撐得過去,虎三妹呢。


    從出生以來,小家夥就沒受過什麽傷,充其量在皮毛上抓出兩道細小缺口,對東北虎而言不痛不癢。


    孟焦還未享受進化成功的喜悅,便陷入了深深的擔憂中。


    “唉,慢慢想轍吧,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距離小家夥們下一次變異起碼還有兩周,聽力變異算是一個緩衝期。


    兩周之內想不出辦法,就控製小家夥們的飲食,不讓火箭和虎三妹吃飽飯,那樣無法滿足變異條件,應該能拖延一段時間,辦法總會有的。”


    孟焦歎了口氣,伸出前臂,代號“厚實表皮”變異(進化)項目已經完成,是時候看看效果了,有沒有想象中那麽出眾,還要經過測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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