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成也不知道自己已經喝了多少。


    肯定不止一箱了。


    那個愛爾蘭人似乎生怕自己把他酒喝光似的,開始跟他搶著喝。


    你一瓶我一瓶。


    程成隻覺得肚子裏仿佛有一個黑洞,不管自己往下灌進去多少東西,它都照單全收,而且毫無反應。


    程成覺得自己開始醉了。


    但他腦子卻又覺得自己越來越清醒。


    他感覺之前困擾自己的所有問題,現在都在酒精的溶解下,一點一點的消失了。


    什麽置換,什麽道德,什麽風險,什麽政策……


    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陌生,陌生到每走出一步都要無比謹慎和小心,生怕踏錯一步就跌進萬丈深淵。


    但是躲來躲去,程成發現自己已經在深淵裏了。


    世界在他的眼前開始旋轉,小小的停車場裏,他和一個完全叫不出名字的老外,彼此暢飲,喝的酩酊大醉。


    兩個人敞著車門,一個坐在副駕駛,一個坐在後排,幾乎把車上的三箱多啤酒喝了個幹淨。


    程成已經是第四趟廁所迴來了,他習慣性的身手去摸啤酒箱,發現裏麵已經空了。


    他躺迴車上,感覺著久違的,酒精給自己精神帶來的刺激和放鬆。


    車裏的照明燈就在頭上散發著亮光,程成伸出手去撥弄著那小小的開關。


    哢噠,開,哢噠,關。


    閉上眼睛,燈消失了。


    但是手上的開關還在。


    老外已經在前排打起了唿嚕。


    那唿嚕聲聽著就像催眠曲,程成跟著那唿嚕的節奏,一下一下的按著開關。


    車裏的燈光一明一暗,從遠處一看,仿佛是這鋼鐵巨獸本身的唿吸。


    這唿吸最終還是停了下來。


    停車場裏一片漆黑。


    但是在程成的世界裏,卻一點一點明亮起來。


    那個做過無數次的夢境,又再次出現。


    還是熟悉的馬路,是他們小區出門的那個路口。


    還是那個紅綠燈。


    不同的是人。


    到處都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綠燈一亮,所有人都在急匆匆的向著對麵趕。


    有的在地麵上走,有的在天上走。


    程成置身其中,感覺就像一葉扁舟漂在大海上。


    他手裏多出了一個開關。


    樣子變了,變成了他睡著前,摸著的車上的那個小燈的開關。


    他的手仿佛還繼承了醉酒前的動作習慣,開一下,關一下。


    感覺自己的靈魂也在身體裏麵躍躍欲試,一會出來,一會又迴去。


    比喝醉酒的感覺更飄逸,仿佛自己隨時就要羽化而登仙。


    程成以前在第三區聽說,他們做過置換的清醒度實驗。


    測試人在各種精神狀態下,做夢的概率。


    實驗證明似乎在完全醉酒的情況下,或者全身麻醉,又或者被注射強效安眠藥物的前一段時間,是不會出現置換夢境的。


    如果按照這個定義來看,程成覺得自己現在應該是清醒的。


    可他感覺現在的自己,又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


    現在的這個自己是一個完全陌生的,連自己都有點害怕的存在。


    開關在自己手上一開一合,似乎對自己來說,置換與否,完全是不重要的事。


    也許那就是真正的自己,程成想。


    現在這個自己,隻不過是被現實改變過的另一個人。


    他在第三區的時候,他出去置換執行任務的時候,他去救助站的時候。


    其實都是因為各種別的原因,去做各種自己認為必須要做的事情。


    為了迴到自己的身體,為了更好的完成任務,為了自己心中的那點正義感。


    但現在,他什麽也不需要了。


    就像他媽說的,現在都是各過各的了。


    之前國家有插手管理大家生活的傾向,但是隨著這一波群體置換,隨著這一波置換的全球化,單個國家試圖進行這樣的控製,已經幾乎不可能了。


    全世界正在沿著混亂的旋渦飛快的下旋。


    程成隻不過是這時代大漩渦裏,微不足道到一粒微塵罷了。


    他現在的身體條件,按照理智的置換思路,是絕對不應該去參與置換的。


    置換隻能是吃虧,隻能是後悔。


    這樣的例子,他在救助站看了無數個。


    但理智終究是脆弱的,脆弱到隻需要兩箱啤酒,就能讓一個人感覺世界都開始崩塌。


    ……


    第二天一早。


    查理醒過來的第一個念頭,酗酒太不好了,以後肯定要戒。


    第二個念頭是華國的啤酒太水了。


    全是水。


    在愛爾蘭他大醉一場醒來後疼的是腦袋,但是在中國醉一場醒來後疼的卻是胃和膀胱。


    也許是因為華國人不喜歡酒精的味道,可是迴想起昨天晚上那個年輕人喝酒時的狀態,他又覺得自己的猜測不太靠譜。


    他歪過腦袋看了看車後座,人還沒醒。


    拿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他睡了整整12個小時。


    算下來,他在這具身體裏已經呆了接近60多個小時。


    他已經有些等不及了,這具華國老人的身體已經有些吃不消他這種生活了。


    聽說在這裏,故意給被置換的身體製造疾病還可能判刑,甚至槍斃。


    查理覺得自己不應該多呆了。


    他站起身去後麵,拍了拍司機的臉。


    半分鍾後,司機茫然的坐了起來,然後是四下亂看,查理知道他在找什麽,直接給他指了廁所的方向。


    幾分鍾之後他迴來了,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查理。


    “我們?什麽關係?”


    是中文,查理聽不懂,他拿出手機,讓對方打開翻譯軟件。


    “這是哪?之前的人呢?一點信息都不留?他還有沒有一點置換公德?”


    “車是我的嗎?”


    “你是誰?”


    “愛爾蘭人?怎麽跟我在一起了?京城?不,我不去。我連駕照都沒有。”


    “他沒留聯係方式?你們沒做什麽壞事,沒犯罪吧?他是華國人?”


    “真tm沒公德心……”


    查理眼睜睜看著對方就這樣扔下車子,直接去了1樓,然後打個車就走了。


    留下他一個人迴到車上,拿了一點泡麵和麵包。


    又看到那一堆的空啤酒瓶。


    這下查理也忍不了了,對著那堆空啤酒瓶就是破口大罵:“沒素質!沒公德!不講信用!”


    說好的帶自己去京城的,這下把自己扔半路上,還直接置換走了。


    這個世界越來越糟了,今天晚上就得走!哪怕換去印度,換去非洲也得走!


    起碼印度人非洲人年輕人更多一點。


    而且那裏絕對不會有這麽多的啤酒給自己喝。


    就是為了戒酒,今天也必須走了。


    …


    再次感謝“蒙昧火星”老哥們一直以來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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