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她鬆開了我的手,在漫天飄雪中背對著我漸行漸遠,然後將我獨自一人扔在了最後。我萬萬沒想到,她的願望,竟是要與我,恩斷義絕。


    我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亦或者是做什麽。


    便僵硬的站在原地,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掌心愣著神,抬頭往灰蒙蒙的天空看了一眼。有飄雪墜進我的眼眶,冰涼至心髒。


    難道真的如她所言,我們之間……已經斬斷了嗎?


    身後突然湧來了氣息,有人悄無聲息的站在了我的背後,不用迴頭我也知道是誰。


    “我們走吧,桑。”他在我背後輕輕開口,聲音平淡得不驚起伏。


    “去哪。”


    “自然是去天齊峰。”


    “天齊峰……”我緩緩呢喃著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三個字,努力去迴憶這個地方,而心中卻略顯惆悵。


    “去了天齊峰,渡過雷劫以後你便可以如願成仙了。”戊戌一聲輕笑,繼續說道,“你等了這麽多年,不就是為今天嗎?”


    聽到這裏,我輕輕閉上眼睛,又問,“我走了,那她怎麽辦?”


    “她已經找到她的歸宿了,已經不需要你了。”


    不需要……了嗎?


    心口猛的一疼,快速的弓起身子以右手按到胸膛之上仿佛這樣就能讓那錐心的疼痛緩解上幾分。


    可是,為什麽一點用都沒有,我分明想將它藏好但卻偏偏愈演愈烈?隻覺得自己像要喘不上氣,五指緊緊的攥著胸口的衣衫,背對著戊戌,遲遲不曾迴過頭看他一眼,隻因為連我自己都曉得,我的模樣該有多麽的狼狽與不堪。


    “桑……”


    “我們該走了。”


    他將一隻手搭放在了我的肩膀,聲音溫和的落在我的耳畔,卻叫我仿佛被針狠狠的刺到了一般的忽然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有些慌亂的往前快速走了兩部拉開了我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我長長的唿出了一口胸腔中的濁氣,掙紮了好一會兒之後,這才緩緩的啟唇說道,“我……哪裏也不去。”


    寂靜蔓延開來,身後許久都沒有動靜,緩緩迴頭看去,正是戊戌站在我的背後一言不發的直視我的眼睛。


    “她不需要你了。”


    “……”


    “所以你可以走了,等成仙了以後,你也可以去找二白了。這個小丫頭與你之間的契約,已經不會再限製你了。”戊戌的輕輕啟唇,話便像是誘惑一般的想要將我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極淵。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我隻曉得在我斬釘截鐵說出我要留在狐三兒身邊的時候,我的心裏卻仿佛徹底放下一般的。


    麵前的戊戌沉默的看著我,一雙眸子裏的神色很是玩味,頓了片刻之後,隻見他輕輕的勾了勾自己的唇角,“怎麽,你難道還想放棄自己的修為,就與她在一起不成?”


    我,不知道……嘴唇緊緊的抿起,垂下眼簾不敢看向戊戌的眼睛。此時此刻,我似乎再也說不出當年我那般灑脫的話了。


    能清楚的感覺到戊戌的視線就落在我的身上,一順不順的,那銳利的目光就好像是要望進我的心底,想挖出我藏在角落裏那個最深的秘密一般。


    “再給我,一段時間。”我抬頭望向他,艱難的一字一頓開口,正是對戊戌所言。


    “你要多久。”他挑了挑眉頭,神色平淡的讓我看不清楚他到底在想著什麽。


    猶豫著,躊躇了須臾之後,這才緩緩開口迴答,“至少,等到她大婚之日。”


    戊戌看著我,與我四目相對,這次不得躲閃而是徑直迎上他的目光,片刻之後是他淡淡一笑。來到我麵前,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是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看在咱倆交情的份上,那行,我便多給你一些時間。”


    “不過你得明白,桑,是那小丫頭自己選擇斬斷你們兩個之間的羈絆,規矩你是知道的,作為妖王我不能違背契約人的願望。所以從此以後,你都無法再插手她的任何事情,你隻能在一旁觀望著,便是她要死了,你也隻能看著。”


    戊戌的話,就像是一根根尖銳無比的針般毫不費力的刺進我的心髒,不多時便已叫我遍體鱗傷。是啊,規矩我是知道的,就因為狐三兒的一句話,我已經離開那丫頭的生命了啊。


    戊戌走了,在扔給我那句話之後便頭也不迴的在我麵前消失了無影無蹤。可我孑然一身,肚子一人站在原地卻許久都沒有動作。狐三兒硬生生的把我踹出了她的生命,想到這裏我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苦澀至極,我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司馬景承僅帶著幾個心腹侍衛便來北疆找了狐三兒,在鳳城逗留,等狐三兒把手裏的事情全部處理好的時候,一個月,就這樣那個過去了。


    初春來臨,冬雪消融。陽光在雲層間現了頭,天氣逐漸轉暖露出了沉睡了一整個冬季的嫩綠。


    那天,陽光正好。


    狐三兒將鳳城的事宜全權交由喬天向打理之後,她便與司馬景承一同上路,正要要迴椒城。聽說……夜青麟不日之後,便要大婚了。


    從北疆鳳城到中原皇都,這距離算不上近。走走停停等到椒城城門外之時,卻也已經是七八日以後了。這一路來我都看著狐三兒與司馬景承交談甚歡,每次都隻能遠遠的站著,看她對別的男人綻開笑顏,看司馬景承如同我以前那樣輕輕的撫摸她的頭頂,也看著她任由司馬景承牽著她的柔荑。


    每一幅畫麵,於我而言似乎都是一個不小的磨難,每每如此我都無不心如針紮,可是……我什麽也不能做。


    我隻能站在遠遠的,因為我已經,失去幹涉她決定的權利了。


    城門大開,是夜青麟來迎接的狐三兒與司馬景承,他懷中抱著大肚的大公主,明顯看到小狐狸的視線在看到三兒從馬背上下來的時候,狠狠的顫了一顫。


    司馬景承牽著狐三兒的手,兩個人並排向不遠處的夜青麟走去,麵容上的笑容無不恰到好處,完美的似一對璧人。


    小狐狸似乎有什麽想要對三兒說的,可是,他沒有。隻是將那僵硬的弧度掛在自己的唇角,一雙目光緊緊望著遠處的女子,卻不曾上前,即便是扶在大公主肩頭上的骨節泛著慘白,小狐狸卻依舊在俏顏歡笑。


    “迴來啦。”就像是平常一般的打招唿,但卻不難聽出男人聲音中的顫抖。狐三兒輕輕一笑,點了點頭,“嗯。”


    話音落下,她的視線轉向了夜青麟懷中的大公主,後者此時同樣也正望著她的方向,兩個女子四目相對,頓了頓後卻是淡淡一笑。


    隻見狐三兒伸出手撫上大公主的肚子,而大公主卻也極其配合的仍由丫頭的手隔著衣衫撫著。“是不是很辛苦?”


    狐三兒眼簾低垂,視線中滿是柔和,似乎是在問大公主。


    女子搖了搖頭,輕輕的笑,幸福仿佛要溢出眼角,她低頭看著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纖細的雙手輕輕拖著,而後迴答,“不曾,隻要想到這是我和青麟的孩子,我便不覺得辛苦。”


    我想,那個女人或許真的很愛小狐狸吧。


    “真好。”


    狐三兒輕笑出聲,司馬景承側目看著三兒,而後符合笑道,“不必羨慕,以後我們也會有屬於我們的孩兒的。”


    五指猛的攥到了一起,隻為司馬景承的話,我忍不住咬住了牙齒,忍耐住了喉嚨間上湧的腥甜,卻不曾忍耐住胸膛裏那幾乎要讓人致命的痛楚。


    隻見狐三兒輕聲的笑,她沒有迴答司馬景承的話,但卻像是默認了一般。可以看見對麵的司馬景承臉色慘白,他的唇上同樣失去了血色,整個人僵硬得便仿佛是木頭一般。


    幾次啟唇,像欲言又止,他的聲音在顫抖,仿佛難以控製。


    “恭喜啊,三兒……”他幾次深唿吸,終於說出了話來卻是說恭喜。


    恭喜什麽?他難道還恭喜三兒要嫁給司馬景承嗎?!


    小丫頭淡淡的勾了勾嘴角,笑意仿佛落進眼裏,但卻又點到為止,“該說恭喜的,是三兒才對。”


    “麟哥哥就要當爹爹了。三兒還得在這裏祝麟哥哥與大公主,百年好合才是。”


    “該說恭喜的,是三兒……”


    清楚的看到小狐狸那一雙瞳孔中仿佛有什麽東西徹底碎裂,他許久都沒有說上話來,還是那個大公主兩手握住了三兒的手,而後說道,“不必說這些客套話,以後我們便是一家人了。將軍以後嫁給了我的皇兄,便是我的皇嫂了。我們都該說同喜才是。”


    “歡兒說的是,是該同喜。”


    在大公主話音落下的時候,司馬景承符合了一聲,其餘三人聽了無不紛紛一笑,隻是那笑容中所掩藏的滋味,就隻有他們自己曉得了。


    -


    夜青麟與大公主的婚宴設在二月中旬,期間狐三兒沒有迴過她的護國將軍府,卻都是宿在了皇宮當中。時常司馬景承會請求她的陪伴,而她便也不推脫,隻在司馬景承批閱奏折的時候,她便不動神色的捧著一本兵書一聲不吭的坐在一旁罷了。


    他們兩個人之間向來不會有太多的交流,隻安靜的陪伴著,就仿佛已經足夠了一般。而每每到這種時候,他們兩個人靜靜坐在一起,我……則是藏在了那個最隱秘的角落裏,默默注視著他們。


    偶爾司馬景承會突然伸手將狐三兒抱在懷裏,然後在三兒沒迴過神來的時候快速的親一下她的額頭,驚得女子睜大了眼睛。而每次,我幾乎都無不將拳頭握緊,在我幾乎要控製不住自己要衝出去的時候,理智終究還是占據了身體的主導,強迫我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時有看不下去,亦或者傷心過甚的時候,我便會默默離開,而後獨自迴到我們的‘家’中。


    院子裏的葡萄架已經枯萎,大半年無人打理,整個宅子都仿佛被灰塵給厚厚的掩蓋了起來。夜深之時,我會獨自遊走在院子裏,長廊裏,狐三兒的房間裏……


    這院子裏的每一寸土地,尤其是葡萄架子下的那把椅子,我坐在上麵愣神許久。這院子裏到處都是狐三兒的影子。曾坐在階上看著我,晃著一雙小短腿咿呀學語的狐三兒。


    曾跟在我後麵,拉著我的衣襟,跟在我身後,踩著我的腳步在長廊中小心翼翼走路的樣子。


    她趴在我胸口熟睡的樣子。


    她緊緊攥著我手指,嚷嚷著要我抱的樣子……每一個情景,都無不清晰的印刻在我的腦海當中。而現在,狐三兒走了,包子,也走了。


    偌大的宅子裏隻剩下了我一個人,黑漆漆的沒有點燈,更是空得沒有一絲一毫的人氣。仰著頭,閉著眼睛,我第一次敢直麵自己,問這胸膛裏那顆仿佛已經疼得麻木的心髒。


    狐桑……你喜歡那個丫頭,對吧?


    是的,我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


    有一個聲音似乎是不假思索的便冒了出來,我在椅子猛然上驚醒,大口喘著氣,放眼看著這空蕩蕩的院子,竟是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開始想,或許童鬼說對了吧。


    我騙得了別人,卻終究是騙不了我自己,曾今那般信誓旦旦的說過這輩子都不可能喜歡上狐三兒,也不可能喜歡上任何人類的女子。而如今,我卻在狐三兒這裏,越陷越深。


    對不起……二白。到這種時候我終於是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的確是虧欠了那個曾給予我一切的女子,無可厚非。


    對不起,二白,我愛上別人了,愛上那個從小被我撫養長大的孩子了。


    心裏的愧疚是有,但更多的竟然是如釋重負一般的仿佛徹底放下了心裏那塊沉重的石頭。意識到這點,幾乎是馬不停蹄的連夜趕到了皇宮裏,我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狐三兒,告訴她我已經喜歡上她了。


    所以……她能不能不要再和我置氣,能不能,不要嫁給司馬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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