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城外毒辣的太陽無情地炙烤著大地。


    圍繞著都梁城的護城河此時也幹涸的露出了河底的黑色淤泥。


    淡青色的城牆在陽光的照耀下都反射出刺眼的光。


    李毅和都梁城的百姓一起努力之下終於將甕城的大門大開,眾人急匆匆地跑過護城河。


    李毅護著大家留在了最後麵。


    當過護城河的時候他看到幹涸的河底還殘留著不少的木樁和殘破的甲胄和兵器。


    當然也少不了白色的骸骨。


    這座飽受摧殘的都梁城就如這條幹涸的護城河一般總是會用時間來掩蓋曾經的苦難。


    但是現在草軍再一次用刀劍敲開了它的大門,就如太陽炙烤幹了的護城河一般,兵災和苦難再一次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李毅隻能感慨世道多艱,百姓如芻狗。


    當百姓們衝出都梁城之後,原本逃離死亡的喜悅還沒來記得及持續多久,巨大的迷惘就迅速襲上眾人的心頭。


    “我們該何去何從?”


    這個問題像是一記重錘般狠狠地敲擊了眾人的大腦。


    都梁城三麵環山,淮水橫亙在城前,按照風水來說這算是塊風水寶地。


    可如今原本寬闊的淮水已經徹底幹涸。


    環顧都梁城的其他三麵,原本蔥蔥鬱鬱的山林因為幹旱現如今都變成了枯死的荒林。


    本來可以遮擋草軍覬覦的樹葉,現在大部分都變成枯黃的落葉。


    即使還有一部分倔強地賴在樹枝上,但是也都是蔫頭耷腦毫無生氣。


    上萬人要隱藏在這樣的山林裏,絕對會很快被草軍發現。


    並且這些百姓多是老弱病殘,要在山林間翻越躲避追捕也十分困難。


    最關鍵的是往年山間林木蔥鬱,野果動物很多。


    上萬人躲在裏麵即使短時間挨餓也不會餓死人。


    可現如今這山林間野果就不指望了,而野獸估計也死的差不多了。


    如果跨過淮水前麵就是一望無際的大平原,站在都梁城外一眼就能望出去幾十裏。


    在這樣空曠的平原上逃命基本上就會成為草軍最好的追擊獵物。


    就在眾人舉目無措的時候,人群裏突然有人喊道:“我等不可再等了,大家還是分開上山吧。”


    這一聲讓眾人無奈又無助。


    原本靜默的眾人很快騷動起來,眾人開始嚷嚷著尋找自己的親朋好友鄉親故裏。


    不多時眾人就開始向著都梁城周圍的山上跑去。


    其中有不少人繞著護城河向都梁城的後山跑。


    這無疑是明智之舉,因為大家慣性思維是往著近處的山跑,想要盡快躲進山裏。


    而後山距離較遠,且離城更近。


    但是由於都梁城當初建成時考慮到後山可能遇到敵人攻擊,因此沒有修建後麵的城門。


    所以草軍們想要抓捕他們,也必須從前麵的城門出來繞過整個城牆才能到達後山。


    “客官,快跟我們一起跑吧!”


    站在最後麵的李毅再次遇到了客棧的店小二和掌櫃。


    他們幾個就是往後山跑的一群人。


    李毅看著不斷散開的人,再看看依舊一臉恐慌急切的店小二和掌櫃的。


    於是也拔腿往著後山的方向奔去。


    相對於那些背著財物細軟跑的氣喘籲籲的眾人,李毅跑起來就要輕鬆很多。


    不光是因為他的行禮少,更因為這幾年泰極子對他的鍛煉。


    很快眾人就接近了後山,眾人的步伐也就緩了下來。


    靠著城牆,李毅依稀能夠聽見城裏草軍的唿和聲,想來此時城內的廝殺可能很是激烈。


    待到眾人上了後山,基本都已經累得快要虛脫。


    大家都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


    李毅跟著客棧眾人也找了地方坐了下來。


    “我觀客官背上背著武器,跑了這麽遠卻麵不紅氣不喘定是有為的少俠!”


    客棧的胖掌櫃雖然像是破了的風箱一般喘個不停,但是他還是第一時間跟李毅搭訕。


    “掌櫃的謬讚了,我跟家師學了些粗淺的功夫,會些棍棒武藝。”


    李毅謙虛地迴道,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李毅對於胖掌櫃的搭訕很是戒備,要知道自從他和柳羽住進客棧以來,這胖掌櫃可自始至終都沒有主動攀談過。


    隻有店小二跟他聊過一些關於草軍的事情,這還是看在那一角銀子的麵子上。


    都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這些人無一不是察言觀色,欺弱媚強之輩。


    “客官既然有這一身的本事為何不留在城中或能有些機緣也一定呢!”


    胖掌櫃的這話,讓李毅不由地皺起眉頭。


    雖然這些年他在山中與世隔絕,但是李毅對於人情世故並非毫不了解。


    在泰極子教授的眾多學問中就有關於說話的藝術這一門類。


    李毅第一時間就聽出了胖掌櫃的弦外之音。


    這胖掌櫃無非就是說李毅完全可以留在城中靜待草軍和大戶們爭鬥。


    無論是草軍還是大戶們都需要有武藝的人幫助他們。


    等到草軍和大戶們爭鬥到分出強弱的時候,李毅完全可以選擇加入其中強勢的一方。


    這樣到時候他必定能夠得利。


    李毅微微一笑道:“掌櫃的說笑了,我本就是山中之民,不求腰纏萬貫,也不求聞名天下,但求自由安樂。”


    胖掌櫃聽得李毅如此說,先是微微一愣,繼而臉色略有尷尬不由訕訕一笑。


    “客官好心性,現如今像您這樣心性的少年可不多了。”


    胖掌櫃滿臉堆笑地恭維道。


    “掌櫃的折煞小子了,小子不過就一普通人而已。”


    雖然李毅臉上也是帶著笑,可是他的心裏也對這胖掌櫃的警惕又多了幾分。


    “現如今這草軍入城,也不知什麽時候他們才會退去,這客棧我怕短時間內是開不了,客官可有去處?”


    “小子此次出門遠遊並未有明確的目的地,打算隨遇而安。”


    李毅仔細斟酌著每一句話,生怕被這胖掌櫃套話。


    “既是如此,我們打算暫時離開都梁縣前往泗州郡城投奔親戚,待得草軍退走後再迴都梁,不若客官和我們結伴而行?”


    胖掌櫃這話一出,李毅可算明白胖掌櫃的用意了。


    原來這胖掌櫃看李毅身上背著長槍判斷他是個練家子,而他打算前去泗州郡城途中怕出意外,因此想要讓李毅與他們同行在途中好保護他們一二。


    可這讓李毅有些犯了難。


    他的確想要先去泗州郡城一趟,去拜祭他們的家人。


    而他原本的計劃中是打算一人上路,這樣不僅行進速度快而且因為目標小路遇山匪的可能性就小。


    可現在如果他與這胖掌櫃一起同行,他們現如今全部都都帶著財物細軟,這對於山匪們來說簡直就是送上門的肥羊。


    而李毅就不得不去保護他們,雖然李毅一身武藝不怕山匪們,可他也不想因此惹來麻煩。


    還沒等他想好如何迴絕他們,胖掌櫃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


    “客官您放心,我們不讓你白跑,我們可以給你錢,您就當我們雇傭您成我們的護衛。”


    “掌櫃的,明人不說暗話,您看您這一大幫子人帶著這麽多財物,如果真要去泗州郡城這一路上怕不會太安全。”


    李毅想了想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哦,客官說的是,是在下考慮不周。”


    胖掌櫃一拍自己的腦門,恍然大悟。


    “客官,這好辦,我等馬上把大部分的金銀細軟都埋在這山中,我們輕裝簡從,這樣即使遇到山匪,也不會惹出麻煩。”


    說著,胖掌櫃就拉著客棧幾人往山裏走去,看樣子他們是要找個地方把財物埋起來。


    李毅也沒有多去看,此時他站在半山腰墊著腳尖想要看看能不能看到城內的情況。


    可由於距離較遠,他無法看清楚草軍和大門戶的具體戰況。


    不多時,客棧的掌櫃就帶著店小二幾人來到了李毅身邊。


    此時的幾人的打扮把李毅下了一跳。


    原本穿著講究的胖掌櫃,現在裹著一件滿是補丁的舊衣服。


    這衣服又破又髒,與其說著衣服是穿在他的身上倒不如說這衣服是勒在他的身上。


    原本胖胖的身體穿在寬鬆的袍服下還看不出臃腫的感覺。


    可現在又破又小的衣服這麽一勒,胖掌櫃看起來就像是個長熟了的冬瓜。


    而他的頭上原本漂亮的烏角巾也換成了破破爛爛的襆頭。


    乍一看李毅感覺他的腦袋看起來非常像是河裏的大烏龜。


    看起來樣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反倒是店小二幾人雖然也換掉了原來的衣服,但卻並沒有多突兀。


    “客官,您看在下這身打扮,肯定沒有那個不長眼的盜匪會來劫持我們。”


    胖掌櫃說著還撩起自己的袍袖繞著原地轉了一兩圈,他自己打量了一下自己感覺自己裝扮的很好。


    李毅忍著笑不知道說什麽好。


    “我說掌櫃的,不是我說,就您這一身的贅肉,隻要山匪們不是瞎子都知道您是條大魚。”


    還不等李毅開口,邊上的店小二便開口譏諷道。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即使現在我們不在店裏,我也是你的表舅,你這般消遣長輩也不怕遭報應。”


    胖掌櫃揮著袍袖佯裝嗔怒道。


    眾人不由笑作一團。


    最終在眾人的建議下胖掌櫃隻好從行囊中找出一件衣服將之撕破,然後又在地上和樹上蹭的滿是泥灰。


    雖然幾人便開始繼續往山頂爬去。


    在這途中李毅也了解了幾人的具體情況。


    胖掌櫃姓楊名平,是亳州人士,家裏也是當地的豪族。


    年少是也是讀書之人,可數年科舉不中,無奈之下隻好棄文從商。


    而店小二名為陳三郎,是楊平的遠方外甥。


    其他幾人也都與楊平陳三郎沾親帶故。


    他們一共九人,在都梁城中經營客棧已經好些年頭了,生意也算興隆。


    這次草軍入城他們打算前往泗州郡城投靠楊平的哥哥。


    楊平的哥哥在泗州郡城也開著一家客棧,兩兄弟都是精明能幹之輩,因此都是家資頗豐。


    由於這後山少人有人來,加之為了防備山匪駐紮,因此都梁縣規定縣城周圍的山上禁止修建山路。


    因此眾人隻能在山間曲折蜿蜒前行。


    這對於李毅來說不算困難,可對於胖胖的楊平來說可算是巨大的挑戰了。


    為了防止出現意外,李毅一直跟在楊平後麵,生怕他一失足跌倒。


    熱辣的太陽曬在山壁上,導致石頭都變得滾燙。


    可為了尋路前行,眾人又難免得攀著石頭前行,這就導致眾人的手被燙的通紅。


    加之三麵環山,導致後山空氣流通部暢,空氣中基本感覺不到有風。


    不多時眾人的身上便被汗水濕透。


    於是,眾人隻能走走停停。


    待得楊平緩過勁來,眾人才能再次尋路而上。


    在爬山的過程中李毅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無論多累多熱,楊平總是將一個小木箱跨在腰間。


    這小木箱雖然不大,但是在爬山的過程中時不時地總會給楊平帶來些麻煩。


    但是,即使楊平將身上所有其他的行禮都甩了其他人,但是那個小木箱他卻從不曾摘下來過。


    這讓李毅對這個小木箱產生了興趣。


    於是在爬山的過程中,李毅仔細的觀察了小木箱。


    要說這個小木箱其實也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無非是製作的材料好些。


    這個小木箱是用一塊上好的紫檀木做的,看起來分量不輕。


    從小木箱的外表來看,絕對是上了年頭的東西。


    小木箱上麵的紋路看起來像是某種特殊的花紋,規整並且繁複。


    在爬山的過程中李毅仔細聽過裏麵總是傳來清脆的撞擊聲,李毅判斷裏麵可能是一些金銀細之物。


    雖然楊平說把財物都埋了起來,但是很可能他還留了一些在這個小木箱裏。


    又爬了一段路之後,楊平再次脫力,眾人隻好再次停下來休息。


    在找到一塊相對平坦的地方後,氣喘如牛的楊平完全不顧形象的一下子躺倒在山石上。


    他腰間的小木箱在山石上一磕便打開了蓋子,裏麵的東西便撒了出來。


    李毅瞄了一眼,才發現原來小木箱裏掉出來的東西竟然是一些錘子鑿子刨子等木工工具。


    這讓李毅很是詫異,他實在沒想到這楊平竟然還是個木工愛好者。


    不過李毅也未多想,畢竟各人有各人的愛好。


    隻是他沒發現,躺在地上的楊平微眯著的眼睛向著他的方向瞟了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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