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葉知南早就對於顧北寒不抱有任何希望了,但到了這一刻她卻仍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有句話是怎麽說的來著,女人是水做的。


    葉知南微微一笑,如同綿裏藏針一般,早在顧北寒的話脫口而出的一刹那便在針尖上淬滿了泛著藍光的毒,靜靜在蟄伏在安靜的微笑當中迷惑敵人。


    一切都是假象,唯有眼淚是真的。


    可是那有怎麽樣的,又有誰會在乎她的淚水到底是因為對方的誤會與侮辱,還是自己隻能將真相收起默默承受著謾罵與流言蜚語?


    又或者是兩者一同,如同腹背受敵,兩把被擦拭的雪亮的利劍一起齊齊插進她的嬌小柔弱的身體。


    她聽到自己的喉嚨中發出一道聲音,是出乎意料的平和。她對顧北寒說:“好了,罵也罵過了,你可以離開了。”


    然而對方卻顯然不以為然:“想讓我離開,你還不配!”


    葉知南心底忍不住苦笑一聲,恐怕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她更有權利拒絕孩子父親靠近孩子的權利了吧?


    是,按理來說孩子是屬於夫妻雙方的,即使她作為孩子的親生母親也不可能說被法律允許拒絕丈夫探望孩子。但是顧北寒那個人渣,他配被稱為父親嗎?這麽多年來,就算一直攔著孩子見父親是她的過錯,但如果不是那個錯誤的開始,壓根就不會有孩子不是嗎?


    更何況別說父親,他顧北寒有盡過作為一個丈夫的責任嗎?


    “好啊。”葉知南垂下頭挑著自己指甲旁邊的肉刺,有種不痛不癢的不得勁感,“你有本事能讓孩子開口親自說出跟你走的話,那我葉知南今天絕不攔著你。問題是,你這種渣男,可能嗎?”


    “女人,你別太自以為是了!”顧北寒溫熱的唇中卻吐出來這樣一句冷冰冰的話,好似現在壓根就不是正值夏季,而是在雪花四處飄灑的寒冬季節一般!


    “我自以為是?”葉知南笑著將耳邊的碎發用手攏到耳後,“我倒還真是希望是我自己想多了。”


    “你什麽意思?”顧北寒正在往病床前走的腳步一頓,‘意思’這個詞今天就如同不要命了一般拋灑在他們的對話當中,明明誰也看不透誰,卻還偏偏裝出一副自信到無以複加的模樣。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葉知南俯下身將手中一直拎著的裝滿中藥包的袋子放到一邊,不鹹不淡的開口。


    顧北寒聞言轉頭掃了一眼葉知南,張了張嘴像是想要說些什麽,但卻到底還是選擇了沉默。


    “景初,爸爸來接你了。”顧北寒試探著開口,實際上他的內心對於這個孩子也沒底。畢竟孩子都長得這麽大了,而他這個當父親的卻隻見過他一兩次麵,根本沒有什麽交流的機會。想到這裏顧北寒就忍不住麵色一黑,簡書楹那個女人,如果不是之前的意外情況的話,他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見到他的這個兒子!


    然而無論顧北寒怎麽唿喚對方,小家夥卻始終隻是淡淡的望著他,說不上喜歡還是討厭。剛開始看到他眸子中的光芒卻像流星那般一閃即逝,隨即黯淡下去,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迴憶。


    “景初,景初?”顧北寒著急的看著病床上一臉菜色看上去明顯病懨懨的小家夥,“之前的事爸爸不是故意的,現在你跟爸爸走好不好?我把事實解釋給你聽,我待會就打電話給你媽咪讓她跟那個男人離婚,然後我們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好不好?”


    然而葉景初卻隻是微微的搖了搖頭,看不出有什麽激烈的情緒起伏,好像這個正在焦急著跟他說話的男人並不是他的父親而是一個再常見不過的陌生人而已。而且顧北寒就在剛剛不久之前還那麽難聽的去說自己的母親,這讓葉景初尤為失望。


    況且,要他開口迴答對方也未免太殘忍了些。


    葉景初閉上眼睛於黑暗之中轉了轉眼珠,他現在,似乎有那麽一點理解為什麽有些人失去聲音之後會那麽崩潰了。


    至少於他而言,現在哪怕隻被允許開口講一分鍾的話也好。


    有話卻無法說出來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他甚至有些無法想象自己要怎麽帶著這樣的困擾過完他還有漫長的幾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歲月。


    “景初,好兒子,你就迴應爸爸一聲好不好?”顧北寒一個一米八五的大男人居然在此刻眼角有些濕潤,雖然他跟這個兒子的相處時間隻有短短的一兩天,但是親生骨肉所帶來的血脈相通的感覺卻讓他發自內心的想要照料他疼愛他,“哪怕就一句話,願意還是不願意,隻要是你親口說出來的我一定會答應的!”


    然而根本沒有說話能力的葉景初自然不可能說是像正常的與他同齡的男孩子一樣摟著爸爸的脖子玩鬧,他看著顧北寒期盼的神色失落的低下了頭。


    而顧北寒看到葉景初這副模樣,也多少猜測到了一點什麽,他看著躺在潔白床單上麵落寞的小小身影,突然之間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這下你滿意了?”葉知南嘲諷的看著為了方便與孩子直視而趴在床邊的男人,“孩子現在連話都說不了,你知道這對於他來說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毀滅性的打擊嗎?姓顧的,你永遠不懂!”


    顧北寒轉過頭,眼睛中閃爍著不可置信的光亮:“葉知南!你這個女人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葉知南無力的依靠在病房的木質門板上,輕輕的笑將一聲:“我能對他做什麽?倒不如你捫心自問看看,你到底對孩子做了什麽!”


    顧北寒渾身一僵,顯然是反應了過來葉知南到底是指的什麽,口中情不自禁的喃喃道:“我……是我的錯嗎?”


    “不是你還能是誰?”葉知南好笑瞥了一眼顧北寒,這個男人還真是可笑至極,事實都被擺在麵前了卻還是能表現的像一個再無辜不過的普通父親一般雙眸失神,茫然無措。


    “可是我……”顧北寒苦澀的望著葉景初,果然是因果循環,他做錯的事情還來不及等他反應就已經發生了報應。這是他從一開始就未曾想過的可能性,更是沒想到有一天會成為自己致命的軟肋!


    “有些事情跟你說不明白。”顧北寒看著病床上的小小人兒,一時之間內心百感交集,“讓孩子跟我迴去吧,我隻要孩子。葉知南,我們放過彼此,不可以嗎?”


    “你早幹什麽去了?”葉知南不再理會正在發狂狀態之下的某顧姓男人,自顧自的走到床邊彎下腰輕輕的撫.摸著孩子柔軟的發絲,眸中蘊含滿了憐愛,出口的話卻帶著十足的譏諷意味。


    “如果你過來的目的就隻是為了孩子,那麽我看著多年的情分上勸你一句。”葉知南抬起頭來,與顧北寒的腦袋不過咫尺之間,眸子緊緊盯著對方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是要望進對方的靈魂深處。


    “什麽?”顧北寒的大腦此刻竟然有些恍惚,仿佛透過麵前的這個女人看到了似曾相識的一麵,然而就在他的大腦深處絞盡腦汁的迴憶到底是誰的時候,葉知南卻突然輕輕啟唇。


    “這個孩子的撫養權,你永遠不要肖想!”


    顧北寒聞言下意識腦中一震,眸中漸漸變得清明起來:“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簡書楹生的對不對?”


    葉知南一愣,顧北寒怎麽突然之間懷疑起了孩子的身份?


    然而轉瞬間她就笑了,令人沒由來的想到那句歌盡桃花扇底風:“不是她生的,看來顧大少爺還真是糟蹋過不少女孩子啊,供君選擇的美人居然多如牛毛。不是這個,還有下一個,不是下一個,也還有無盡個在等待。”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顧北寒偏過頭避過葉知南的笑顏,那笑於他而言實在太過刺眼,仿佛能夠照進他的心底揭開所有的隱藏在黑暗之中的瘡痍,“五年前,是你,對不對?”


    葉知南眉睫輕顫,原本的明媚越發有了幾分強顏歡笑的味道:“你在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


    看著葉知南盡力掩蓋的模樣,顧北寒心中越發肯定,甚至不惜當著孩子的麵就開口:“如果你不是的話,那麽當初那個電話裏的小孩子聲音怎麽那麽像景初?”


    葉知南僵硬著替葉景初掖了掖被角,站起來嗤笑一聲企圖以姿態壓過顧北寒:“現在孩子成了啞巴,自然你說什麽都死無對證了,顧大少爺還真是玩的一手好心機啊!”


    “葉知南!”顧北寒突然之間像是拚盡了所有的氣力,“你別再裝傻了好不好?”


    葉知南怔愣了一下,見顧北寒識破了真相也就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好啊,我承認,孩子的確是我的,五年之前被你糟蹋的那個人也是我!說吧,你還想怎麽著,還有什麽招都一塊使出來啊?我葉知南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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