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尊閣主殿內的結界,儼然已經設下接近兩個時辰了。


    這段時間內,被林羨攆去聽講學的兩個徒弟都迴來了,他們兩個住的就是離主殿最近的兩個偏殿,動靜再如何小,有那麽一層結界隔著,都顯得欲蓋彌彰。


    然而事實上,殿內的情況比他們想象中的還要殘忍上幾許。


    被身體筋脈折磨了兩個時辰的半妖幼崽全然沒了一開始的幹淨整潔模樣,他全身抽搐著,平日裏收起來的爪子撓了自己滿身的血,大大小小的傷口布滿了身體,那套夕遙宗的弟子服在此時也變得髒亂不已。


    而林羨就站在他身旁,看了整整兩個時辰。


    而此時此刻的顧彥,似乎已經到了極限,他已經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腦袋一片混濁,隻有那蝕骨的疼痛還在一刻也不間斷,他察覺不到身體究竟發生了什麽變化,隻知道自己疼得快要死掉了。


    這種極致的痛苦將人的感官全部麻痹,顧彥說不出自己的痛苦,他掙紮著,沒有任何尊嚴地在地上蜷縮著,仿佛又迴到了在仙盟時候的日子。


    那些人將他踩在腳下,大聲嬉笑著,同時惡劣又充滿嫌惡地道:“半妖!廢物半妖!”


    他是個半妖。


    人與人生下的孩子惹人疼愛,妖與妖被寄予厚望,但人與妖生下來的孩子,卻連活著都是肮髒的。


    可是為什麽啊?


    半妖難道就注定不配活著嗎?


    他不想認這個命,踉踉蹌蹌地活了下來,可活下來又有什麽用?


    他受盡了白眼,他怨恨這個世間,可他喜歡那個不顧他身上肮髒便將他抱起的男子。


    師尊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他有港灣了。


    他怎麽舍得死?


    怎麽舍得繼續當一個任人宰割的廢物?


    幼崽在難以忍耐之際,不禁喃喃地哭出了聲,聲音斷斷續續,聽得並不清晰,然而就在他身旁的林羨卻聽得一清二楚。


    幼崽在無意識哭喊道:“我不要當半妖了……”


    那種舌頭粘著嗓子的含糊,加上幼崽如今的模樣,都讓他的模樣萬分惹人憐愛。


    半晌,渾身抽搐的半妖幼崽腦袋上落下一隻手,隨後有人將他一整個塞入了懷裏。


    摟著他的人輕聲道:“半妖又如何啊?不過是弱者的偏見罷了。”


    幼崽將這句話聽了進去,他哭得很是可憐,他道:“師尊,我跟他們不一樣……不一樣的……”


    不一樣。


    或者換個更加赤裸裸的說法,叫做:“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千萬年來,人類靠著這句話,展開了多少場戰爭又死了多少個人,這一切都是個未知數。


    說到底,人心作祟。


    懷中的幼崽哭得極其可憐,可是他的師尊並不能減輕任何一絲他身體內的疼痛。


    這世道本就不公,若想往上走一步,便得自己去爭一爭。


    他若不自己爭,神仙難救。


    隻是,幼崽神識模糊著,喃喃抽泣著自己與他人不同。


    他頭頂響起一陣淡淡的歎息,而後有人道:“別怕,師尊同你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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