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秒,簡皙發了個表情過來。

    是張被雷炸黑的臉。

    賀燃笑了,迴過去:“睡吧。”

    一旁的林加有點懵,眼睛眨巴眨巴,“燃哥,簡醫生啊?”

    “嗯。”賀燃把手機擱桌上,“下次見麵叫她嫂子。”

    “我不叫,就叫姐,顯年輕。”林加笑嘻道:“啥時候的事,都沒見你動靜呢。”

    “她看上我很久了,但擰兒巴勁的才答應沒多久。”賀燃迷之自信,摸出煙,林加趕緊給他點上,“燃哥,我覺得簡醫生特別好。”

    “廢話,不然我怎麽稀罕她稀罕得要死。”賀燃彈了彈煙灰,把手上的繃帶纏緊了些,突然說:“把手上這樁活結了,我打算換個事掙錢。”

    林加不可置信,“哥,你不收債了?”

    “不收了。”

    “為什麽?”林加無法理解,“你這兩年在圈裏打出的名聲,可不愁沒活接啊。”

    賀燃沒說話。

    “雖然辛苦,但好歹錢掙得夠,加上你都經驗豐富了,也不算太危險。”

    “不危險?”賀燃抬眸,瞥了眼自己受傷的手,“今天晚一秒,這刀子就往你身上捅窟窿了。”

    這迴輪到林加沉默了,好一會,他才問:“是不是為了簡醫生?”

    煙氣升騰,薄薄一層彌散半空,成為此刻唯一的動靜。

    賀燃的指腹捏著煙尾,轉了兩圈,終於承認:“她有體麵工作,接觸的人都是往上走的,咱們收債雖然也能圖個溫飽,但說出去還是遭人笑話。我想跟你嫂子好好走下去,讓女人難堪,這不男人。”

    林加低著頭,眼眶子都有點紅了。

    賀燃看他一眼,聲音輕,“你別多想,生活本來就是操蛋玩意,能好好活著,就是本事。”

    林加眼裏有了淚花,“其實我都知道,好多人都瞧不起我,也就這兩年掙了點賣命錢,但在人家眼裏,我還是個混混。”

    “混怎麽了?你養活這個家,丟人?”賀燃拍了拍他的肩膀,“出息點!眼淚比娘們還多。”

    “我也不想的,但我沒法子。”林加用手背蹭了把臉,鼻涕眼淚糊了一手,“我媽那病一個月透析就得六七千,娃出世也就這幾天了。”

    不僅得掙錢,還得掙多一點。

    賀燃看得明白,但人事天命麵前,安慰和勸解都

    是無力的廢話。

    他兩手搭在林加肩膀上,傷口疼得叫囂也不鬆開。

    “你給我記住了,養家糊口是男人的責任,老天爺給你擺了這一道,你沒法怪它。”賀燃聲音淡,卻有力,“以後有需要哥幫忙的地方,哥會盡力,一定。”

    林加的情緒穩住了,“那燃哥,你想換什麽工作?”

    “沒想好。”賀燃說:“我不幹了,但手上的資源我都給你,老姚那邊介紹的,也都轉你身上。你聽我一句勸,過了這個坎,也收手找個正經活。”

    林加點頭答應,“燃哥,你休息吧,我明天載你去換藥。”

    “我去洗個澡。”一天雞飛狗跳,身上都膩了。

    傷著的手抬高沒沾水,簡單衝洗了番,賀燃迴屋給陸悍驍打了個電話。

    “我正想你呢,燃燃。”陸悍驍醉意熏熏,一接通就來勁了,“來不來玩啊。”

    “傻逼。”賀燃把手機拿遠了點,裏頭在蹦迪,“你給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

    沒多久,陸悍驍聲音正常了點,“說說說。”

    “我問你,簡皙她家怎麽樣?”

    陸悍驍一聽就明白,“她爸管事的,她媽賣洗潔精的。”

    賀燃有點想揍他,“好好說。”

    “潔犀日化,她媽開的。”

    “我日……”賀燃沒忍住,這企業太出名了。

    “你想日我啊?靠,我是你兄弟呢,你咋能這麽頑皮呢。”陸悍驍叫嚷:“行了行了,成全你,308房,小陸招待所等著你。”

    賀燃把手機丟床上,算好時間,覺得那頭屁放完了,才重新拿起。

    “我丈母娘性格怎樣?”

    “強。”

    “我嶽父呢?”

    “牛。”

    “我那影帝弟弟呢?”

    “逗。”

    “你覺得她家能同意嗎?”

    “我覺得你挺臭不要臉。”陸悍驍太吃味了,“什麽你嶽父你丈母娘的,我妹妹答應了嗎?”

    賀燃大爺似的,“別廢話,愛幫不幫。”

    “我敢不幫嗎?你都要日我了。”陸悍驍哈哈哈,“放心吧,也沒那麽嚇人,她家氛圍挺好的,她媽媽沒事的時候就愛練練拳擊,別擔心。”

    賀燃有點想跳進屏幕,送他一根愛的雙截棍。

    “不說了,掛了。”

    “別別別,燃燃,來幫我擋酒。”陸悍驍叫道。

    “傻逼,喝成二百五。”賀燃說,“改天來找你談正事。”

    陸悍驍腦子還有點兒短路,握著手機心想,“二百五不就是傻逼嗎?罵人還帶雙份的,這燃燃還和以前一樣野,從不吃虧。”

    ———

    簡皙下鄉的地兒挺偏僻,這是年前院裏最後一次愛心活動,市一院的婦產科是省重點科室,搞事情從不作秀,紮紮實實地幹活。

    這迴住的地方條件不好,窗戶玻璃缺缺磕磕,一整晚都往裏頭灌風。簡皙和兩個小護士住一間屋子,她們剛畢業,年紀稚嫩,十分活潑。

    “簡醫生,你剛在外邊是和男朋友打電話嗎?”

    簡皙正在泡腳,“對,是視頻,信號不好。”

    “簡醫生,你男朋友是上次在醫院門口接你下班的那個?”小護士來神,好奇問。

    “哪次?”

    “開卡宴的。”

    都以為是陸平南,簡皙說:“不是,我男朋友沒開車。”

    簡皙待人和氣,沒什麽擺譜的架子,小護士膽子大了些,“簡醫生,你和你男朋友怎麽認識的?”

    簡皙笑,“查戶口啊小姑娘。”

    護士年紀小,忽然的情緒低落了:“我覺得畢業後,好多事情身不由己。出了校園,我爸媽就覺得我是大齡女青年,一個勁地催我找對象。”

    簡皙靜靜聽著。

    “其實我也想找男朋友,但省城和我們小地方不一樣,有錢的,漂亮的真多,我沒本地戶口,也沒錢,喜歡的看不上我,喜歡我的,說實話,如果他太差勁,我也懷疑自己會沒勇氣陪他從零開始。”

    簡皙腳擦腳,水聲兒晃晃蕩蕩,她聲音輕:“沒別的,隻是這個人你不夠喜歡。”

    小護士不明白,眨巴眼睛看著她。

    簡皙笑著說:“喜歡的程度和勇氣是對等的,當你的感情到了一定濃度,心甘情願的陪伴就會自然而然地發生。不需要刻意,更不需要自我說服。”

    小護士似懂非懂,“簡醫生,你好明白啊。”

    “我吃過虧呀。”簡皙語氣輕鬆。

    她在陸平南那吃過一個叫暗戀的虧,學生時代濃烈炙熱的喜歡,在得不到迴應的歲月裏,慢慢地做著減法。

    直到遇見賀燃,他推動著這道算數題,讓結果歸零,讓感情新生。

    想到這,簡皙心裏跟嚼了蜜桃似的,甜汁在身體裏橫衝直撞,她拿出手機,給賀燃發了個“麽麽噠”的表情過去。

    很快,賀燃迴複了,語氣還挺兇:

    [擼管到一半,被你這聲短信提醒給嚇萎。別找事,不然迴來要你死。]

    簡皙邊笑邊迴:[怎麽個死法啊?]

    賀燃:[爽死。]

    “老流氓。”簡皙低罵,卻抑製不住地笑出了聲。

    義診活動在兩天後準時結束,主任在大巴車上開恩了,“這次活動能夠圓滿完成,並受到市裏領導的高度讚賞,離不開各位同仁的努力,晚上聚餐,然後去老地方唱歌!”

    最後音兒往上飆,“可以帶家屬!”

    鼓掌聲吆喝聲興奮整個車廂。

    簡皙摸出手機,給賀燃發微信:

    [晚上科室有活動,你和我一塊去嗎?]

    賀燃沒迴複,而是直接電話過來。

    “到哪了?”

    “剛出發。”

    “你們有什麽活動?”

    “唱歌。”簡皙問:“你想來嗎?”

    “我想見你。”賀燃說:“我這邊有點事,忙完就去。”

    簡皙應聲,“好,到時候我把地址發給你。”她把頭扭到一邊,小些了聲音,“那,晚上見。”

    賀燃低低笑,“乖。”

    簡皙被他的笑勾得臉發燙,“嗯”了聲,“拜拜。”

    “別在電話裏嗯。”賀燃突然沉了音:“晚上,你好好‘嗯’給我聽。”

    過了好久,身邊的小護士結束和同事聊天,迴過頭“咦”了聲,“簡醫生,你很熱啊?”

    不然怎麽拿張報紙扇風,扇得還挺來勁。

    ———

    “燃哥,給,喝點兒水。”林加見賀燃沒講電話了,才遞過去一瓶,“你要有事就先走,我這裏一個人沒事。”

    賀燃擰開瓶蓋,“我答應了陪你把這樁活幹完,再說了,這個欠債人猛的很,你一個人別吃虧。”

    林加點點頭,“燃哥,傭金你拿七成。”

    “別給我作。”賀燃皺眉,摸出一支煙咬在嘴裏沒點,“都歸你,行了,盯著人。”

    上次在停車場

    雖被欠債人劃傷,但接了的任務硬著頭皮也得上。兩個人得了消息,在街口蹲點了一下午,說是那人晚上會來應酬。

    冬日的天色一到五點就迅速變沉,水霧蒙蒙特別凍人。

    欠債人果然出現,前唿後擁一大堆人,不是動手的好時機。

    賀燃說:“跟著,找機會。”

    兩人祟祟蹤其後,看清了飯店名和包廂間後,守在大廳等時機。

    又是一個小時,林加半道接了個電話。

    講完後,他對賀燃一擺手興奮道:“燃哥,可以收工了!錢還卡上了,老板剛收到!”

    賀燃起身,“確定?”

    “沒問題的,老板親自打過來的。”林加拿手機給他看,“158的號碼。”

    賀燃拿出自己的手機,核對無誤後,放下一顆心,“走人。”

    林加心情大好,“哥,吃肉串去。”

    “不去。”賀燃雙手插袋,腳步加快,“我得迴去親我老婆。”

    林加手機又響了,賀燃停了會,側耳。

    “老板,是,我是。啥?我靠!行行行,我們沒走。”林加神情急切,“燃哥,那人耍炸,錢沒打全!”

    “我日。”賀燃眼浮厲色,“走,堵人!”

    兩人往二樓廂廳跑,“你守樓梯口,上邊我去。”

    分工行動,終於在樓上散席的時候把欠債人攔截。

    賀燃滿身戾氣,緊唇抿嘴,操起一根掃把,“你他媽給我站住!”

    他屈膝,把掃把往膝蓋上一折,瞬間斷成兩截,尖頭的那段往牆上一甩,“管閑事的先管好自己的命!”

    本來蠢蠢欲動的朋友都犯怵了。欠債人嚇得往樓下跑。

    賀燃一把沒抓住,大喊:“林加。”

    “在這呢!”林加跳出來堵住。

    但對方也是個猛漢,拿起欄杆上的一盆栽砸向林加的臉。

    “哎呦!”林加吃痛,讓他給逃走了。

    賀燃從後頭趕上,怒道:“操!追!”

    ———

    七點,科室聚餐近尾聲。

    小護士扯了扯簡皙的衣袖,“咱們主任瘋了呢。”

    簡皙小聲告訴,“他喝點酒就這樣,信不信待會去ktv,主任能表演廣場舞。”

    小護士樂得捂嘴笑。

    “大家吃飽了嗎?”主任醉意上臉,紅撲撲的,“吃飽了就轉移戰場,向ktv進軍!”

    十來個人走向外麵,簡皙把圍巾戴上,小護士挽著她的手。

    “簡醫生,你這圍巾是巴寶莉的哎!”

    “別人送的。”

    “男朋友啊?”

    “嘖嘖嘖,又查戶口了。”

    邊走邊閑聊,有說有笑。但剛走出飯店,就聽到前麵傳來叫嚷聲。

    “打架了,打架了!”

    不知是誰廣而告之,大家都湊過去看熱鬧。小護士拖著簡皙往前邊擠,“讓一讓,讓一讓。”

    簡皙哭笑不得,隻得跟著往前,結果這一抬眼,就跟劈了雷一樣。

    三五米遠,好幾個人撲騰扭打,手腳亂飛,叫聲徹天。

    一個矮胖中年人被摁在地上,騎在他身上的男人囂張熱血。

    賀燃抓著欠債人的頭發,使勁往後拉,“敢打老子弟兄,我他媽廢了你!”

    “呀,那人被打得好慘,眼睛都腫了。”

    “都是些混混,看看那兇悍樣子。”

    “噓,你小點兒聲,小心挨打,他們可暴躁了。”

    “怕什麽,報警都抓起來。”

    流言耳語交接不斷,像是一道界限分明的距離。人們站在至高無上的正義方,鄙夷唾棄那群他們眼中的敗類。

    小護士叫了好幾遍,“簡醫生,簡醫生?”

    簡皙什麽都聽不見,目光定在幹架幹得酣暢淋漓的賀燃身上。

    而聽到那句“簡醫生”,揮拳正爽的男人身體僵住,不敢置信側過頭。

    視線相對,如火又如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簡皙,她邁步,眼神義無反顧朝賀燃靠近。

    賀燃暗罵一聲,“我操!”飛快起身,“林加,撤!”

    然後沒看簡皙一眼,抓著滾落一圈灰的外套向反方向跑。

    賀燃身上有傷,昨天被刀劃破的手掌也裂開見了紅。

    他不能迴頭,不能去相認,他心裏隻有一個想法,讓自己滾得遠遠的,一定不可以讓他女人承受惡意的目光和連帶的委屈。

    一定不能。

    簡皙被他刻意的生疏殺了個措手不及,站在原地靈魂出竅一般。

    賀燃他們沿著小道跑上天橋

    ,撒命似的十幾分鍾後才停下,賀燃氣喘籲籲,撐著天橋欄杆大喘氣。

    他手機在震鈴,一遍又一遍。

    林加催促,“燃哥,接啊!”

    賀燃心裏擰巴一團,跟摸了個燙手紅薯似的。最終還是不忍心,重重按下通話鍵。

    他還沒開口,簡皙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賀燃你混蛋!”

    賀燃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

    “你躲我幹什麽?”簡皙特別崩潰,“你躲也沒有用,我都告訴同事,這個打架的混混就是我男朋友!”

    賀燃心一抖,就像多年蒙塵的舊機器被重新喚醒,動了,活了,熱了。

    “簡皙……”

    “記起我名字了?那你迴頭啊,迴頭。”

    賀燃飛快轉身,天橋那端,紅了眼的簡皙一身白羽絨,跑得唿吸劇烈。

    她踏上最後一層階梯,委屈地看著賀燃。

    “你好難追,不認我,還不等我。幹嗎,想分手啊?”

    賀燃咬著槽牙,腮幫緊緊的,起先還是用走的,最後越跑越快,一把把人抱住。

    簡皙撞了個滿懷,她聲音啞,“跑啊,怎麽不跑了,好馬不吃迴頭草,你還迴頭幹什麽?”

    賀燃輕輕笑出了聲,說:“吃你啊。”

    然後摟緊簡皙的腰,低頭落了吻。

    舌頭是滑的,氣息是熱的,手裏的女人——

    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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