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被何清清記掛的阿夏踢開了一扇房門,腐朽的木門直接碎裂成了幾塊,揚起一片塵埃。


    她捂了捂鼻子,邁步進去,看見了一具屍體……不,準確來說是白骨,身上的衣服腐朽而破爛,保持抱著膝蓋的動作蜷縮在床頭。


    末世裏很多房子裏都有屍體,就像野外的野獸一樣,死在哪裏,就在哪裏等待腐爛,運氣好就此安靜下來,不被打擾,運氣不好遇到一些饑腸轆轆的野獸,被拆得支離破碎。


    以前災難剛發生時,經常看到腐爛的屍體,有橫屍在屋子裏的,有趴在床上的,也有直接躺在街道的,隨處都能見到。


    隨著時間過去,漸漸的都消失了,有些運氣好留下的,也隻剩白骨。這就是時間的力量,十三年過去,已經無法探究它當初是怎麽死的,是餓死,還是病死,又或者看不到希望選擇安靜離開。


    她也無意去了解,打開櫃子從裏麵翻找片刻,衣服大多都被蟲啃了,破破爛爛,又在廚房裏尋找一番,好在有個磨刀石,被她塞進帆布包裏,然後退出去,走向下一個房屋。


    想了想,她又折返迴來,把床上的床單掀起,朽爛的床單已經吃不住多少力,但一架白骨還不至於兜不住,隻是那顆腦袋被這樣一動就掉落下來,和散掉的骨頭一起被阿夏打包拎出去。


    來到外麵,她剛剛來的路上有個坑,現在直接放進去,然後用土埋起來。


    末世裏的入殮師。


    阿夏低頭看看這個小坑,她埋葬了一個人。


    也許末世裏已經不講究埋葬這迴事,像蟲鳥野獸,死在哪就腐爛在哪,但是,她覺得還是埋下去好一點,盡管她是一個陌生人。


    這大概是隻屬於人的執念,除了人之外,沒有什麽東西會想著埋葬。


    把坑填好,她長出了口氣,沒有為什麽,隻是想了,所以她就做了。


    運氣很好,路上有這麽一個鎮子,安靜無比。鎮子上前兩年應該還有人生活過,隻是近兩年才沉寂下來,最後的人也死了,她找到了幾件可以穿的衣服,在房間裏直接換下來,給自己穿上新衣。


    對著鏡子照了照,很不錯——指大小合適,深色的風格也不顯眼,而且耐髒。


    這是一次孤獨的旅行,沒有人再一次次擋在她身前,她也不再需要。


    阿夏在鎮子裏轉了一圈,找出來六具白骨——隻是相對完整的,還有一些零散的骨頭也都被收起來,然後一起埋進大坑裏。


    “當初那一路陸安死了多少次?我記不清了,星期六,你保護的人已經變得強大。”


    阿夏眼神平靜地站上鎮子裏最高的天台,風吹動她的衣角獵獵作響,眼前是廣袤的平原,一望無際。


    從背後望去,她的背影顯得寂寥而孤獨。


    這一路她遇到過野獸,短短幾分鍾就能把野山羊啃食殆盡的黑色螞蟻,見到過河裏龐大的黑影,也看見了荒無一人的城市,空蕩蕩的,一座座高樓如墓碑般聳立。


    那裏麵確實有很多屍骨。


    以及一個個無家可歸的幽魂。


    所謂的聚集點不存在,最多是如他們當初那樣,幾個人紮堆,因為沒有新生的孩子,整個世界都在死去。


    在災難剛開始的那幾年應該是有大型聚集點的,隻不過隨著時間推移,幸存的人已經支撐不起聚集了。


    能生孩子的大多去了空間站,留在地麵的,即使懷孕也多數是死胎,畸變是很少數,小錦鯉算是個意外。


    ——如果當初沒有空間站,人類也許能強行再續一些年頭,但沒有如果,最終他們都是被拋棄的。


    現在末世的第十三年,短短十三年,地麵被放棄的人們已經到了尾聲,這一路,漫長且荒涼。


    這是人為的,如陸安所說,地麵如此加速死去的原因,是刻意為之。


    阿夏極目遠眺,手掌摩挲著光滑的刀柄,最終走下樓去了。


    那一切與她無關,她隻想活下去,隻有陸安才對災難產生的原因感興趣,而他們從來想的都是如何度過災難。


    星期六很不聰明。


    在這裏度過一夜,阿夏做夢了。


    她夢到了災難前美好的一切,路上車水馬龍,每個人都穿得光鮮亮麗,幹淨得體,包裏裝的不是食物和水,而是書本和工具還有化妝品,人人低著頭,拿一個小盒子用手指頭點玻璃片。


    哦,那叫手機來著。


    災變後十三年的時間,真的會讓人記憶退化,手機這個詞都變得陌生。


    高樓大廈在陽光下反射著璀璨的光輝,與現在死氣沉沉的樓房不同,它是會閃光的,到了夜晚,上麵的燈火亮起,金碧輝煌。


    廚房裏有燃氣灶,不用燒柴,直接一擰就能點火……


    隻是菜怎麽燒焦了?


    阿夏在黑暗裏睜開眼睛,窗外是淺淺的蟲鳴。


    果然,還是燒柴最好用,災難前的世界也不是什麽都好的。


    她翻個身,想著災難前,其實末世生活過久了,就會逐漸忘記曾經的生活,把現在的一切當成習慣。


    隔天的天氣很不好,從早上就開始下小雨,下到中午,雨勢變得越來越大。


    一條野狗從外麵衝進來,然後被阿夏手起刀落,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她拆了一個木質沙發,點起火在空樓房裏準備午餐。


    接了一盆雨水,支在火上煮著,狗腿肉咕嘟咕嘟,由生轉熟。


    阿夏蹲在門檻,抬眼望著窗外雨幕,她忽然想起了上學的時候,也是有這麽大的雨,放學很多同學都站在屋簷下,等父母來接。


    有些同學是撐傘的,坐在後座車子一動,雨傘就被吹得翻過去,傘骨也被吹壞。


    父親騎著電動車,帶了一個很大的雨披,把她整個人都罩住,坐在後座上,能聽到雨水劈裏啪啦打在身上的聲音,隻是被隔絕在雨披外麵,天地蒼茫間,那輛電瓶車軋起一路水花。


    然後呢?


    阿夏努力迴想,那些迴憶卻斑駁不清,畢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好像有個怪物吃掉了她的過去,把那些畫麵啃食得支離破碎,隻是偶爾打個嗝兒,便讓她迴憶起一些往昔的畫麵。


    嗯……對了。


    期末考試完,他們還互相查看分數,暑假裏約在一起寫作業,隻是後來作業不用交了,因為末世來了。


    一晃眼她已長大,大多數人永遠留在十幾歲,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了。


    阿夏裹了裹衣服,身上有些冷,站起來在空房子裏活動一下。


    那些迴憶,像山間的霧氣一樣被風吹散了。


    狗肉熟了,她伸手去拿,卻被盆子燙了一下,一個水泡很快鼓起,阿夏用手指掐破,短短幾秒,傷口恢複如初。


    她也越來越不像一個人了,唯有迴憶,才能讓她感覺到自己還是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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