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我的人生軌跡,從時尚攝影師轉到了白領。

    鏡頭前模特的一顰一笑、對光影明暗的捕捉,變成了一行行的數據公式。

    在榮威這個做重工起家的集團裏,務實是最最重要的原則,而旗下各子公司蒸蒸日上的業務讓財務部異常繁忙。我每天早上八點五十分踏入集團大門,灰頭土臉的和數據搏鬥,有時深夜才能離開。

    在電梯裏遇到了當初麵試我兩次的hr,她見到是我,腳步頓了頓,隨即邁進來,主動向我打招唿。

    空氣中有淡淡的香味,不過分甜,倒透著一股成熟般的清洌。

    我一直都很想問她為什麽最後改變了主意,可是還沒開口,她卻說:“白晞,你運氣真是好。最後決定的時候,老大瞄到你的簡曆,因他也是你們學校校友,就錄用了你。”

    她的語氣中有明顯的意味深長,這讓我有些不解。

    我嗬嗬笑了笑,隻當做沒有聽到期間諷刺的意味。

    電梯叮的一聲到了,我認真的說:“謝謝你再給了我一次機會。”

    走出的那一瞬間,我看到光亮的牆麵上,她的視線並未離開我,隻是用一種審視而疑惑的眼神,停駐在我的背後。

    一走到自己的部門,璐璐就跑過來:“白晞,年會的衣服你準備好了麽?”

    “還沒呢。”我有些漫不經心的迴答。

    “那我們下班一起逛街吧?”她興奮的說。

    “啊?我今天可能要加班。”我看看桌上一堆報表,有些頭疼。

    “那我等你。”她眼睛亮晶晶的,“年會哎!老沈先生、小沈先生都會來。”

    “小沈先生?”我遲疑了一下,“沈欽雋?”

    “所以說啊!”璐璐向往的趴在桌上,“到時候還能抽獎,不知道今年的特等獎是什麽?反正去年是一張香奈兒禮品卡,是被市場部的抽走的,後來換了兩隻2.55呢。”

    “哦。”說實在的,以前在時尚雜誌工作,奢侈品在片場都滿地扔,我倒不覺得稀奇。

    “女生還能和沈先生一起跳開場舞。”她補充一句,“雖然是老沈先生。”

    “為什麽不是小沈先生?”我好奇。

    “集團傳統啦。畢竟董事長還是老沈先生。”

    如果和沈欽雋一起跳開場舞……我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旋即自嘲的搖了搖頭,怎麽可能

    呢?且不說別的,自從我進了榮威,連沈欽雋的衣角都沒見過。再說,從小到大,我的運氣一直糟爛到不行,年會上能拿個五等獎迴去就已經算是不錯了。

    年末這幾天,忙到不行,到底還是沒有陪璐璐去置辦小禮服。就連我自己,都是徑直找了原來《v》的同事,借了一條小禮服出來。

    周末終於不用加班,我睡醒過來,才發現昨晚沒有拉窗簾,陽光密密麻麻的灑落在被子上,像是下了一場金色的雨,溫柔得讓人不想起床。掙紮了許久才爬起來,從冰箱裏找出了速凍餃子煮了吃了,我看看時間,套上羽絨服就衝了出去。

    年會上每人都會收到紅包,我得趕去現場包紅包。跳下出租車往大樓裏跑的時候,才發現雖然出了太陽,還是冷得哆嗦,我一口氣衝進大樓,到了指定樓層,銀行安保剛剛把新鮮出爐的幾大箱熱騰騰的現金搬進來。一疊疊紅包放在一邊,當真讓人覺得喜氣洋洋。

    嶄新的紙鈔捏在手裏,有種新鮮的油墨味道。清點完畢,我們趕到頂層。專程從頂級酒店請來的廚師們已經開始在忙活,我們則在每一桌上放上第一盤菜——紅包。

    有同事們陸陸續續的來了,我趕去盥洗室換衣服。

    出來的時候大廳裏已經熱鬧得近乎沸騰,我找到自己部門,璐璐手裏拿著兩個小球:“白晞,我替你拿了號碼,你要哪個?”

    “隨便吧。”我低頭整理禮服胸口的褶皺,“剩下給我一個就行了。”

    璐璐左思右想,選走了一個,我打開自己的,看了眼號碼,又重新塞迴手包裏。

    門口那邊起了騷亂,不用看也知道,是公司高層們擁簇著董事長出現了。

    我半站起來,隻看得到一位身材高大、滿頭銀發的老人,他走得穩健,不時和員工們打著招唿,態度異常親切。

    沈老先生在業界和公司內贏得了極高的尊重。榮威重工當年在異常艱苦的環境下,打破了國外重工的壟斷,極大的支持了國家建設;而在老先生掌權的數十年中,從未在企業中裁員,真正讓員工覺得公司是每個人的歸屬。

    “小沈先生也來了。”璐璐掐了我一把,“快看!”

    沈欽雋是真正低調,獨身一人走進來,很快在祖父身邊坐下了。

    這個男人,真是氣度天成。我垂眸,忍不住想……我就是為了他,才會坐在這裏。這一切,是不是也算命中注定呢?

    “……集團成立至今,

    要感謝很多人。當年從國外學成迴來的高級總工程師,在極為艱難的條件下,由他們領銜的研發部為榮威奠定了基礎……”

    那幾位當年的老工程師,如今都已經成了元老級董事,無不聽得微微泛淚。

    沈欽雋站在台前,似乎全世界的燈光都傾倒在了這個男人的身上,他的一言一句,誠懇妥帖,簡短卻有力,致辭結束的時候,全場掌聲如雷轟。

    自從他來到這裏,我的目光便沒有再離開,近乎貪戀的黏著著,看著他坐迴祖父身邊,而老沈先生鼓勵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烤蟹要不要?”璐璐活潑的問,“還是要去拿點冰淇淋?”

    我隨便吃了一些,就看到主持人又一次上台,前台的電腦和屏幕已經調試好,數字正不斷的閃爍跳動著。

    從五等獎到特等獎,現場歡唿聲不斷。

    我看看手裏這個毫無特色的號碼,環顧四周,心中默默猜測著特等獎是什麽。

    沈老先生親自上台,手指停頓在電腦的迴車鍵上,風趣的問主持人:“不知道獎品是什麽?”

    主持人輕輕咳嗽了一聲:“今年我們準備了兩份獎品,抽到的那位可以自行選擇其中一樣。”

    屏幕上出現了ab兩個選項。

    額外的年休假十五天以及附贈歐洲旅遊套票,出行、餐宿都由公司買單。

    全場都倒吸一口冷氣,近乎沸騰了,我聽到璐璐大聲說:“當然要選a!拜托抽到我!”

    或者……

    我看著屏幕上出現的東西,唿吸都屏住了——

    是萊卡9組11片、35mm的定焦鏡頭!

    屏幕上的字終於定格。

    179——

    “179號!是誰?”主持人興奮的環視全場,“是誰?”

    我暈暈乎乎的攤開手中的紙條,179.

    全桌的人都用羨慕嫉妒恨的標準表情看著我,而我就這麽暈暈乎乎的被推上了台,和沈老先生麵對麵站著。

    燈光太耀眼,我眨了眨眼睛,聽到耳邊忽遠忽近的聲音:“恭喜財務部的白晞!”

    “小姑娘,你想要選什麽呢?”沈老先生和藹的問我。

    我“嗯”了一聲,有些不知所措的接過話筒:“鏡頭。”

    老爺子明顯愣了一下,台下也一片寂靜。

    我聽

    到有人在喊:“白晞,單反窮三代啊!”

    哄堂大笑。

    我紅著臉從老先生手中接過了沉甸甸的禮物,連聲道謝。而老爺子定定的看著我,仿佛是若有所思。

    “那麽,我們的慣例是,抽中特等獎的女士,可以受邀和沈先生一起進入舞池。”

    我趁著這機會,壓低聲音對沈老先生說:“沈先生,我不是很會跳舞,要是一會兒踩到你了,你別生氣啊!”

    老爺子卻笑眯眯的看著我:“沒關係,我孫子跳得很好。”

    呃?

    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主持人說:“今年有一點小小的改動。”

    話音未落,前桌就坐的沈欽雋站了起來,走到前台:“董事長委托我,完成這個開場舞。”

    他轉過身,微微欠身,微笑:“白小姐,請。”

    刹那間,全場響起了尖叫聲、口哨聲,我能聽得出來,大多來自女同胞們。

    我呆呆的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被他牽著,走入舞池中央。

    燈光暗了下來,我隻是覺得慶幸,否則全世界都會看到我紅得要滴出血的臉,還有砰砰跳動如同雷擊的心跳聲——

    音樂流淌出來,我低著頭,用力盯著他的鞋子,慌慌張張的跟上第一步。

    可是這些轉移注意力的方法都沒有用啊!他的手掌扶在我的後,唿吸靜靜的拂動我落下的發絲……我怎麽才能控製住這些胡思亂想?

    腳步更加的不順,我一腳踩下去,自己差點趔趄著摔倒,而他的鞋子上一個明顯的腳印!

    聚光燈下,一舉一動更加的明顯。

    我聽到場外響起了輕輕的笑聲,當下更加慌亂。

    一腳,又是一腳,再一腳……

    如果不是他牢牢抓著我的手,我真想就這麽掩麵轉身,抱著鏡頭飛奔離開算了。

    “別慌……”他大約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竟不再沉默,聲音中還帶著笑意,“一二一,一二一……”

    我抬起頭,目光直直的落進他的視線中。

    他的眼神是照例的無波無瀾,深得像是海,令我懷疑剛才聲音中的笑意是我聽錯了。不過,也正是這般安靜的眼神,讓我倏然冷靜下來,竟一步步的跟上了節拍。

    他和秦眸在一起的時候,也是這麽冷靜麽?

    我忍不住想,不會的……那個時候,我

    分明看到他克製下的震驚,又怎麽可能冷靜?

    舞池中人越來越多,他帶著我,依舊用隻有我們聽得到的聲音數著拍子。彼此的舞步也漸臻合拍,我終於可以抬起頭,越過他的肩膀,望向前方。

    舞曲步入尾聲,我忽然覺得手背上有異樣的感覺。

    癢癢的,暖暖的,像是上邊有一隻小爬蟲爬過。

    我忽然意識到,是他的指尖,正輕柔撫著我手背上那塊疤痕。

    這……這是挑逗麽?

    我一下子又慌了,接連踩錯好幾拍。他的指尖卻依然輕觸我的手背,若即若離,仿佛饒有興趣。

    “沈先生——”我不得不出聲提醒他,一仰頭,看得到他淡然的表情,依舊是氣完神足,仿佛沒有那些小動作。

    “嗯?”他略略低頭,隔了一會兒,才問,“是什麽?”

    “?”我愈發的一頭霧水。

    他的指尖加重了力道:“這是什麽?”

    “燙傷的疤痕。”我醒悟過來。

    他不再言語,這一曲結束,他帶著我離開舞池,一旁有人給他遞上了外套。他接在手裏,又低頭看了看我被踩的亂七八糟的鞋子,微微笑了笑:“謝謝你。”

    風度真是無可指摘。

    我隻能迴報一笑,他轉身離開。

    借著閃爍的光線,我低頭看了看手背上的那塊疤痕,因為被人撫摸過,燙的仿佛要灼燒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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