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文淑囂張道:“這宮裏哪裏輪得到喪家之犬在此亂吠,起開!”


    護城軍軍士得令,一腳猛踹,靜如死死抱住軍士的腳,周圍人樂得看熱鬧。架住琳琅左右的軍士,再抬一腳踹了靜如一個窩心,靜如當場痛得口吐鮮血。


    琳琅心疼得飆淚。“住手!靜如年老,又無過!拿她撒氣有什麽意思?既然是衝著本宮來的,那就把蓬萊殿其他人都給放了!有本事耍陰招,沒本事堂堂正正跟本宮對簿麽?既然牽扯到皇上,就不僅僅是後宮一個小小的宮闈局可以查辦的,涉案人等一概讓大理寺查問,本宮涉及,淑妃又豈能獨善其善!”


    “妖婦!你想把本宮拖下水,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這一招逼得邵文淑急火上頭,衝上前一巴掌甩過去,卻被琳琅敏捷地一手掐住她的手腕。


    琳琅甩開她的手,讓邵文淑始料未及,琳琅自小粗使慣了,看上去瘦小,必要時還有三分氣力。“淑妃自重,莫非心虛得很!”


    邵文淑趔趄退後一步,唿喝道:“胡言亂語!衛將軍,此等妖婦淫穢後宮,賄賂官員,還不速速拿下!”


    兩邊軍士架住琳琅的雙臂,衛良上前說道:“賢妃娘娘,證據確鑿,末將得罪了!”


    邵文淑長舒一口氣,自以為塵埃落定,關押入慎刑司,隨便一項罪名就夠琳琅剝皮削骨,誰曉得人還沒有走兩步,卻聞擲地之聲響起:“慢著!”


    循聲望去,張希賢掌著拂塵,堂皇站在宮門正中央,邵文淑充血上腦,眼見就要把琳琅拿下處置,卻跑出個站不穩隊伍的張希賢,她沒好臉色道:“大監怎麽來了?本宮正在處理後宮事務,大監請迴。”


    張希賢清脆道:“請問淑妃娘娘是以何種職銜來處置賢妃娘娘?恕老奴不才,您二位可是平起平坐呐。”


    邵文淑一時被張希賢塞了口,嗆聲道:“賢妃之罪,人贓俱獲,本宮是為後宮正本清源,以慰皇上之憂心。”


    殿外傳來訝然之聲,眾人迴首望去,目光所及之處,一身五爪金龍騰雲金邊朝服在晨光烘托之下,猶如神人下凡,不可褻瀆。尉遲珩膚白凝脂,高頎俊朗的站在光影下,所有人都注目而視,的確是當今皇上無疑!他神采奕奕,一臉肅然,問道:“朕何時煩勞淑妃為朕的後宮溯本清源了?”


    淑妃見狀,兩股顫顫,差點癱軟下來,幸虧左右侍婢芷雲和芷芳攙扶著,她才沒有當即露怯。她佯裝耿著脖子,屈膝一福,“皇上,您醒了,臣妾便心安了。臣妾一直心憂皇上安慰,慎刑司調查之下,皇上此番中毒,乃是賢妃所為,所以臣妾自作主張,希望能為您分憂。”


    架著琳琅的護城軍軍士見皇上走上前來,不敢再觸碰琳琅,趕緊鬆手彈開,衛良心知大禍臨頭,怯怯退後。尉遲珩的目光在蓬萊殿中逡巡,一眼不錯地看向琳琅,衣飾樸素大方,妝容得體,顯然是精心準備過了,琳琅該是料到了淑妃會拿她開刀,不想露出孱弱的一麵,誰知他彷如從天而降,救她於水火。


    琳琅抿唇一笑,皇上醒了,淑妃大勢已去了吧。接下去,她應該收斂心情看看皇上替她撥亂反正,為她討迴多日來受辱的公道。


    尉遲珩大步流星走進蓬萊殿正殿中,張希賢跟隨在後,迴身同在場的淑妃、賢妃,以及護城軍左將軍衛良說道:“皇上大病初愈,受不得風寒,各位進殿迴話吧。”


    尉遲珩端坐正殿之上,淑妃、賢妃站在殿中等候問詢。淑妃坐立不安,芷雲半步不敢離開,倒是琳琅氣定神閑地立在殿中,終於輪到她泰然自若地等一場好戲。從她多日前遇上繡衣使鄒明時候起,她心裏就有些暗落落的想法,皇上必定能醒過來,甚至他在鋪排一場旁人猜不透的戲碼。


    淑妃想獻殷勤,可發現喉嚨開始幹燒,心裏沒有底氣,腳步站在青玉墁磚上移不開,連身子都是顫顫巍巍的。


    尉遲珩聲如金石,“張希賢,穿宮闈局、禦醫局一幹人等到蓬萊殿中。”


    張希賢領命,白發老奴,行動飛速,一陣小跑煙雲似的消失人前。


    尉遲珩垂眼看殿中的琳琅和邵文淑,琳琅蒼白的臉色因見著他安然無恙而蕩漾起了嫣紅之色,邵文淑卻一臉愁雲慘淡,強打起精神。


    尉遲珩瞟了眼靜如,說道:“如今來了這蓬萊殿,越發沒有規矩了,都不知道給朕沏壺茶。”


    靜如正垂頭喪氣,聽到皇上發話要喝茶,連忙抬頭打起精神來,“婢子失職,婢子立刻去辦,勞煩皇上稍待片刻。”


    琳琅屈膝福身,說道:“是臣妾照顧不周,隻因蓬萊殿斷水月餘,故而沒有晨起燒水的習慣了。”


    尉遲珩一早料到了琳琅的苦況,卻沒有想到後宮眾人膽大包天,連蓬萊殿的水都敢私自斷了。但他隱忍著,好戲在後頭,眼下他要積攢下一腔的怒火,便道:“既然無水,如何沏茶?”


    琳琅迴稟道:“臣妾和靜如收羅了晨起的花露,偶爾下雨,便去收集雨水,以供日常生活之需。”


    琳琅說得雲淡風輕,可這些日子吃的苦頭,必定是苦澀難當,尉遲珩心中牽痛,臉上鎮定自若,唯有將這一局化解之後,用今後更周全的愛護來彌補這陣子的缺失。“賢妃苦況,倒是讓朕不甚明了。後宮之中,到底誰人獨大,居然可以把控後宮,讓朕的妃子吃盡苦頭?”


    琳琅麵色如常,仿似說的尋常之語,“皇上中毒,後宮中人人自危,大抵都要找出個因果來,既然尋不出來,自然要找個替罪羊。”


    尉遲珩神色凝重,瞟向邵文淑,“何人沒有朕的口諭,私自查封蓬萊殿,軟禁賢妃?”


    “這……”邵文淑半晌不敢說話,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抬頭見尉遲珩對琳琅和顏悅色的柔和眼神,心裏吃味酸澀。躬身站在一旁的左將軍衛良更是噤若寒蟬,原想著賣給邵元衝一個麵子,誰知居然惹出個大麻煩,若然處理不好,恐怕要斷送了他的前程和性命。


    說話間,宮闈局大太監張祥善,禦醫局一眾當值禦醫都紛紛入殿,見皇上安然無恙坐在殿上,訝異之餘,趕緊跪拜行禮。


    “臣等拜見吾皇!”


    琳琅斜眼一瞥,恰好看到邵文淑不自然的臉色,恰好此時靜如沏茶入殿中。靜如給皇上泡了一杯西湖龍井,琳琅衝著靜如說道:“來者都是客,靜如,替邵淑妃斟杯茶來。”


    尉遲珩接過靜如雙手呈上的茶碗,甜白釉瓷碗居然崩了口,連碗蓋都裂了兩條縫。邵文淑手中的茶碗也是破裂的,滾燙的茶水順著裂紋流在她手上,她驚得把茶碗摔裂在地。


    尉遲珩眸色凝重,問道:“賢妃,你這堂堂一個蓬萊殿,怎麽拿不出一個像樣的茶碗來待客?”


    琳琅裝作惶恐道:“臣妾失責。”


    靜如忙跪下應聲道:“婢子找遍整個蓬萊殿,實在是找不出一隻完好的茶碗來招待皇上和淑妃娘娘,懇請皇上恕罪。”


    尉遲珩把探究道:“此事真是蹊蹺了,這滿殿淩亂狼藉,連朕禦賜的茶碗都殘缺不全,朕倒是很好奇,這後宮到底誰敢如此膽大妄為,隻手遮天!”


    此事不言自明,皇上毒清蘇醒,賢妃之罪尚無定論,如今到了秋後算賬的時候了。不必等到賢妃開口,張祥善已經撲騰一個老元寶連滾帶爬跪在皇上跟前了。他一口老血迴不上來,縱橫後宮多年了,居然被邵淑妃蠱惑了,看扁賢妃沒有人脈,皇上又病入膏肓,就賣個人情給邵淑妃,誰曉得皇上這會兒神清氣爽興師問罪了。“老奴……老奴……因賢妃牽扯到皇上中毒一案,在賢妃殿中找到七花禁藥,慎刑司審訊中,賢妃貼身婢子親自寫下血書招認,老奴眼見證據疊生,於是派執行太監搜查蓬萊殿,以期盡快查出真相,還清白者一個真相。”


    尉遲珩壓製的一口惡氣終於是鎮不住了,一掌震碎手邊的花梨木桌幾。“大膽!沒有朕授意,好大的夠膽,這後宮到底是朕說了算,還是你這無知老奴說了算!蓬萊殿也是你這個嘴上沒毛的老東西可以隨意搜查的!”


    張祥善忙不迭磕頭認錯,朝皇上磕頭,再朝賢妃磕頭,他算是看明白了,過去在宮闈局,皇上給承歡殿送的禮特別厚重,倒是蓬萊殿尋常無幾,原來這都是障眼法,不過分偏愛,才是一種獨特的偏愛。“老奴處事不利,辦事莽撞,求皇上開恩,就賢妃娘娘開恩。”


    尉遲珩沉穩地掃視殿中顫栗的宮人,他大手一揚,說道:“張祥善,你倒是明白過來了,可惜太晚了。罷了,眼下朕暫時不辦你,去吧這三個月以來,往各宮中運送的進項簿都給朕呈上來,缺了一樣,朕便砍你身上一塊肉。”


    “是是是,老奴這便去。”張祥善嚇得連滾帶爬起身,朝尉遲珩行禮後,趕緊往宮闈局調動後宮的進項薄。


    滿殿皆是惶恐,皇帝是武將出身,兼具文士的儒雅,可是動怒起來,照樣雷霆色變。處置了宮闈局,該輪到禦醫局了,徐守衡首當其衝,尉遲珩目光如炬,看向徐守衡道:“聽聞徐禦醫為朕中毒一事廢寢忘食,經常在承歡殿中與淑妃探討,可有此事?”


    徐守衡趕忙跪下,聽到皇上喊他的名字,已經是汗流浹背,他認也不是,不認更不是,隻好硬著頭皮道:“臣……微臣是替淑妃娘娘請平安脈。”


    “這一項便算是說得過去。”尉遲珩朝張希賢使了個眼色,張希賢從寬大的袖口中掏出一遝白宣,尉遲珩接過張希賢遞上的白宣砸在徐守衡臉上,“徐禦醫不妨說一說,這是何物?”


    徐守衡撿起墁磚上一張張賬單,一筆筆一單單都是他豪賭欠下的單據,他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解釋,也無從解釋。“微臣……”


    尉遲珩問道:“這疊單據共計一萬九千八百兩,以你每月的月俸,恐怕十年都不夠你償還,何以月前居然悉數還清?”徐守衡崩潰得癱倒在地,皇上昏迷在床,初初醒來就如此洞悉世情。“朕百思不得其解,到底徐禦醫何德何能,區區幾日便籌到萬餘兩找清賭債?”


    邵文淑強忍著不往徐守衡處看,生怕徐守衡把眼神朝向她,把她戳出來。她捏緊芷雲的手,半身依靠著芷雲,在皇上咄咄逼人的追問下,她就怕東窗事發瞞不住了。


    尉遲珩冷笑道:“徐禦醫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隻能派朕慎刑司的嬤嬤們來審審了。”


    慎刑司一貫拷問審訊犯錯的宮人,裏麵暗無天日,連刑訊的嬤嬤都變得無所不用其極,用起刑來歇斯底裏,花樣百出。正常人寧可麵對大理寺的嚴明法度,也不願意麵對這樣一群心底扭曲的老女人。


    慎刑司的嬤嬤一輩子不能出宮,不能嫁人,所以窮盡一生都在研究折磨人的方法,刑訊逼供第一塊響當當的招牌除了繡衣司,便是慎刑司了。


    徐守衡已經嚇得魂不附體,連連瞥向邵淑妃,可此時邵文淑已經自顧不暇,正在挖空心思自保,哪裏還能管他人瓦上霜。


    徐守衡為求自保,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賣邵文淑。邵文淑眼見徐守衡已經被逼迫到了牆角,情急之下她唯有兩眼一發懵,身子如枯葉零落。身後的芷雲和芷芳眼明手快攙扶著邵文淑,求道:“皇上,淑妃娘娘暈倒了,婢子這就帶娘娘迴宮去。”


    “承歡殿的婢子都是這麽不守規矩的麽?朕還沒有發話,何時輪到你們自說自話?”尉遲珩橫眉冷對,“滿殿皆是妙手迴春的禦醫,難道害怕治不好淑妃的暈厥之症。鄒佩衍,你這便上前給淑妃診斷,若是情況危殆,便要用猛藥。”


    皇上說的話,始終讓人不寒而栗,句句帶刺,好似要挑破人的神經。


    琳琅站在殿下仰望他,這是她的夫君,萬萬人之上,霸氣無敵,俊容無雙,他不動聲色,便能讓滿場人心動亂。


    鄒佩衍攜著藥箱,芷雲和芷芳把邵文淑扶到玫瑰圈椅中坐下,做戲做全套,邵文淑隻好佯裝奄奄一息地透了口氣,鄒佩衍搭了脈搏,轉身迴稟道:“依微臣所見,淑妃娘娘這是心火寡少,血損瘀滯,故而暈厥。”


    尉遲珩問道:“如何對症下藥?”


    “不必用藥。”鄒佩衍打開藥箱,取出小指粗細的銀針,說道,“隻要微臣以此銀針在淑妃人中處紮下,放出惡血即可。”


    淑妃從眼縫中望出去,看到那麽粗的銀針若是紮在人中出,別說放出惡血,她的性命都快放光了。隻好咳嗽了幾聲,裝作掙紮著睜開眼。“咳咳……臣妾略有些乏力,還望皇上贖罪。”


    尉遲珩說得氣朗乾坤,震懾眾人。“淑妃醒了那便是最好,關於朕中毒一事,淑妃可謂費心費力,朕今日一定要斷得清楚明白。不冤枉一人,更不會錯放一人。”


    尉遲珩絲毫沒有讓她迴宮的意思,她隻能強打起精神支撐應付。徐守衡眼巴巴地看著邵文淑,半晌開不了口,隱瞞皇上是死,可得罪了淑妃照樣沒有活路。尉遲珩的耐心有限,見徐守衡支支吾吾,煩躁道:“徐禦醫看來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張希賢,把徐守衡帶下去叫慎刑司的執法嬤嬤料理。”


    琳琅旁觀以待,聽到徐守衡要送去慎刑司,她便想深了一層,上前躬身道:“皇上,可否聽臣妾一言。”尉遲珩默許頷首,嘴角噙笑,獨有的耐心。“徐禦醫是涉案的關鍵人物,當日淑妃正是帶著他入蓬萊殿,驗明了皇上您中毒,而且中的是七花禁藥之毒。如此重要的人物,萬一在運送途中不小心遇上磕磕碰碰,損傷了人證,那便得不償失了。依臣妾所見,徐禦醫不願意交代,那用刑在所難免,不如請執法嬤嬤來臣妾的蓬萊殿中現場執行。眾目睽睽之下,皇上您可以第一時間明辨真偽。若是徐禦醫能夠挺住重刑,那便還他清白。”


    尉遲珩頷首道:“賢妃所言有理,張希賢,傳話下去讓慎刑司執法嬤嬤來蓬萊殿用刑。”


    明眼人都能看出皇上大病初愈便親自赴蓬萊殿,存得就是要為賢妃洗刷冤情的心,可邵文淑心中大怒,臉色上騰起紅雲,她好歹是萬千嗬護成長起來的河南節度使府上的千金,讓她在沒有身份背景,出身不明的琳琅跟前認栽,她百般不願,出言道:“皇上,臣妾有一事不明。慎刑司素來對後宮中宮人執法,禦醫不算在列,如今讓執法嬤嬤入殿執法,大江國開國至今,後宮從未發生過此等僭越之事。”


    尉遲珩手指微攏,看邵文淑額汗淋漓,其身不正,居然還有臉麵跟他來叫板,怒容道:“此事發生在後宮,自然交由慎刑司處置,難不成讓大理寺介入,昭告天下?朕的後宮,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邵文淑大受打擊,咬了咬牙,她也不是好惹的,皇上平定戰禍,靠的是她娘家的兵力,如今卻拿她開刀。邵文淑向來拎不清形勢,退讓害怕到了極限,索性挺直脖子,由著性子來了。“皇上中毒一事,明明在蓬萊殿中找到禁藥,皇上卻不從賢妃身上查起,反而責怪起禦醫來,這算是哪門子的道理,難道皇上偏幫賢妃就非要如此出位不可?”


    尉遲珩不怒反笑,冷徹心扉的笑,狗急尚且跳牆,淑妃被逼到死角,要反咬一口了。他揚了揚手,張祥善趕緊上前聽命。“張祥善,這三個月來各宮的進項薄都準備好了麽?”


    張祥善點頭跟啄米似的,“皇上,全部登記在冊,無一疏漏。”


    尉遲珩聲如清浪,不激烈,卻足夠震蕩人心。“那你便把承歡殿和蓬萊殿三個月的進項都理出來,呈上給朕過目,少一樣,你便少一根手指。”


    張祥善跪坐在冰冷的墁磚上,弓著身如一隻千年老龜,一項項盤點著兩宮的進項。所有人都屏息等待,摸不清楚皇上心裏的牌麵,他到底要查些什麽,沒有人知道。


    琳琅目光柔和,隻是桃花明眸中揉碎了點點的淚珠,泛著晶瑩剔透的淚光。尉遲珩見之心疼,卻不能攬她入懷。她知道琳琅此刻悲痛,卻壓抑著等待他為她討迴公道。如今他是一國之君,執掌朝政與後宮不能憑一人喜好。若是過去,不分青紅皂白,先把欺負琳琅的人斬了泄憤。


    此時,慎刑司執行嬤嬤已到,尉遲珩擺擺手,讓護城軍把徐守衡拖行至殿外受刑,“朕聽聞這入了慎刑司最常用的便是拔去指甲,所謂十指連心,那便好好拷問拷問徐禦醫的心吧。”


    執行嬤嬤殷勤點頭,在後宮角落多年,生平第一次見到皇上,皇上親自交付之事,更是要不折不扣地完成。


    徐守衡的尖叫聲在殿外此起彼伏,他嘶吼,咆哮,卻抵不住鑽心之痛。眾人寒毛一凜一凜的發顫,衛良更是心憂驚懼,不知道何時輪到他。徐守衡一聲聲跟催命似的,攪擾得邵文淑胃液翻騰。


    張祥善打理內務多年,練就一身一目十行,迅速手抄的本事,一炷香的時間,他已經整理出了兩遝,膝行至皇上跟前,雙手呈上。“請皇上過目。”


    尉遲珩明銳的目光飛速掃過進項,兩宮對比之下,而後修長的手指點在一處物品上,冷冷一笑,這一笑讓邵文淑毛骨悚然,她做夢也沒想到,她可以把七花銷魂散嫁禍給琳琅,把合歡香毀屍滅跡,可宮闈局的進項薄卻忘記消除記錄,簡直是馬失前蹄。


    她抬頭看小心翼翼地看尉遲珩,她不敢肯定,尉遲珩是不是發現了合歡香,隻好悶聲不響。


    尉遲珩拿起茶碗,抿了一口,茶已經冷了,靜如趕緊問道:“皇上,您的茶冷了,婢子這就給您續上。”


    他點點頭,再望向滿殿宮人,禦醫、護城軍,他們臉色都很凝重,這份壓迫感反而讓他釋然。“淑妃,朕翻閱了兩宮三個月的進項,唯有承歡殿中進了一種香料,合歡香,用以助情催興,隻是合歡香藥力甚微,並不足以令人意亂神迷,更不至於中毒。”


    邵文淑趕緊撇清關係,把責任推動宮婢身上。“皇上明鑒,臣妾從未用過此香料,怕是婢子們進錯了。”


    尉遲珩故作詫異,問道:“那麽朕當夜聞到的味道,難道不是合歡香麽?”


    邵文淑不好作答,認吧,便是自掘墳墓,不認吧,便是質疑皇上。


    登時,鄒佩衍雙手成拱上前躬身,道:“皇上,微臣有一言。七花銷魂散這一味禁藥本是烈性助樂之物,不成大毒,至多讓人耽於逸樂。合歡香更是無毒,隻是兩者一旦結合,藥力相衝,便成大毒。而皇上便是中了兩者合用之毒。”


    邵文淑臉色蒼白,血色疏離。


    琳琅這才明白,尉遲珩受了這等劇毒,邵文淑膽大包天,敢用這種陰招損害龍體。不僅差點害了皇上英年不幸,為了嫁禍給她,更讓燕玉就此殞命。她恨不得把邵文淑撕成碎片,可她隱忍著,等著尉遲珩為她主持公道。


    殿外嘶吼成逐漸萎頓,半晌再無聲響,須臾之間,衣飾沾血的執行嬤嬤上殿前迴話。“皇上,徐禦醫有話要向皇上稟告。”


    尉遲珩冷冷一嗤,“帶上來。”


    徐守衡被護城軍拖上來,十指鮮血淋漓,麵如枯槁,這短短一炷香的時間,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


    徐守衡趴在大殿上,伸手觸及之處染上了斑斑血跡,唯有脖子能稍稍昂起,他哭求道:“罪臣……罪臣……求皇上給罪臣一個了斷。”


    尉遲珩沉聲道:“朕要聽真話。”


    “罪臣好賭該死欠下一身債,自知無力償還,誰知……”徐守衡艱難地咽了口氣,繼續道,“此事被淑妃知曉,她給了罪臣一大筆銀子還清了賭債。”


    尉遲珩音色清冽,飛了眼麵容青白相間的邵文淑,“無功不受祿,說下去。”


    徐守衡眼淚鼻涕一把抓,匍匐在殿上,毫無半點男兒之氣。“淑妃假意要罪臣替她把身子調理成易孕體質,而後為了事半功倍,讓罪臣偷了禁藥,以備萬全。罪臣所知所為,已經全數招認,求皇上給罪臣一個了斷。”


    尉遲珩看向邵文淑,“淑妃,你可有話說?”


    邵文淑不見棺材不掉淚,抵死不認,“血口噴人!本宮何時替你還過賭債?”


    張希賢悶聲不響,從袖管裏掏出兩張大麵值的萬兩銀票,上麵赫然寫著邵氏名諱。尉遲珩早已有了萬全準備,隻等著時辰一到,揭開她的偽裝,讓她的所作所為暴露在人前。


    張祥善進項薄上赫然列明了合歡香,如今徐守衡出麵指認她賄賂疏通購買禁藥,人證物證俱在,眼下真是無從抵賴。


    邵文淑如同一根空心的枯枝,一踩就折了半根,空乏地癱倒在地。“皇上,臣妾一心侍奉,還請皇上念在父親為皇上平定外寇的份上,原諒臣妾無知所為。”


    尉遲珩胸中怒火中燒,邵文淑死到臨頭,居然還用邵元衝來要挾他。邵元衝此行大約還有十幾天的路程,不出半月便會班師迴朝領受封賞。河南節度使已經占據一方沃土,再是受封下去,豈不是要封侯拜相。“淑妃,你這是要挾朕?”


    邵文淑連忙否認道:“臣妾不敢。”


    尉遲珩狠辣看著邵文淑,眸中仿似潑起滔天巨浪。“這天下姓的是尉遲,邵元衝乃是我大江國的節度使,為國出征乃屬份內之事,豈容你以此仗勢欺人!”


    靜如看殿上形勢一邊倒,邵文淑已經是強弩之末,徐守衡已經出賣了邵文淑,但他說的不夠仔細,這一樁樁一件件尚且有隱瞞。她突然跪倒在尉遲珩跟前,磕頭道:“皇上,婢子要揭發邵淑妃和徐守衡!在賢妃娘娘膳食中落砒霜,若不是賢妃娘娘謹慎,那後果……”


    尉遲珩震怒,霍然起身,“砒霜?賢妃,可有此事。”


    琳琅默然頷首,靜如起身迴話道:“賢妃娘娘把下了砒霜的稀飯放在牆角邊毒老鼠,沒想到一毒就毒死了四五隻,婢子這就去把證據端上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邵文淑張口結舌,膝行到尉遲珩腳邊,“臣妾冤枉,臣妾從來沒有給蓬萊殿中下過砒霜之毒!定是賢妃的苦肉計,嫁禍臣妾!”


    尉遲珩再也不拿正眼看邵文淑,他對她的臉,對她的狡辯,厭煩至極。再看琳琅眸含了層散不開的薄暮,真叫他揪心。他昏迷之時,琳琅遭遇了太多難以防備的暗箭,如今他蘇醒過來重掌大權,必須一一清算才能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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