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姑姑橫七豎八一通指摘,周圍人聽得句句在理,那琳琅就是自甘墮落不要臉,為了跟紀忘川混到一處,深閨小姐不顧廉恥與人私奔,臨了當了個姨娘,與芙儀公主共侍一夫,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琳琅素知蓉姑姑是狠角色,名麵上的身份擺在那裏,說到天邊去,也是她理虧。靜如看不過眼,上前替琳琅開口道:“這位姑姑,好歹是自家的小姐,說話留點口德,以下犯上,傷得都是自家的體麵。”


    蓉姑姑歪了靜如一臉,沒好聲氣道:“無媒無聘,不成理,到底誰不要體麵,誰心裏清楚。”


    靜如挺胸抬頭,煞有介事,說道:“大將軍娶咱們姑娘用足了道理,聘書、禮書和迎書,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三書六禮,樁樁件件都做到齊全,你若不信,咱們拾翠微裏收藏著,大可以拿出來給你們看個仔細。”


    紀青嵐這才醒過味來,好一個人心隔肚皮的兒子,要娶個姨娘倒也是費了周章。


    琳琅想到紀忘川充滿感激,也許他一早猜想過會有這樣對薄的一日,至少她不是自甘墮落跟了他,他給了她尊重和愛護,隻是這份尊重不夠堅固,一戳就破,但畢竟是存在著。


    蓉姑姑嗡下聲來,陳其玫拍案,說道:“琳琅,我隻問你一句,你眼裏可還有你爹和我?”


    琳琅自知身份不可暴露,陸叔叔認她做女兒是一片誠心,她豈能給他找麻煩,硬著頭皮忍下。“自然是有的。”


    陳其玫順了順氣,叱道:“你給我跪下。”


    琳琅咬著後槽牙,麵上維持謙和,跪在陳其玫跟前,說道:“琳琅請娘親教誨。”


    “既然你還認我一聲娘親,你與大將軍兩情相悅,我本不該橫加阻礙,沒得生出一對怨偶,那是作孽!”陳其玫說話間側臉看了眼紀青嵐,跟坐化似的半句不搭腔,也不是個好相處的角色。“可你是陸府上千金,我與你爹還沒有死絕,你自說自話從了人家,有沒有考慮過爹娘的心意。咱們陸府經商數十載,好不容易在大江國混出了名聲,如今這事兒傳了出去,要倒了多年的牌子,淪為街知巷聞的笑柄。”


    陳其玫口若懸河,把道理說得絲絲入扣,琳琅不好反駁,隻能勉強聽她繼續訓斥。蓉姑姑看主子滔滔不絕,手撫著胸口壓金絲領口,估計是氣不順,忙遞了茶讓陳其玫緩緩。


    琳琅沉住氣,服軟道:“娘親,女兒已經犯下大錯,無法迴頭,可女兒出嫁從夫,還請娘親成全我吧。”


    陳其玫看著琳琅,這個掃把星在世一日,她真是永無寧日,要不是陸白羽因琳琅失蹤萬念俱灰,她何苦想盡法子來請這個掃把星迴府。心尖子上的寶貝兒子要落發出家,兩下裏權衡,隻有找迴琳琅才是辦法。


    她目光沉靜了會兒,說道:“我陸府上的女兒絕不能與人做妾小,以你開始,算是徹底開了先河。祖宗蒙羞,你可知錯。”


    琳琅俯首一拜,她知錯,她心裏默念著,在天有靈的月氏一門祖先,看在她忍辱負重想報仇的份上,原諒她有辱家門的所作所為吧。


    陳其玫見琳琅也算給足了她麵子,繼續道:“既然已經壞了身子,還能怎麽著,我這頭也不會阻攔你們。但是,你爹重臉麵,恐怕禮數不可偏廢,你且跟我迴去,讓大將軍府請個媒人過過場,也算堵住了悠悠之口。”


    好一個晴天霹靂,琳琅幾乎無法招架,早知道沒這麽容易過關,卻不料陳其玫一直視她為眼中釘,居然要接她迴陸府。她斜睃到邊上的半夏隱忍著笑色,看來必定是芙儀公主泄露她的行蹤無疑。陸府有充分的理由上門要人,芙儀便能霸占夫君一人。


    陳其玫扭頭看紀青嵐,說道:“紀夫人,咱們都是為人父母,誰不希望子女在婚姻上能齊全些,眼下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策,還請紀夫人高抬貴手,讓琳琅隨我迴去吧。”


    紀青嵐善於察言觀色,陳其玫要迴琳琅的心思很堅定,況且蓉姑姑先聲奪人就把陳其玫的身份亮明了,宰相府上的千金,她不看重陸府的分量,也不能不掂量宰相府的厲害。紀忘川不在府上,她不能不表態,芙儀公主派了半夏盯著這局麵,恐怕她就是破局的關鍵。紀青嵐說道:“陸夫人所言在理,既然高台在上,婚配之禮,豈有次序,自行處置的道理。琳琅這孩子我看著喜歡,但畢竟是陸府上的千金,比不得一般人家的姑娘,禮數不可偏廢,即便是過過場也是需要的。”


    琳琅費心想拖延時間,隻要見到紀忘川,他一定會設法護她,說道:“夫君馬上就要練兵迴來,不如等待片刻,讓他當麵向老夫人和娘親請罪。”


    “他無媒無聘的,以何身份請罪?”陳其玫反唇相譏,“大將軍正二品的大官,見麵之後,還得我向他叩頭請安。你且跟我迴去,讓他帶著媒人聘禮向你爹提親,保準不會為難他,過了聘就讓你迴來。”


    琳琅無計可施,眼淚在眼眶子裏打轉,這一切來得太突然,她沒有想到十全的應對之法,被動地被她們迎頭痛擊。


    陳其玫咬牙切齒道:“難道你真的想氣死你爹?”


    琳琅迴道:“琳琅不敢。”


    紀忘川迴到拾翠微已是黃昏,滿天落霞齊飛,不知怎的心口無盡蒼涼。走進雕花月洞門,人去樓空,兩進的院子他把每個角落都踏遍,不見人影。心跳到嗓子眼兒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上午還活生生會笑會鬧,才出去了幾個時辰,整個院子都空置了。


    燕玉哭哭啼啼從月洞門走進來,紀忘川一個箭步上前,質問道:“琳琅去哪兒了?”


    燕玉抹了把老淚,嚇得噗通跪在青石台麵上,顫顫抖抖迴道:“今兒午後府上鬧了一大出,陸府上大夫人來了,說咱們琳琅……無媒苟合……於理不合……把琳琅帶迴府去了。”


    紀忘川氣得一掌劈在銀杏樹幹上,震落了一地黃葉。他斂起袍角飛奔出拾翠微,飛身起落之間,已經落在烏騅坐騎上,架馬長驅趕去陸府。


    在陸府門外兩頭鎮守家宅的大貔貅處,飛身下馬,門房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上前來問話,紀忘川隨手把馬韁甩給他,說道:“神策大將軍到府,不必通傳,我自去找他。”


    門房攔不住,被神策大將軍的名號和他一身淩厲的氣勢嚇退。跨過陸府大門的高檻,錦袍貂裘,長身玉立的清俊公子阻在他眼前,此人想必就是執掌陸府的二少爺的陸從白。紀忘川風塵仆仆而來,他自然要橫加阻攔,好不容易才把琳琅還迴來,他的心激動得仿佛迴到了人間的四月天。


    陸從白上前說道:“大將軍,父親已經在博之堂等候。”


    紀忘川掃視左右,陸府上十幾二十個護院分立在側,想必是怕他硬搶。他雖然怒氣衝天,但不至於完全埋沒了心智,從陸府上硬搶了琳琅,無疑會驚動了崇聖帝,大事在即,不宜橫生枝節。況且琳琅是陸府名義上的嫡女,陸彥生當時也是為了替琳琅謀個好出身,嫁個好歸宿,若是沒有王世敬強擄,崇聖帝指婚,按部就班之下,他必定能三書六禮名正言順地娶琳琅過門,也不至於委屈琳琅跟著他隱瞞身份。到底是紙包不住火,道理上他的確欠了陸彥生一個說法。


    陸府占地廣袤,從大門口,經過亭台樓閣,嶙峋石山,走過兩處花園,才跨進博之堂地界,此時已是黃昏日落,夜幕席卷。


    堂外圍廊上風燈在夜風中唿嘯撲棱,陸從白掀起掛在門上的萬壽紋軟簾請紀忘川入內,陸彥生坐在堂上,兩鬢顯出蒼老的眼色,過往被他兩隻眼睛盯著看,非把人盯出水來,看得真真的,可如今卻歪在圈椅裏支著頭,昔日精明睿智的老爺子到底是老了。


    陸彥生看到紀忘川跨進門內,精神頭一下子被吊起來,他吹了吹胡子,說道:“紀大將軍,老夫身體不適,恐怕不便向你見禮,還望海涵。”


    紀忘川上前躬身作揖,畢竟是琳琅的叔輩,不看僧麵看佛麵,再者,他與琳琅婚姻之事,情勢複雜,不能一概而論。從陸府的角度而言,他無媒無聘的,白折了人家一閨女,他道理上確實有虧,隻能態度上謙和彌補些。拿捏了下說辭,略感皮厚了些,但他自問與琳琅夫妻相待,對陸彥生自然要以高堂之稱,自謙道:“小婿向老泰山請安。”


    陸彥生不給好臉色,想起紀忘川對琳琅的所作所為,身為長輩,最見不得不按照理法,烏七八糟就這麽湊合過。“大將軍折煞我了,我一介商賈,在您跟前那是要磕頭請安的,哪有讓您見禮的?至於什麽老泰山,陸府上從來沒有收過您府上一字半帖的聘書,連媒人是瓜子臉還是四方臉都沒見過,怎麽就攀親拉戚了?怕是不妥吧。”陸彥生連珠炮似的仍舊不解氣,繼續道:“府上的閨女就這麽被人擄跑了,臨了還撈個見不得人的姨娘,就算生了孩子也是庶出,大將軍您就是這麽心疼人的嗎?”


    陸彥生句句紮在點子上,從替琳琅著想出發,他非但無過,還有一顆拳拳護女之心。“陸老爺,任憑您打罵,我隻想見一見琳琅。”


    陸彥生氣在火頭上,滿口迴絕道:“養在深閨的閨女本就不適合見客,尤其是這麽尷尬的關係,還請大將軍自重。”


    紀忘川站得筆直如鬆,絲毫不怯,道理上欠了幾分,他已經用態度彌補,若是尋常人,項上人頭恐怕早已落在他的無懼刀下。“陸老爺的心情,晚輩可以理解,但琳琅與我已經密不可分,相信陸老爺明白。聘禮聘金,明日便送到府上,至於琳琅,晚輩定是要見一麵才能放心。”


    陸彥生拍案一震,說道:“大將軍位高權重,倒也不至於囂張跋扈到目中無人的地步。我們陸府家大業大,真的舍得一身剮,大家都不好看。琳琅是我陸彥生的女兒,前頭已經吃了虧,哪怕將來無人可配,陸府上照樣錦衣玉食供養她。陸府生的女兒不與人做小,這是祖宗家訓,如今不但是做小,還是做身份低賤的姨娘,這算是大將軍對她的愛重嗎?”


    言及此處,大抵觸痛了陸彥生的傷心處,想到了琳琅與雲淓,在婚配之事上,他膝下兩個閨女都很艱難。雲淓入了王府,王世敬才做了三天夫妻相敬如賓的戲,之後夜夜笙歌,雲淓在王府上平妻,先頭入門的自然不順氣,這小架天天有,大架三六九。至於琳琅更是讓他心痛,愧對故人,好好一個女孩子,被人強擄走不算,還吃了迷魂湯似的,鐵了心跟人當姨娘。至於他心心念念疼愛的陸白羽,鬼迷心竅要落發出家,晦事一樁一件,連消停一時半刻都不許。陸府上在長安城哪裏還有半點臉麵,女兒不矜持,男兒荒唐,他不免老淚縱橫,這口氣他著實咽不下去,喝了口茶,緩了緩說道:“你與琳琅的情分,我是知道的。她一迴來跟我磕頭告罪,哭哭啼啼想迴去跟你過日子,我也懂她的難處。可你若是真愛她,怎麽忍心被人在背後戳她脊梁骨。即便是府上的公主,你能保證不為難她嗎?聖上的女兒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在你身上吃了癟,難保不會在琳琅身上討迴來。”


    紀忘川受教,也不迴嘴,陸彥生一言一語,雖有私心,但說到底都是在理的。“陸老爺,我會妥善看護琳琅,她不會受到半點委屈。如今眼前難過些,往後必定是好的。”


    他話鋒一轉,饒是不肯妥協。“你府上你能看管,可人在我府上,便要按照我的道理。我陸彥生的女兒,即便是做小,必要的禮數還請大將軍成全,三書六禮,媒婆登門,該上的都得齊全了,否則,人我便養在府上了。”


    紀忘川冷靜想了想,一時半會應承不上,聖上指婚公主出嫁不足三月,此時請媒婆過大禮,大張旗鼓迎娶琳琅,這不是活生生給崇聖帝打臉麽?即便是排除千難萬阻迎娶琳琅過門,公主在前,在身份地上上,誰堪與聖上之女一同做平妻?如今他是炙手可熱的朝堂新貴,手握重兵,是他起事奪權的基石,一旦觸怒崇聖帝,收了他神策十二營的兵權,那他所謀之事隻能夭折。


    陸從白走到紀忘川跟前,勸阻道:“大將軍請迴吧,父親最重禮教,恐怕眼下沒有轉彎的餘地,我會幫著勸勸,等他消了這口氣,您再來府上吧。”


    如今琳琅住在陸府上,至少免於和芙儀公主的正麵交鋒,比在將軍府上時刻提防芙儀暗算強些。隻是見不到麵,心裏牽掛得很,下朝迴府沒有絲毫動力。索性,讓他心無旁騖地籌劃謀反之機,孤注一擲,背水一戰。等徹底推翻了尉遲雲霆,再八人大轎把琳琅接迴府去,讓她當個正經的大奶奶。紀忘川拱手揖了揖,說道:“陸老爺的話,晚輩記下了。不日必定給您一個滿意的答複。”


    陸從白鬆了口氣,本以為紀忘川武將出身,一言不合動刀動槍。論拳腳功夫,整個陸府的護院加上他都未必是紀忘川的對手,若是紀忘川硬搶,他無法全力護住琳琅。眼下紀忘川看在琳琅的麵子上,對他們尚算客氣,琳琅在陸府上能留住幾日便是幾日,也好解一解相思。可相思有毒,看得摸不得更苦,有些作繭自縛的意味。


    三日前,有人給陸從白送了請帖,約定在梅棠館西苑雅座相見。他如期赴約,等了一刻鍾,芙儀公主貼身女官半夏姍姍來遲,她說明了來意,並送上了芙儀公主的手書,陸從白這才知道琳琅在紀忘川府上之事,而且芙儀公主願意與他結盟,各取所取。


    陸從白頓感訝然,旁人隻道陸白羽對琳琅癡心一片,可芙儀公主居然與他聯合,自然是看穿了他對琳琅的心意,他素來善於喜怒不形於色,到底是何時的眼神出賣了他的內心?


    陸從白自然不知道芙儀公主身後有個玩弄男女感情的祖師級人物王世敬,他的眼睛很毒,尤其在男女情愛之事上,往往入了他的法眼,他便能看出端倪。


    陸白羽是扶不上牆的阿鬥,陸府繼承人大抵花落陸從白,他又有占據琳琅之心,與他合作自然是最佳的抉擇。


    跨出博之堂天已黑透了,舉頭望月,居然慘兮兮得被烏翳遮蔽在後,連小半個臉都露不出來。


    陸白羽在前引路,耐著性子,恨不得一步變成兩步,趕緊把紀忘川這個瘟神送走,可他是做大事之人,隱忍沉默是他與生俱來的本事,他心裏恨不得挖你兩個血窟窿,臉上依然挽著平和親切的笑容。


    從百花園雕滿花窗的圍牆經過,紀忘川若有神往地仰頭看了眼灰瓦白牆,他曾經在這裏張望過琳琅,當時便覺得這姑娘水靈靈,沒想到如今已經這樣刻骨銘心。


    冷不防一道倩麗的身影從拱形門中步出,百褶裙在地上搖曳出半圓的弧線,這身影任誰都不會忘記。琳琅的眼神從紀忘川身上飛快穿過,落在陸從白眼內,說道:“從白哥哥,我有句話想同大將軍說,可否寬裕些時間。惹惱了爹爹,的確是我的錯,眼下隻求從白哥哥寬裕一些,我長話短說,必定不讓您為難。”


    陸從白打心裏一百個不願意,但是琳琅跟她商量的口吻就跟吃白玉豆乳似的舒心愜意,他哪裏舍得讓琳琅有半分不如意,但凡他能做到的,隻要不出格,都不想給琳琅添堵記恨。“長話短說,父親正在氣頭上。”


    紀忘川客氣地朝陸從白頷首,算是感激他通融,而後跟隨琳琅進了百花園,剛步出陸從白的視線,紀忘川一個箭步拽下琳琅的手臂,輕聲斥責道:“你這麽不聲不響迴了陸府,可是要取了我的心肝不成?”


    琳琅轉身,委屈的滿含淚水,說道:“琳琅沒法子,若是不迴來,大夫人要去大理寺告你拐帶,因我一人,傷了你和陸府上的麵子,淪為整個長安城的笑柄,何必呢。今日下午著急了,想漏了一層,迴到陸府我才發現,大夫人來要人倒是成全了咱們。”


    紀忘川握住琳琅冰冷的手,問道:“此話怎講?”


    琳琅左右張顧,確認百花園中隻有他二人,壓低聲音道:“當日我昏迷之中,隱約聽到項斯與夫君提起人皮碎片之事,原本聽過就忘了,直到大夫人來府上鬧騰,我這才驀然記起羽哥曾經在聚寶齋中得到過一片人皮,我猜這就是夫君想要之物。咱們在驪山並非偶遇,你就是追尋人皮碎片而來的。”紀忘川想勸阻,卻被琳琅一指封住了他的口。“我能為夫君做的事有限,一直以來都是拖累著你。既然羽哥的人皮碎片是關鍵,那我一定會幫夫君得到。我在陸府上也好,起碼躲避了公主的鋒芒,兩下裏安生過一陣子。隻是……有些舍不得你罷了。”


    紀忘川感動不已,說到底琳琅還是為了替他考慮,才會受人白眼,忍著委屈重迴陸府,他決定把自己的另一個身份向她亮明。“琳琅……我……”


    園子外陸從白咳嗽了幾聲清清嗓子,打斷了紀忘川的話,琳琅立刻領悟陸從白的意思,大抵是時間耽誤得太久,有些話隻能留待下迴分說。


    琳琅把紀忘川往外推,邊走邊囑咐道:“夫君,你快迴去吧,別擔心我,擎等著我的消息。”


    紀忘川捏緊琳琅的手,手掌摩挲了把,癡癡戀戀。“琳琅,旁的事都不必掛心,隻消好好保養自己。”


    陸從白在園子外等候,強壓著怒火不衝進去把紀忘川拽出來,怕看到不該看的,汙了眼睛傷了心。


    紀忘川牽著琳琅的手,從林深處走出,跨出百花園,陸從白眼神瞟了眼,正好看見他們十指相扣,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氣度凜然,伸出一臂引路,說道:“大將軍,不送。”


    紀忘川不理會他的冷漠,夜晚風大,他替琳琅攏好藍狐毛圍領,關切道:“我走了,閑人莫理,閑事莫管。”


    琳琅頷首送別紀忘川,看著他的背影一步步走出視線,她幽然低頭踩著腳下敷在青石上的苔蘚,不讓眼淚滴落在陸從白跟前。


    陸從白看見紀忘川消失在夜色中,這才放下心中大石,他不由為自己心憂,著了魔似的喜歡琳琅,偏偏說不出她哪裏好,也許正如琳琅說的那樣,他也許根本不愛她,他愛的不過是求而不得又非要占有的快感。誰知道呢,若世事洞明,他便是神了。


    陸從白搭了下琳琅瘦削的肩膀,說道:“夜風寒涼,迴去吧,小心凍壞了身子。”


    琳琅轉過身,灼灼的目光看著他,問道:“從白哥哥,長安城認識我的人不多,我又鮮少出門,大夫人是怎麽知道我在大將軍府上的?”


    百花園拱形門廊上掛著兩盞迎風招展的風燈,燈光晦暗,陸從白麵有難色,幸虧黑夜是塊遮羞布,琳琅沒有看到他眼神中的閃躲,他說道:“鮮少人見,不代表無人看見,大夫人一直在找你,總歸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吧。”


    陸從白領著琳琅往駐清閣方向走,陳其玫把琳琅強行接迴府,照舊住在駐清閣,陸彥生氣在火頭上,可琳琅畢竟不是自家夫人肚子裏生出來的血脈,疼愛歸疼愛,到底打不得罵不得,好在完好無損的找迴來了,隻是這姑娘家的身份算是徹底壞了,將來要婚配除了遂了紀忘川的心意,怕也是別無他法。


    可陸彥生禮教興家,無媒苟合之說,是他心裏暫時過不去的坎。他一方麵擔心琳琅在神策大將軍府上受苦,另一方麵又怪責這閨女不守禮數,趁著雲淓出嫁當日府上無人照看,自說自話跟人私奔了,這麽掃臉的事,他心中很是不齒。故而,琳琅迴府之後,他愣是閉門不見。


    琳琅嗯了聲,心頭氤氳著惘然的不快,跟在陸從白身後與他保持著三四步的距離。琳琅走路沒聲響,陸從白擔心地駐足迴顧,琳琅垂著頭恰好撞在陸從白胸口上,連忙仰起頭賠不是。


    陸從白微微一笑,說道:“琳琅,你走了這許久,我一直都想問,隻是……有些問不出口罷了。”


    琳琅退開了一步,說道:“從白哥哥,你問吧。”


    他心痛又不安,琳琅消失後,他浮現各種各樣的懷疑,直到派去的江湖人士在益州城找到琳琅,他越發相信琳琅與紀忘川走到了一起。“為什麽要跟大將軍私奔,你真的願意伏低做小當他神策大將軍的姨娘?”


    “府上的人都當我沒臉沒皮與人私奔了麽?”琳琅坦蕩地苦笑了下,沉痛地歎了口氣,“雲淓親迎之日,王世敬明麵上迎新夫人,暗地裏把我強擄了去。若非……若非大將軍及時搭救,恐怕……恐怕從白哥哥今生再也見不到我了吧。琳琅誓死不從王世敬那廝,除了一頭撞死,也別無他路可走了。”


    陸從白後槽牙都咬疼了,垂在袖管中的手憤怒握成了拳頭,當真是王世敬那陰險小人使的詭計。他更是後悔,當日若是他率先找到琳琅,結局會不會完全不同?琳琅不會對紀忘川以身相許,現在琳琅還在府上,每天都能在他身邊,他可以逗她笑,陪她鬧,年輕的女孩子身邊圍繞著,總有那麽一天可以打動她的心。偏偏一切都太巧,他錯過了琳琅最脆弱時刻,也注定錯過了她的一生。陸從白轉過身走在前頭,喃喃道:“若我能早些發現,也許結果會不同吧。”


    琳琅不曉得說什麽,也不再接話,跟著陸從白一路緩緩地走。過了石橋就是駐清閣,陸從白送琳琅走進雕花門,錦素早已消失無蹤,昔日冷落的駐清閣冷落依舊,陳其玫點了個叫做清秋的侍婢在院子裏照看,清秋迎了上來,跟琳琅屈膝福了下,“小姐,您的臥房已經收拾好了,被褥都是全新的,用檀香熏過,房裏的地龍也燃上了,請您入房休息。”


    陸從白想瀟灑地轉身離去,琳琅已經嫁做人婦,不管旁人承不承認,至少她的心和身體都完完整整打上了紀忘川的烙印,可他的感情偏生那麽固執,釘住了他的位置。他朝清秋揮了揮手,說道:“你先下去,我同小姐還有幾句話說。”


    清秋看了陸從白一眼,再看琳琅,琳琅點點頭,她便識相退下。琳琅攏了下垂在鬢角上的一縷亂發,說道:“從白哥哥,你就不怕清秋是大夫人派來的眼線?你如今掌權,萬一傳出蜚短流長的閑話來,對你可不好。”


    陸從白淡然一笑,滿不在意。“大夫人這會子哪有閑心思來對付我?她絕不會傳出我和你的閑話。你可知大夫人為何非要讓你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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