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開往公寓的路上。


    車內安靜如水。


    凋零飄落的樹葉時不時在空中旋轉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風停的時候,它就會落地。


    文城郝第三次偏頭看唐一淰,今日她心事重重的,也不說話。


    “一淰,到底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


    路邊兩旁的樟樹,一排接著一排從她眼前劃過。唐一淰定定地看了一眼自己食指上的那顆戒指,然後才抬起頭:“沒事,昨天晚上沒有睡好。”


    ……


    韓初初和蘇年華到林家老宅的時候,將近中午一點。


    “廖媽媽那麽著急把我們喊到林叔這來做什麽呀?”韓初初下車後鑽進蘇年華懷裏,昂頭問道。


    蘇年華挑了挑眉,單手摟著韓初初,那模樣像是知道,又像是不知道。


    傭人來給他兩開了門。


    站在玄關處,韓初初便聽見裏頭紛紛的議論聲,還有小孩子奶聲奶氣的嗓音。


    “媽,初初和哥來了。”


    韓初初剛換了鞋往前走幾步,便聽見蘇言的聲音劈頭蓋臉朝她砸過來,像甩鍋似的。


    “默默,那個是大舅舅,旁邊的大舅媽。”唐糖摸著默默的笑臉,十分熱情地向他介紹來的人。


    大舅舅大舅媽?


    韓初初狐疑地看了一眼蘇年華,他倒沒什麽表情,依舊不慢不急往前走著。


    走到客廳時,蘇年華望了那相親相愛的沙發處。“老四還沒迴來嗎?”


    “還沒呢,打了電話,估計快到了。”


    “爸爸在和媽媽重新培養感情。”默默喝著酸奶,奶氣地看著蘇年華。


    爸爸媽媽……


    林默做爸爸了呀?孩子都這麽大了,這看起來應該有五歲了吧。


    “大舅媽好漂亮,比電視裏更好看。我以為小舅媽已經夠漂亮了,原來爸爸的兄弟姐妹都這麽好看~”默默繼續喝著酸奶。


    韓初初被這小孩子誇了一句,倒是比被那些大男人誇耀更心甜,不得不說,林默這兒子倒是很像他,性格幾乎一模一樣。


    韓初初把手從蘇年華手臂上拿開,抬腳就往默默的方向走。


    “大舅舅是妻奴麽?”默默抬頭。


    韓初初:“……”


    “為什麽這麽說呀?”廖伊伊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


    默默放下手裏已經喝完的酸奶盒子,接過唐糖遞給他的橙子。“大舅媽甩開大舅舅的手,大舅舅臉色就變了。”


    “我以前看過大舅舅和大舅媽的視頻,應該是妻奴沒毛病了。”


    韓初初:“……”


    “我以後也要變成大舅舅和三舅舅這樣,妻管嚴。這樣的男人才討人喜歡。”


    蘇言:“……”


    韓初初側身,看了一眼黑鍋臉的蘇年華,“咯咯”地笑了出來。而後朝著那個小家夥走過去,近距離摸了摸他的臉。


    著實這張臉比林默還妖孽呢,指不定日後會禍害多少女孩兒。


    “你才這麽小,就想著要討人喜歡呀。”


    默默抬頭,單純地看著韓初初:“對呀,媽媽說了,如果我不討人喜歡,路叔叔他們一家人就會對我不好,我就會吃苦。而媽媽說,她保護不了我,所以隻有自己聽話一點。”


    “好了好了,默默以後就在奶奶這裏,誰敢欺負你呢。那個路叔叔,咱們不會放過他的。”


    林好搖了搖頭:“這句話你從昨晚開始,講了幾十遍了。”


    唐糖忽地瞪眼看著林好:“那姓路的一家,扣著我孫子和兒媳婦這麽多年,難道不該給他們點教訓嗎?”


    林好:“該該該,一點教訓哪夠呢。”


    默默:“……”這一大家子的男人都是妻管嚴嗎?


    默默拉著唐糖的手左右晃了晃。


    “奶奶別生氣,雖然媽媽被路叔叔關在房間裏很多年,但是媽媽告訴我,路叔叔也養了我們這麽多年,我們才沒有流落街頭的。”


    蘇湘兒走了過去,摸了摸默默的小臉。這麽小的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他的媽媽也確實很不容易,一個人在異國他鄉生了孩子……


    “以後,你就可以和爸爸媽媽在一起,還有爺爺奶奶,舅舅舅媽,是個幸福的小男孩兒哦。”


    “少爺。”門口傭人的聲音傳了進來。


    默默兩隻小肉手撐著沙發,直接蹦了下來,唐糖和蘇湘兒下意識伸手去接他,生怕他摔了。


    “媽媽~”默默踩著小碎步朝著黎可可跑去,摟著黎可可的腿就要往她懷裏爬。


    黎可可正要伸手抱起他時,默默就被林默單手抱了起來,拎在懷裏。


    “媽媽身體不舒服,爸爸抱。”


    默默餘光掃了一眼黎可可,見她略帶羞澀的低下了頭。


    默默:“是媽媽每個月都會暴躁的那幾天嗎?以後煮紅糖水的任務,就交給爸爸了。”


    “嗯,好,就交給爸爸了。”林默答應著他,湊近在他小臉上親了親。


    林默右手抱著默默,左手牽上黎可可的手。


    走到客廳時,林默突然察覺到有無數束淩厲的目光朝他打來,好像他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情似的。


    “爸媽,這是可可。”


    見到林默和黎可可走來,唐糖立馬從沙發上起身,走到黎可可身旁,先是瞪了一眼林默,而後直接牽著黎可可的手同她一塊兒去沙發上坐著。


    林默:“……”


    “可可,一個人在國外,又有默默,這些年辛苦你了。”


    “生產的時候大出血,後來又被姓路的那家關著,著實委屈你了。”


    “年輕的時候誰都有過衝動,媽不怪你當時和小默鬧脾氣執意出國。現在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黎可可疑惑地看著唐糖,隨後抬頭看了一眼林默,林默對她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更疑惑。


    蘇湘兒:“路家那邊你放心,他們沒這個膽子敢搶咱們的孫兒。”


    廖伊伊:“以後好好地和小默一起,他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告訴我們。”


    林默:“……”


    剛剛在路上,他想了無數種解釋的方法,讓爸媽接受黎可可。還想過從默默下手,讓爸媽看在默默的份上,接受可可。


    可他還沒說話呢,她們就槍口一致,完全沒有責怪可可的意思,反倒……還給可可撐腰了。


    記得當年,他車禍剛醒來的時候,失了記憶。見著老媽坐在床頭,緊抓著他的手,嗔怪道:“那女人不值得你喜歡。”


    那時候媽的語氣是氣到極致了,大抵也是因為他傷得重。就連廖姨和湘姨都在責怪可可,把他害成這樣。


    “爸爸,你和媽媽的感情修複好了嗎?”默默扒著林默的脖子,湊近他的耳朵問。


    林默故作疑惑,皺眉看著默默。也學著他小聲地說話:“什麽意思呀?”


    “爸爸,媽媽以前和我說,你和你的家人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但是……媽媽真的很愛你,所以,所以默默昨天晚上幫媽媽說話了。爺爺奶奶他們……被默默感動了。”


    默默兩根肉肉的食指指尖互相戳了戳,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


    林默欣慰地笑了笑,摸了摸默默的小腦袋。


    “當然修複好了。我倒是很想知道,要是沒修複好,你打算怎麽做呀?”


    他還真想知道這鬼機靈會怎麽做,這小腦袋裏裝的東西真不少,與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那我讓奶奶逼你把媽媽娶了。然後,然後你要是對媽媽不好,我長大以後就氣死你。”


    林默:“……”他的兒子,果然有他的風範。


    廖伊伊:“小默,你以後可得對可可好點,別再成天到晚往”海市蜃樓“那地方跑。可可可是拚了性命為你生下孩子,在路家也過得很慘……你要,要好好補迴來。”


    唐糖立馬接腔:“混小子以後再和那些個女人廝混,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黎可可:“……”這是什麽情況?


    黎可可扯了扯唐糖的衣袖,有些膽怯地開口:“阿姨,你們還能接受我,我已經很滿意了……”


    蘇湘兒:“滿意,滿意什麽呀。我們對你好不夠,一個女人真正幸福的是她的男人對她好。”


    轉而,蘇湘兒也瞪了林默一眼。


    林默:“……”


    默默扒著林默的脖子,轉過身看向沙發上坐著的所有人。


    奶氣說道:“爸爸還是很有正義感的,之前我還不知道他是我爸爸的時候,爸爸問我:你爸爸媽媽呢?我迴答說:我和媽媽是沒人要的小孩,爸爸不要我們了。”


    “還說媽媽很愛爸爸,也隻愛爸爸一個人。”


    “然後爸爸特別生氣,他說……”


    餘光瞧見林默神情突然緊繃起來,另一隻閑著的手好似有了要捂他嘴的意思,默默立馬雙手捧著臉,好好護著自己的嘴巴。


    “爸爸說:媽媽的眼光很差,不然怎麽會看上爸爸那樣的渣男?”


    默默放下自己的小手,轉頭看向林默,天真地問:“爸爸,你也覺得自己是渣男嗎?”


    “不過,什麽叫渣男呢?是像大舅舅和三舅舅那樣妻管嚴的男人就叫渣男嗎?”


    “那麽我覺得爸爸你不是渣男。”


    “還有呀爸爸,你……”


    林默立即把默默的腦袋按在自己懷裏,堵上他那張嘰裏呱啦說個不停的嘴。


    他感覺自己的額頭好像在流汗了。


    除了林默,其餘的人都若有若無地笑了幾聲,連此刻很緊張的黎可可都被逗笑了。


    畢竟是頭一次聽到自己罵自己是渣男的,也很難看到林默被誰堵得啞口無言。


    看來,女兒是爸爸上輩子的情人,兒子是爸爸上輩子的敵人,這句話說得真沒錯。


    “小默,你打算什麽時候和可可領證結婚?”唐糖抬起頭。


    這幅父子的場景她想象過很多次,現在終於如願了,她有孫子了,她有兒媳婦兒了。


    “等會兒去解決路德明的事,就和可可去民政局。”


    廖伊伊偏過頭,再次看向蘇言,而一旁的蘇湘兒也看向自己兒子上官謙,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說話。


    “小言。”


    “小謙。”


    蘇言:“……”求放過!她和上官謙已經站在這裏被她們紅炸將近一個小時,可算等到韓初初和蘇年華到,這會子能不能別再把眼光放在他們身上了。


    “媽,我還沒畢業呢。才二十一歲,生孩子……也太早了吧。”


    廖伊伊:“不不不,不早不早。你看可可不就是大學畢業的時候懷上默默的嗎?”


    蘇湘兒:“伊伊說得沒錯,小謙都將近三十歲了。再等幾年,估計默默都上初中了,你們還是兩個人。”


    韓初初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有些危險,她自動地開始從沙發那處移動,朝著蘇年華緩緩地走去。


    “媽!”蘇言當即指向正在移動的韓初初。


    “哥也快三十歲了,而且初初也很不小了,你們怎麽不催他兩啊。我和上官謙,我們才結婚多久啊。”


    廖伊伊:“……”催得動她還不早催了?蘇年華這人,誰的話他都不聽呀。


    韓初初像隻兔子一樣鑽進蘇年華懷裏,避免眾多人投射而來的目光刺傷她。


    蘇年華揉了揉韓初初的腦袋:“初初要拍戲,沒空。你畢業後難不成也要進娛樂圈了?”


    蘇言正要說什麽,蘇年華又繼續補充:“設計這個行業,又不用耗費多大體力。你平時和老三多在家裏玩玩,懷孕之後可以讓他帶你去米蘭巴黎的時裝秀玩,挺好。”


    蘇言:“!”那天捉弄上官謙的時候,抱著她那叫一個輕聲細語,現在……嗬嗬,這可真是個假哥哥。


    “老四現在迴來了,老三就算休個陪產假,我會準的。”


    林默附議道:“老五,你看看老三,他看我兒子眼神中的溫柔都快滴出來了。”


    聞言,韓初初抬頭看了一眼蘇年華。


    很好,蘇年華表情很寡淡,沒什麽變化。


    蘇言:“小景還很小呢,老祖宗天天守著,你們這些大人們真夠急的。”


    蘇湘兒聞言:“就是看到小景,我更加想做奶奶了。現在又看到默默,我……”


    蘇言把上官謙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了下來,心裏有些煩,使著小性子:“早知道我就不嫁了。”


    她自認為她還小,而且也不想這麽快要孩子,她還想和上官謙兩個人過一段快樂的二人世界。


    讓她心裏煩悶的,不是湘姨和媽想做奶奶的願望,而是上官謙!


    哥可以為了初初拍戲而推搡掉媽的囑咐,他站在她旁邊卻一言不發。初初的老公多好,她的老公……!


    蘇言正要賭氣走的時候,默默扒著林默的脖子奶氣說道:“三舅媽吃醋了,三舅舅你要好好安慰她。不然,她會很生氣的。”


    蘇言的腳莫名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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