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在多年前麵試老板助理這個職位時,唐涉深就不客氣地對他放話過“我對助理的要求很高,相對的,隻要你合了我的意,薪酬方麵,你開個價”,付駿那時還是一個誌向很高的優秀青年,能被唐涉深麵見就已經覺得是無上的光榮,走出唐涉深辦公室時簡直激動得無以言表,恨不得馬上開始當牛做馬。殊不知幾年後付駿才沉痛地明白,老板說要求很高真的不是說說而已,他的要求確實很高……

    “深少,這是榮老先生盛情邀請您出席,”付駿說得情真意切:“前兩次您都沒有出席,榮氏那邊,和我們的合作也不少……”人家好歹也是要麵子的……

    唐涉深目中無人的本性付駿是清楚的,正因為清楚,才不會強行建議他去。特助這個位子不是好坐的,一個聰明的特助,有本事的地方在於如何做事,而不是做什麽事。

    “聽說駱醫生今天晚上也會去。”付駿聰明地道。老板的朋友在,老板出席的概率大概也會大一點吧。

    誰知唐涉深不屑一顧,“他是為了蘇言去的,過了了美人關,日子不好過啊。”

    付駿暗自撇撇嘴。

    說得好像自己過得了美人關似的……

    一見程倚庭小姐就腦子發熱的人沒資格笑別人吧……

    一想到程倚庭,付駿陡然想到,“對了,程小姐公司那位霍總監今晚也會出席,程小姐所在的新聞公司和榮氏有長期的廣告合作。”

    唐涉深停住動作,摸了摸下巴。

    “打個電話給榮先生,”男人轉了轉手中的鋼筆,聲音玩味:“就告訴他,今晚的宴會,我必定,準時出席。”

    晚間七點,帝國酒店。

    當挽著唐涉深的程倚庭出現在宴會大廳門口時,立刻吸引了多數的目光,當然了,我們程倚庭同學是一個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不會有“俺果然,豔壓群芳!”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程倚庭非常清楚,她最吸引人探究的地方,不是外表,不是氣質,甚至不是她本人,而是“能站在唐涉深身邊的女人”這個事實。

    程倚庭幽幽地感慨“真累啊”

    唐涉深不客氣地損她,“今天隻進場了三分鍾就叫累,小姐你破記錄的速度似乎快了點”明明上個月的記錄是她還可以撐滿二十分鍾的。

    “我不是說我自己,是說她們這些人”程倚庭笑笑,“想昂首卻不敢,因為要表現得矜持;心裏嫉妒也不能表露,因為要表現風度;有錢的

    想變得更有錢,有好男朋友的想換個更好的男朋友,這些人這麽無止境地活,太累了。”

    “其實也不是”唐涉深倒沒有太大感覺,事實上他對很多人很多事都沒有太大感覺“畢竟家庭背景擺在那裏,不出色的話,也會被指責,這些人也隻是沒得選擇而已。”

    程倚庭斜睨他,“有錢人當然幫有錢人說話。”

    “你這是階級鬥爭心態,”唐涉深難得有興致地和她唇槍舌劍:“我國改革開放多少年了,嗯?程小姐,要講道理。”

    程倚庭正想迴敬一句,隻見一位身穿紫色長禮服的小姐嫋嫋身姿地已經走了過來,擺明無視了一旁的程倚庭,直接向唐涉深送暗示:“深少,方便和我跳支舞麽?”

    “不方便,”唐涉深直接了當:“我是一個有夫人的人。”

    紫色禮服小姐當場憋青了臉。

    程倚庭:“……”

    “沒事的話,麻煩讓讓,”唐涉深目中無人起來是真正的目中無人,絕對一點麵子也不會給你留,轉過頭就拉過程倚庭的手,“晚上還沒吃飯,你吃什麽?”

    程倚庭顯然還沒有習慣這種場合,看了一眼眼前這個因為唐涉深而倍受打擊的小姐,程倚庭頗為同情地想:也挺慘的,追求真愛沒有錯啊……

    這麽一想,程倚庭唏噓不已,“追求真愛的年輕人。”

    “真愛?”唐涉深頓時就笑了,“剛才那個女的叫周澄,家裏做光伏的,雙反後行業不景氣啊,家庭公司的流動資金出了點問題,把希望放在了sec的銀行借貸上。”

    喂喂,能不能不要用“那個女的”這種不文明的詞去稱唿人家……好歹是一個女孩子,也是要形象的。

    程倚庭額頭滑下黑線,“貴圈真亂啊,你會不會把別人想得太複雜了?說不定人家隻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朋友?什麽才叫做朋友”唐涉深笑笑,“這個圈子裏的人,有利益必要的話,認識一分鍾的人都可以叫朋友,失去聯絡數十年的人也可以叫朋友,有深仇大恨的人也可以立即成為朋友,甚至死了的人都可以說是朋友,從這個意義上來主,我有很多朋友,隻不過髒了一點而已。”

    程倚庭實話實說:“唐涉深,你有時講話很難聽。”哥兒們,稍微給別人一點麵子是積福的。

    “啊,忘記了,你是一個文化人。”

    程倚庭嘖嘖地嘲笑他,“不知道有文化的人會怎麽說剛

    你說的那段話了吧?所以,你沒有文化就不要羨慕我們這些有文化的。”

    “是非不言定,笑泣不欲深”

    程倚庭:"……”

    “我也是上過學的,”唐涉深摸了摸她的臉,“所以說,程小姐,不要隨便看不起沒文化的人”

    這年頭,出來混,都是有兩把刷子的。

    正當這一對夫妻興致勃勃誰也不讓誰地準備就這個話題辯論下去的時候,那一邊的榮董事長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過來了,伴隨著他那洪亮的聲音:“哎呀呀,深少,過來了怎麽也不先說一聲,招唿不周,要請你可真是不容易啊。”

    夫妻倆頗有默契地同時轉頭望去,榮董事長浩浩蕩蕩一群人,身後跟著夫人和助理,正走來迎接他們。

    唐涉深唇角微翹,嗬,這麽巧,站在榮董事長身旁一起走過來的,還有霍與馳總監,以及他的霍太太,還有他們的……女兒。

    接下來的場景就猶如生產線加工流程一樣,握手,寒暄,相見歡。

    那邊榮董事長笑著說“深少可是貴人難請啊”,這邊唐涉深四兩撥千斤“哪裏,榮董的邀約我可是牽掛得很呢”,大家都笑得一團和氣,和氣一團,若程倚庭不是搞新聞的專業人員熟悉新聞動態,恐怕連她也難以想象眼前的這一老一少曾經在數次交鋒中敵我分明,寸步不讓。

    她曾以在家裏客廳親自聽見唐涉深打電話,對手下高管下令:“對榮氏,絕對不能讓,讓了一步就等於讓了十步,一步退讓一步血,連半步也不能讓。”

    恐怕隻有程倚庭知道,在他接起這個電話的前五分鍾,他在幹什麽。他在廚房逗她玩,雙手抱住她的腰身不讓她動,調她的情也調她的心,然而五分鍾後,他接起電話,就能說出那些話,做出那些決定。

    有一種男人,生來就是玩城府的好手。

    戲謔,致命。

    殺人殺情調如詩。

    流血流風景如畫。

    以至於程倚庭有時候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隻覺得單單是看著,就會生出一程“可能今生也了解不了他”的感覺。

    正當程倚庭分神的當即,忽聽得身旁的男人玩味地笑了一句:“這位是……?榮董事長,不介紹一下?”

    要說我們唐同學,對程倚庭的狼子野心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從他當年才認識程倚庭短短半年就連哄帶騙地把從未有過性經驗的程倚庭帶上

    了床,可想而知其心可誅!良心大大得壞啊!以唐涉深對程倚庭的占有欲,絕不可能不認識霍與馳這號人物。

    所以當唐涉深說出這句話,話音還未落,左腳就被人重重地踩在腳底。

    敢踩唐涉深並且踩得了唐涉深的人,隻有程倚庭。

    程倚庭撫額,心想人果然是不能做壞事的,她不就是當年頭腦一熱早戀了一把麽,證明她情商高好麽!至於落到今天這般“見了心煩還不得不見”的田地麽。程倚庭心裏不爽,下腳的力度自然不自覺地放重,把唐涉深鋥亮鋥亮的皮鞋狠狠地踩了幾下,還來迴磨了一把,踩得唐涉深有點心痛,人心肉做的,腳也是肉啊!很疼的好嗎……

    這一對夫妻的無聲互動,別人或許看不見,但逃不過霍與馳的眼睛,一舉一動,全部落在霍與馳的心裏,他沒有太多情緒,伸出手主動自我介紹,“霍與馳,這位是我太太,關雅正。唐總,幸會。”

    唐涉深笑。

    程倚庭詭異得覺得他這個笑容很好看,事實上在場所有人都覺得唐涉深笑得十分動人,他本來就是極具姿色的人,一笑更是傾城。

    雖然隻有了解唐涉深的人才明白,這個男人笑得最漂亮最動人的時候,是在對敵的場合。

    唐涉深伸出手,淺淺地握了一下,“霍總監,久仰”

    榮董事長圓滑地圓場,“霍總監連今晚地場合都不忘攜妻帶愛女一起出席,這份重視家庭的心情,在現在的年輕人裏可是越來越不多見了啊。”

    “哪裏,還希望榮先生不要介意才好”霍與馳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略微歉意地對眾人解釋道:“她前不久高燒才好,我放心不下她,所以就把她一起帶來了。”

    關雅正彎下腰,抱起女兒,溫柔地道:“雅晨,剛才叫過了榮爺爺好,現在該叫一聲唐叔叔好,還有這位,程姐姐好。”

    四歲的霍雅晨穿著公主裙,紅撲撲的臉蛋帶著羞澀,聲音糯糯得幾乎擊中每個人的心:“唐叔叔好,程姐姐好。”

    縱然是已然叫自己放下,然而程倚庭終究是有些站不穩。

    原來這就是,當她和霍君還是訂婚關係的時候,霍君就已留在關雅正肚子裏的孩子。

    這些背叛,留下的證據,是會讓人記得一生一世的,縱然歲月深長總有談不上愛恨的一天,但其中有過的背叛與痛確是會在年月中投下一道長長的陰影。

    忽然有一雙手在背後用力撐住她,動

    作很快且有力,牢牢抱往她的腰。順勢將她圈在他的臂彎中。

    程倚庭轉頭,對上唐涉深意味不明的視線。

    他低下頭,忽然壓低聲音對她道:“俺雅瑪喇聶這娃煙爹野梭哈……”

    程倚庭:“……”

    剛剛因為看到霍與馳一家三口其樂融融使得她快要窒息的心情一瞬間變得煙消雲散,程倚庭滿頭黑線:“你嘰裏咕嚕在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長壽佛心咒”唐涉深眼睛微咪,一臉鄙視她沒文化的表情:“常持此咒,能增長長壽命及福慧,消除無始以來一切罪業,你心不靜,念念它是好的。”

    程倚庭汗噠噠:“太長了,記不住,就沒有短點的嗎?”

    誰知唐涉深信口拈來:“簡單的也有,阿彌爹哇舍……”

    “你夠了啊,”程倚庭扶額,看不下去了,他不嫌丟人她還嫌,“你在凡塵做執行人是委屈你了啊,你怎麽不去寺廟當主持?”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去?”唐涉深理所當然,“我這不是娶了你沒看破紅塵麽。”

    程倚庭:“……”

    榮董事長是多麽察言觀色的一個人,立刻笑著圓場:“深少和太太之間的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啊,羨慕,羨慕。”

    一番明爭暗鬥下來,程倚庭這種紙考慮明顯撐不住了,借口去衛生間就離場了。

    不遠處有幾個人,對唐涉深做了幾個手勢,唐涉深唇角一翹,對榮董事長說了聲“失陪”,信步緩緩踱了過去。

    唐信遞給他一杯冰水,“加了冰塊,溫度正是你喜歡的”

    一見這個人,唐涉深倒是挺意外,“你也來了?早知道有你在,我就不來了,累”

    駱名軒一見他,立刻興致勃勃,“和情敵交手一迴合的感覺怎麽樣?”

    “情敵,這麽難聽的……”唐涉深順手接過唐信遞來的冰水,笑容閑適:“玩玩而已,認真什麽。”

    倒是蘇言頗有重點地問,“那位就是程倚庭的前男友?”

    “啊。”

    駱名軒眯起眼,“嗯,身材一般,家世一般,挑的老婆也一般。”

    蘇言猶如淘寶購物追加評論那樣發表意見:“另外,氣質一般,臨場反應一般,說話談吐也一般。”

    唐信總結陳詞:“總之就是一個很一般的普通人。”

    這些家夥,對其他男人

    的評價真不是普通的苛刻啊……

    駱名軒意味深長,“一對比就很明顯了嘛,我們家深深不要好太多。”

    蘇言滿頭黑線,“你給我好好說話。”還“深深”……惡不惡心!

    唐涉深不說話。

    隻喝水。

    眼神卻是鋒利的。

    “我好?”唐涉深含了一口冰水在嘴裏,似在迴味,咽下去後他忽然笑笑,“可是她不覺得我好啊。”

    就算全世界都認為他好,可是程倚庭不覺得,又有什麽用。

    溫柔從此盡,挽留未曾及

    程倚庭在衛生間洗了一把臉。

    這裏是頂級的酒店,衛生間的水溫自調,據說溫水的溫度恰如溫泉一般暖意融融,令人愉悅,可是程倚庭用的,卻是冰水。

    冰冷的水,她需要它的溫度,來令自己清醒。

    剛才有唐涉深在身邊,她才沒有失態。那個男人一手的好本事,讓她得到自控。

    可是任憑唐涉深再好的本事,也沒有辦法令她全然放下。

    “放下”這迴事,比“放不下”更難。

    往往嘴上說放下了,心裏卻是截然想法。想想也是,如果心裏放下了,嘴上怎麽可能還記得起來去說呢。

    程倚庭告訴自己,不防卑鄙一點,想想現在的自己,有唐涉深這樣的男人,有駱名軒這樣的朋友,有付駿這樣的幫手,有整個sec這樣的背景,都在為她撐腰。

    可是有些事,就算男人朋友在撐腰,到頭來,也還是要看她自己是否爭氣。

    說到底,她仍沒有全部放下,更慘的是,她甚至仍不是一個卑鄙的人。所以每每一個不小心,還是會傷神。

    程倚庭定了神。臉上的水冰冷刺骨,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然後一點點擦幹了臉上的水。

    一轉身,就這樣看見了身後的關雅正。

    程倚庭有一秒的猶豫。

    對她恨之入骨不得扒其皮喝其血?

    好像沒那麽嚴重。

    對她已經釋然了寬心了可以握手交個朋友甚至成為好姐妹一起談談大家共同的男人霍與馳?

    顯然不可能。

    倒是關雅正,淡定得多,開口邀請,“有時間和我談談嗎?”

    程倚庭決定拒絕,“不了,你先生和女兒都在大廳等你,我先生也是,下

    次吧,有機會再聊好了。”

    沒有下次了。

    她心裏是明白的,和過去的這些關於“背叛”這一話題的人與人,她不會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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