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時分,京城大街褪去喧囂,空留些許冷寂。


    殷複聲踏著暮色,抱著聖旨,心中不免自嘲。


    想他是多麽瞧不起言官來著,如今自己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殷複聲還未在吏部登記報到,所以暫時仍然住在驛館。


    來到驛館,簡單收拾洗漱之後,殷複聲擺下筆墨,準備給家中寫信,報個平安。


    另外,他立功歸來,殷得中的官司,相信也是可以討個豁免的。


    殷複聲信剛寫到一半,驛館的人給他送來一封家信。說是年前,他離京啟程去廣寧不久,就收到了這封信。


    殷複聲詫異地打開一看,登時眉頭蹙起,泄了氣。


    原來,信中說,殷複聲走後不久,範家來人催了幾次,丁魁楚也趁殷複聲不在,連忽悠帶威脅的。


    輪番折騰下來,唬的許氏不敢再等,背著一家人,和範家合了八字,還收了聘禮。


    聘禮一收,這就算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想你一個小戶人家,還敢平白退範家的聘禮?跟山0西頭號巨商出爾反爾,耍著人玩兒?那真是找不自在呢。


    就這樣,殷夢珠好端端一個妙齡少女,生生被親娘賣進了火坑。


    迎親當日,珠兒是眼淚流幹,肝腸痛斷,生無可戀地被綁上了花轎。


    殷家老小皆黯然神傷,臉色沒有一絲喜悅。隻有許氏一個人笑得跟朵花似的。


    撮合了這門親事,兒子能迴來不說,女兒還嫁入了豪門,這真是幾輩子才能修來的福分呢。


    “珠兒啊,娘知道你怪娘狠心。可是,等你日後在範家吃香的喝辣的,就知道娘的好啦!”……


    殷複聲恨恨地將書信拍在案上。


    “珠兒……”


    這時,“當當”門響,隨後,門縫中傳來驛丞的聲音,“殷給事,有幾位大人,說要見您。”


    幾位大人?這麽晚了,會是誰呢?


    殷複聲稍一遲疑,便上去開門。


    房門一開,驛館驛丞點點頭,便退了下去。


    門外站了三個五六十歲,身著常服的老頭子。


    殷複聲打量,一個都不認識。


    “呃,三位是……?”


    仨老頭兒訕訕而笑,顯得有點兒尷尬。隨後,一人開口道:“呃,殷大人屢立大功,如今得陛下欽封為給事,我等特意前來道賀的。”


    “喔?”


    “是啊,是啊,我等特來道賀。”


    特來道賀?


    如此單純?


    不能吧……?


    殷複聲狐疑地端詳三人。


    “殷給事擂台大敗朝鮮武士,如今又於廣寧戰敗建虜,這兩件哪一件不算奇功。此番被召迴京,還封為給事,日後定然會受到陛下重用的。”其中一個老頭兒顯得格外歡喜。


    殷複聲心下揣測三人此來用意,當然,也要言語客氣,“呃,多謝三位大人。隻不過,廣寧大捷之功,學生萬不能獨攬。其中,經略熊大人,巡撫王大人,還有廣寧上上下下的將士們,皆在廣寧一役中拚盡全力,居功至偉。”


    “沒想到,殷給事年紀輕輕,卻如此高風亮節,這叫我們這些做了十幾年,幾十年的朝廷老臣,是自愧不如也。”另一老頭兒道。


    “不敢不敢……”


    “誒,說到熊經略,那也堪稱奇才。文韜武略樣樣皆精……”


    說到這兒,老頭兒話鋒一轉,“對了,聽聞此次,熊經略親自上書舉薦過殷給事,可當真有此事?”


    殷複聲遲疑一陣,“呃,蒙經略錯愛,是有這麽迴事。”


    聞言,仨老頭兒似乎甚為吃驚,相互看了看。


    “哎呀呀,不得了啊。能讓這位經略賞識之人,還真是世間少有。看來,殷給事當真是有實才。”


    “對對對……”另一老頭兒迎合著。


    殷複聲微彎著嘴角,打量三人。


    其中二人一唱一和地拍馬屁,另一個則顯得有些不太自在,微沉著臉,自來了也沒說一句話。


    見殷複聲眼神異樣,老頭兒接著道:“我等無禮,竟忘了與殷給事介紹。”


    說著一拱手,“在下吳亮嗣,官拜太常寺少卿。這位……”一指方才與他唱雙簧的,“是黃彥士,黃學士。年初剛迴京,在翰林院是侍講學士。”


    然後,吳亮嗣很正式地介紹另一位,一直沒開口的老頭兒,“這位是官應震,原任太常寺少卿,現已辭歸。之前陛下屢召官老入朝,皆不入。這次聽聞朝廷中出了殷給事如此賢能,這才千裏迢迢從老家趕來一見。”


    我有這麽大魅力?


    殷複聲自嘲。


    “我們三人與熊經略乃是同鄉,他舉薦之人,我們當然信服。”


    “呃,嗬嗬嗬嗬……”


    殷複聲這才恍然,竟是深夜前來,拉攏與我。


    “原來如此。”


    隨即揮臂,向屋內做了個“請”的動作,“三位大人,屋內請。”


    仨老頭兒看殷複聲突然間變得熱情,心裏也是十分喜悅,相互看了看,便先後進了屋。


    落座之後,四人不語,場麵有些尷尬。


    吳亮嗣眼珠轉動,隨即打破僵局,笑道:“我等聽聞,令堂也是咱們湖廣人?”


    這種事上哪兒聽聞去?看來是早做過調查。


    殷複聲點點頭。


    心說,這層窗戶紙還得我來捅。


    “是啊,家母原籍湖廣武陵。”


    吳亮嗣和黃彥士很是興奮,“是嗎!離我們家鄉很近嘛。哈哈哈……”


    殷複聲淡然一笑道:“不僅如此啊。下官有一位啟蒙恩師,不但對我傳道授業解惑,下官自小還與恩師同吃同住,恩師與我情同父子。而下官這位啟蒙恩師,也是湖廣人。”


    聞言,三人又喜又驚,“當真?”


    “千真萬確。”殷複聲故作深沉。


    吳亮嗣激動道:“如此說來,殷給事還是我們半個湖廣老鄉呢!哈哈哈哈……”


    “是啊,是啊。真是意外呀。”黃彥士道。


    官應震到沒說話,隻是一雙布滿皺紋的臉上,顯出幾分喜色,目光炯炯地看著殷複聲。


    殷複聲笑道:“既然三位大人與下官算是半個同鄉,念在同鄉情誼的份上,三位大人可否就此言明來意呀?”


    殷複聲如此突如其來的一問,令三個老頭兒措不及防,臉上一癱,竟將到嘴邊兒的話,又囫圇咽了下去。


    這拉攏之詞,將如何明言呢?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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