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請假了,唐朝顏也就沒有去上班,她知道她就算勉強去了,也會因為心不在焉而出錯,那不如不去。

    後來她發現她的決定既對也錯。

    過了中午,外頭天色驟暗,唐朝顏拉開陽台的移門,撲麵而來的悶熱潮意將她整個人都籠罩了進去,她抬頭看了眼天,暗沉的卷雲被風挾著移動得飛快,而這昏暗卻像無邊無際似的,竟然都看不到頭。

    天氣預報隻說今天中午到傍晚會有雷陣雨,可看這情形,豈止是陣雨?是醞釀著一場暴雨吧?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突突的,極不安穩。

    天沉了,好像影響得連她的心也沉了下去。

    唐朝顏收起了掛在陽台的幾件零星衣裙,卻沒進門,而是抱在懷裏望著外麵發愣,直到逐漸起風,帶著零星的雨點斜斜的越過屋簷邊打到她的手臂上時,她才驚迴過神來,抱著衣裙迴到了屋裏。

    幾乎是一進屋,外麵就雷聲大作,伴隨著雷聲而下的是傾盆大雨,雨點被風刮得重重擊在屋簷上、樹上、地麵上,耳邊除了雷聲和雨聲,安靜得就隻剩下她的心跳聲。

    唐朝顏捏著手機,看著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她又將它點亮,卻始終不劃開屏保。眼下她敢做的,隻有等。

    等待,是最煎熬的事。

    在這等待的過程中,她什麽都做不了,也什麽都沒法做。原本她的性格不是那麽被動的,而放在這件事上,好像她所有的主動性都被抑製住了,變得束手束腳。

    還不如去上班,唐朝顏想,至少去上班的話,就算再魂不守舍,手頭上有事情可做,也能夠幫助分散掉她的注意力,不去空想這些有的沒的,而她現在這樣,心靜不下來,實在是折磨人。

    外麵的雨還在不停的下,而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天卻依舊灰蒙蒙,半分都沒有雨過天晴的意思。

    電話忽至的時候,唐朝顏在廚房熬粥,木勺一下一下緩慢的攪著,她盯著粥發呆。她覺得總得給自己找點事做,想著待會兒她總得去醫院,而剛做好骨穿刺的感覺肯定不好受,陳潛很可能不會有什麽胃口,那就熬點粥給他,不管他吃不吃,總歸是有備無患。

    來電並不是她的手機,而是家裏的電話,不像手機鈴聲,突然響起的電話聲實在是有些滲人。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唐朝顏很怕聽到傳統座機的聲音,而一般人也不會給她打座機,除非是家裏人,除非是要緊事。

    所以鈴

    聲驟起的時候,唐朝顏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差點沒將手裏的木勺給扔脫手了,直到第二、第三聲鈴聲陸續響起後,她才撫著胸口朝客廳走去。

    走進客廳才發現外麵的天幾乎全黑了,夏天的天沒有黑得那麽早,因此不僅是天色晚了的緣故,更是被烏雲遮的。

    唐朝顏隻朝窗外瞥了一眼便收迴了目光,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沙發間的小案幾前,拎起電話。

    “喂?”

    “顏顏?顏顏你趕緊迴來!”

    是媽媽。唐朝顏心一沉,“怎麽了?”

    “外婆出事了,突發腦溢血,剛上救護車送醫院,醫生說情況不大好,可能......”電話那頭的唐媽媽說到這裏抽了一口氣,“你趕快迴來,可能會是最後一麵。”

    唐朝顏腦子霎那間一片空白,有好幾秒的時間什麽話都說不出來,等她迴過神來,顫著聲說:“我,我馬上訂機票,馬上。”

    掛了電話後,她還是在原地僵直了片刻,心裏著急上火,人卻渾身發冷,她一下子理不清思緒,不知道該怎麽做,直到深唿吸了幾次後,肢體才活了過來,隨之,大腦也活了過來,奔去臥室打開電腦訂票。

    可此刻正值暑假高峰,票幾乎早就售空了,那麽緊急的要訂幾小時內的航班,哪裏還訂得著?她又是打電話又是上網搜,好不容易才訂到了,卻是晚上10點的,當天最晚的一班。

    10點?

    唐朝顏看了看手表,現在才5點半,10點的飛機,加上眼下航班普遍會延誤的情況,要是外婆真有什麽事,等她迴去豈不是黃花菜也涼了?

    不行,決不能這麽等。

    按理每個航班登機前半小時停止售票,如果,如果幸運的話,有人訂了票人卻沒到,她或許還能撿個漏提前走。

    先去機場!

    就在她準備收拾收拾離開家的時候,手機響了。匆忙中唐朝顏拿起來一看——陳潛來電。

    她心神一晃,接起電話。

    “下班了嗎?”陳潛問。

    “我沒去公司。”不知出於什麽心理,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唐朝顏最終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他家裏突發的事。

    “喔。”陳潛不濃不淡的應了聲,隨後問她:“你什麽時候來醫院?”

    唐朝顏一皺眉,敏銳的覺察到一個問題:“檢查結果出來了?”

    那邊靜了

    靜,這一瞬的靜默讓唐朝顏的心徹底沉到了穀底。

    “是的,情況不大好,這邊診斷不出,所以明天一早我就要去美國。”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今晚我想見你。”陳潛的聲音依舊溫和平靜,卻半分撫慰不了她此刻的心情,不過一個小時,噩耗一個接一個,他的迴答無疑是在她頭頂又澆了一盆冷水。

    她該怎麽辦?

    唐朝顏慢慢滑跪坐到了地上,猶豫了再猶豫,才閉了閉眼迴道:“我這就來。”

    她覺得她是昧著良心做出這個決定的,此時此刻她應該迴家的,應該立刻去機場才對!

    可當她聽到他檢查結果不好的消息,聽到他說明早就要去美國,聽到他說他想見她......唐朝顏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就這樣拋下他離開。

    既然做了決定,那就一切從速。

    唐朝顏抹了把臉,從地上站起來,拎起沙發上已經準備好的包就徑直出了門,到了樓下才發現自己匆忙之下忘帶傘了。

    她根本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耐心再折返迴去拿傘,看了眼麵前如注的大雨,唐朝顏舉起包頂在頭上,咬了咬牙,朝外衝了出去。

    沒兩秒的時間,肩頭都濕透了,而跨著大步的奔跑也自然帶得她的鞋子全部進了水,她的步子卻半點沒有停頓。

    跑出了小區,望著空蕩蕩的街道,她混沌的大腦才清晰了點,隨著這分清晰,懊喪也蜂擁而來,她怎麽就忘了?現在她住的地方位處市郊,哪裏有那麽容易打的?加上眼下這樣風雨交加的,路上更是半天都不見一輛車經過。

    就在她茫然站著的時候,身後忽然響起了鳴笛聲,有點耳熟的鳴笛聲。

    唐朝顏應聲迴頭,嘴角翹了起來,人也朝車跑了過去。

    那是陳家的車,她都沒有心思去細想為什麽這個時候陳家的車會等在自家小區的外邊,上車後就不停地催司機,“快一點,麻煩您快一點。”

    司機自然沒有二話,一腳踩下了油門。

    急不可耐的心情在她到了醫院後反而緩了下來,說不清為什麽,她竟然有點害怕,可到底在害怕什麽呢?唐朝顏走進電梯後問自己,卻尋不到答案。

    這股害怕來自直覺。

    女人總有著不可捉摸卻又驚人準確的直覺。

    到了十九樓,走廊口依舊守著兩個哨兵,看到唐朝顏後朝她略點了點頭,而病房門口的哨兵卻是撤去了,唐朝

    顏走到門前,踟躕了一會兒,隨後抬起手敲了兩下。

    “進來。”裏頭傳出陳潛溫和的聲音,和往常並沒有什麽不同。

    唐朝顏推門進去,病房裏隻有陳潛,他在外間的沙發上坐著,衣冠齊楚,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臥病的模樣。陳潛目光朝她看來,深邃得讓她無可分辨裏邊的情緒。

    對上這樣的眼,她扶著門的手不知不覺的就滯在了那,然後她聽到陳潛對她說:“站在那做什麽?過來。”

    唐朝顏走到他身邊,陳潛看著她卻漸漸皺起了眉,“怎麽都濕了?”說著手撫上她的頭。她卻往側邊一閃,避開的他的碰觸。

    在此刻的境況下,陳潛反常的平靜,讓她的心十分不安。

    唐朝顏下意識的躲避使得陳潛的手就這樣僵在了半空中片刻,然後他仿若什麽事都沒發生,又自然的將手垂下去了。

    然而氣氛卻就此變了。

    他們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認識的時間卻不短了,久到足以她摸清他的習慣和脾性,因此從進門到現在的這一段時間裏,唐朝顏哪裏會看不出陳潛的異樣?

    平時的陳潛的確是遇事沉穩到甚至八風不動,可這件事和平時的任何事都不一樣!他就算是再沉穩也不該是像現在這樣,依舊微笑如風,這不正常!

    不正常得就像......就像是戴著一張假麵一樣。

    “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這個問題在她的舌尖滾了幾滾,還是被唐朝顏問出了口。

    她不想等他來告訴她,這種未知的、不明狀況的等待,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樣,有過一次,她就不想再經曆第二次。

    陳潛嘴角的笑容漸斂,幾乎頃刻間,他臉上的麵具就渙散了,神色淡漠到令唐朝顏望之全身發冷。

    “今天的檢查結果是,查不出具體是什麽病症的血液病,經全家商量,明天一早我就要飛美國,會留在那邊檢查,並且進行長期治療。”陳潛語氣平淡的說著這些,仿佛在說和自己全然不相關的事一般。

    唐朝顏聽著,心不停的往下墜、往下墜,卻還死死絞著,聽不到最後不罷休。

    “現在的情況,我也說不清楚多久後才會迴來。”陳潛說到這不動聲色的吸了口氣,冷了聲音,“所以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你什麽意思?什麽叫分開一段時間?”唐朝顏牙關都在打顫。

    “其實說不說都是

    分開,我去了那邊後很可能要封閉治療,你見不到我,甚至視訊也不行,這和分開也沒什麽區別了,那不如說得清楚明白,還彼此自由之身,如果我短時間內迴不來,這份感情隨著時間變了,我們再遇到其他人,也不至於很受困擾。”陳潛低著頭垂著眸說著這些。

    明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合起來,唐朝顏卻不明白了。

    什麽叫還彼此自由之身?什麽叫感情隨時間變了,再遇到其他人,也不至於受困擾?恕她腦子不夠用,聽不懂他什麽意思。

    “你想分手?”她隻得出這個結論,盯著他一錯不錯的眼睛都發酸了。

    陳潛張了張口,剛想說什麽,唐朝顏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她無意識的摸出了手機,隨意瞥了眼屏幕,看清後卻猛的一震。

    “媽,怎麽樣了?”她的聲音,因為緊張過度,全部繃在一起了,仿佛再拉得緊一點就會啪一下斷了。

    陳潛注視著她,眉頭蹙了起來。

    “顏顏,外婆病危了,醫生剛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你到底什麽時候迴來?啊?”

    唐朝顏聞言眼眶裏的淚霎時就掉了下來,仿佛積攢了很久,也仿佛是瞬間而至,她的目光轉向沙發上的陳潛,忽然就恨了起來,恨自己荒唐!外婆或許還在最痛苦的時候等她,她到底是為了什麽站在這裏的?就為了聽他說要結束他們之間的感情嗎?簡直荒謬!

    心裏怎麽想,她掛了電話後也怎麽說了出來。

    “陳潛,你知道我今晚有多愚蠢嗎?嗬嗬,為愛情而舍親情,這真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愚蠢的事!”

    唐朝顏就這樣留了句驚心動魄的話,攪得陳潛心裏翻江倒海後,徑自甩身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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