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前,薑軒獨自站著,眸光閃爍不定,一直到夜幕降臨。


    他的腦海中,不時迴蕩起母親睡夢中下意識的叮囑。


    “薑少爺,時辰到了,琅邪老爺在穀外等著你。”


    嚴大從門外傳來聲音。


    薑軒迴過神來,深深的望了母親昏睡的容顏一眼,隨即轉身離去。


    玄祖召見,他若不去,必然令人心生懷疑,到時計劃將會受到影響。


    雖然此番前去,有不可預估的風險,但他還是得走上一遭。


    因此,隻能辜負母親的叮嚀了。


    同時,他也想見見那位大人物,或許見了他,就能知道母親為何會對他的名諱產生如此大的反應。


    來到穀外時,林琅邪隻是簡單的朝薑軒點了點頭,隨即破空飛起,在前方帶路。


    這一迴,嚴家兄弟終於沒有尾隨。


    薑軒跟在身後,麵無表情,一言不發。


    這林琅邪,親眼瞅見母親病情發作,卻無動於衷,甚至連一句關懷的話都沒有,著實鐵石心腸。


    他眼下的態度,與那一晚向他解釋時,又有所不同。


    兩人一前一後,漸漸來到金竹域深處,這是個薑軒以往從未踏足過的區域。


    一棵棵古木數十丈高,樹葉濃密得過了頭,使得這裏反倒陰氣森森的。


    夜幕中,那樹影婆娑,像是鬼怪在張牙舞爪。


    更古怪的,這片區域,靜謐的很,一隻異禽的叫聲都聽不到。


    無蛙鳴,無蟬叫。


    一盞茶的功夫後,前方密林深處,出現一座巨大的圓墓。


    那圓墓占地麵積極其遼闊,邊緣處纏滿了青苔和藤蔓,看上去分為荒涼,明顯建立有很長的年頭。


    “到了。”


    林琅邪身形落地,停在圓墓之前。


    薑軒緊隨其後,來到這圓墓外,隻覺得溫度驟降,周圍沉悶壓抑,令人如履薄冰。


    “玄祖,孫兒謹遵命令,把薑軒帶過來了。”


    林琅邪對著圓墓恭敬的道。


    哢哢哢——


    他話落畢,前方看似無縫的圓墓,竟裂了開來,出現一個可供數人同行的通道。


    裏麵,黑黝黝沒有一絲光亮,空氣中透著腐朽的味道。


    兩人於是入內,薑軒隻覺其內陰風陣陣,同時像是有什麽不知名的東西,一進門,便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令他內心發毛。


    傳說中造化境的聖人玄祖,竟然居住在這麽個地方?


    薑軒大為訝異,住在陵墓裏,這位玄祖是心性看得太開,還是另有什麽隱情?


    兩人在圓墓中左拐右繞,林琅邪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一切顯得駕輕就熟。


    薑軒嚐試著散開神識觀察周圍,但卻發現這裏的每一麵牆壁,都擁有將他神識彈開的能力。


    那並非禁製,而是這些牆壁的材質本身所擁有的玄妙之能。


    圓墓內毫無光亮可言,薑軒有種慢慢沉淪在黑暗中的錯覺。


    不多時,到了一扇緊閉的石門之前。


    “玄祖就在裏麵,你獨自進去吧,我在這裏等你。”


    林琅邪漠然的道。


    薑軒深吸口氣,一把推開石門,邁了進去。


    屋內,是更深邃的黑暗,在這片區域裏,好像一切都會迷失。


    噗噗噗。


    黑暗中突然亮起一盞盞長明燈,驅散了濃稠的黑,使薑軒多少看清楚了屋內的情形。


    這裏麵空無一物,地麵潮濕甚至長滿了青苔,在前方不遠,是一座石像。


    石像?


    薑軒目光凝聚在石像身上,隨即瞳孔收縮,不由得倒退了幾步。


    他仔細審視下,駭然發現那石像,竟有半張血肉之軀的臉龐,隻是那臉布滿了皺紋,幹癟難看,又緊閉著眼睛,他一時沒認出來。


    這是人還是鬼?


    薑軒心中凜然,石像呈靜坐姿態,如老僧入定,全身石質的他,偏偏有半張格格不入的蒼老人臉,著實顯得詭異嚇人。


    這一刻,薑軒連用神識查探都不敢,總覺得一旦那麽做,會發生什麽不好的事情。


    唰!


    緊閉著眼睛的半張人臉,眸子突然微微開闔,像是有靈光從其內溢出。


    一瞬間,薑軒感覺無形的力量籠罩過自己,自己全身上下,像是都被看透了一般。


    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一時頭皮發麻。


    倘若真被看透了,他身上的秘密無所遁形,實在難以想象會有什麽後果。


    “不錯,果然資質不俗。如果老朽沒有看錯的話,你身上有大氣運,至少身負聖人以上傳承。”


    沙啞的老邁的聲音傳出,聽不出喜怒哀樂等情緒波動。


    薑軒迴過神來,恭敬的行禮道。


    “參見玄祖。”


    此時,他的心中凜然,這林家玄祖,一眼都看出了什麽?


    自己確實身負古皇傳承。


    “無需多禮,老朽得知家族中出現了一名天驕,特意召來看看,嗯,果然是人中真龍。”


    林家玄祖說話比他的外貌要來得平易近人得多,似乎對薑軒並無惡意。


    “老朽很好奇,你身負的是哪位大能的傳承,可以告訴我嗎?”


    林家玄祖微開的眼睛又閉了上去,屋內雖然迴蕩著他的聲音,但那種駭人的被看透的感覺卻消失了。


    薑軒臉露遲疑,心中思量著。


    看來,這林家玄祖雖然看出了什麽,但並不是了若指掌。


    而且,他恐怕看出的隻有上古劍皇的傳承,至於天損蛛這個異端,完全沒預料到。


    否則,以天損蛛的逆天能力而言,他不可能裝作無動於衷。


    薑軒分析著,但內心也有不確定。這等存活了數千年的老怪,心中在想什麽,又有誰猜得出來?


    或許他早看透了一切,特意試探自己會不會說謊。


    薑軒想起剛剛的心悸感,心神不禁有些搖曳。


    “冷靜!竟然被動搖了意念!”


    薑軒發現自己心神受到動搖,連忙一咬舌尖,令自己清醒了幾分,恢複往昔的從容。


    “傳承於晚輩的那位前輩,再三嚴令,誓死不能向人透露此事細節,否則晚輩將道心破碎。所以還請玄祖原諒,此事我恐怕無法如實告知。”


    薑軒咬咬牙,模棱兩可的交代了一番。


    “原來如此……”


    林家玄祖輕聲道,隨即不發話了,屋內一陣沉默靜寂。


    薑軒心神緊繃,隨著屋內沉寂下來,越發緊張,背後不自覺被汗水浸濕。


    這林家玄祖,明明沒有做什麽事,但從他開口說話開始,他的心神卻屢屢受到動搖,與平日大相徑庭。


    難道這就是聖言的威力嗎?


    他曾聽人說過,聖人隨便一言,就可降服修者道心。


    “既然不方便說,老朽也就不問了。我聽聞你體內的金竹血脈,隻有半品,此事可為真?”


    林家玄祖終於又開口,聲音仍是那般古井無波,無從判斷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晚輩資質愚鈍,確實如此。”


    薑軒恭敬迴答。


    “你天資聰慧,本身天賦已經不凡,但能更上一層樓,總是好的。我林家純正的金竹血脈,你可想擁有?”


    林家玄祖聲音變得和善了不少。


    薑軒神色動容。“玄祖的意思是?”


    “修為達到造化境,脫胎成聖,血脈就此改變,能夠遺傳給後人。我林家的金竹血脈,便是當年聖人之境的先祖代代遺傳下來。”


    “老朽雖然不才,在這圓墓中苟延殘喘,但也曾脫胎成聖,使原先體內的金竹血脈返古,達到極致純正之境。因此,若有老朽的聖人血相助,是可以洗練你的血脈之力,提升你金竹血脈的品階的。”


    林家玄祖解釋道。


    薑軒一時明白了,內心震撼不已。


    聖人血!


    傳聞中,聖人流淌的血,一滴便可壓斷河山。若是入藥,能夠煉成極品寶丹,生死人肉白骨。


    活著的聖人的血液,隨便一滴,都價值連城,他身上的家當全部算上再乘以十倍,也遠遠無法與這麽一滴血液相比較!


    林家玄祖,竟是想饋贈給他聖人血,幫他洗經伐髓,提升金竹血脈的品階。


    一時間,薑軒疑惑了。


    這玄祖,似乎是一番好意,並無什麽陰謀。


    先前因為母親的話,他先入為主的警惕此人,但眼下,卻是有些懷疑了。


    母親的病情時好時壞,她昏迷中所說的,未必就是真的。


    “晚輩願意!”


    薑軒腦袋中閃過多個念頭,隨即道。


    林家玄祖要賜他聖人血,他哪敢說不要,這不是打聖人的臉嗎?


    何況,那血液,確實是無價之寶。


    “好。”


    林家玄祖隻說了一個字,隨即那僵硬的石軀,一條石臂艱難的抬了起來,無比緩慢。


    薑軒在旁恭敬的立著,同時猜測玄祖眼下是什麽狀態。


    滴答。


    他抬起的石掌指尖,突然滲透出一滴金紅色的血液,一出現,整個屋內,便滌蕩出無與倫比的氣息。


    那是聖人之威!


    薑軒感覺小小一滴的血液中,像是孕育成千上萬的兇獸,心神大為動容。


    聖人之血,果然可怕,人修煉到造化之境後,真會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嗎?


    唰。


    一個精致的透明的瓶子出現,在聖人血滴落之際,將它收入了其中。


    聖人血一流進去,那瓶子上立即浮現密密麻麻的道紋,道紋交織纏繞間堵住了瓶口,那聖人血的威壓,頓時消失無蹤。


    這小瓶,赫然也是一件十分不凡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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