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平安走出門外,想要將段之青吃剩下的白粥倒掉,恍然想起自己今天什麽都還沒吃,便坐在走廊裏的椅子上,默默吃了起來。

    白粥無味,可她的心裏卻五味雜陳。

    段先生怎麽了?為什麽會突然對她冷淡下來。

    她的心裏滿是這個疑問。

    粥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洛平安站起身,倒掉,又轉身去水池邊。自來水衝刷著白瓷碗,洛平安迴想剛才的細節,卻仍然想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她隻是想照顧他而已。

    恍然間,洛平安想起了一個問題,之前他也是對自己冷淡下來的,而冷淡的原因——喬滿一的話再次浮響在耳邊。

    “現在他嘴上沒說,心裏可正失落著呢,這可是他第一次表白啊!……他都覺得是你看不上他,嫌他年紀大啊,沒文化啊……”

    洛平安的眼中閃過迷茫,難道是因為這個原因?

    洛平安覺得不是,可又想不出其他來,便抿緊唇,心想,不管怎麽樣,她都一定要跟段先生解釋清楚了。想著,她鼓足勇氣走了迴去。

    病房內的段之青看到洛平安轉身離開時失落的神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口氣有些不對,見她出去後很久都沒有迴來,不由有些擔心。等看到洛平安從門口進來,這才暗自鬆了一口氣,隻是她的神色繃緊著?

    段之青看著直直走來目光堅定雙唇緊抿的洛平安,眼中閃過一絲訝然。

    洛平安走到病床邊,卻沒有立即開口,隻是盯著段之青。她的手無意識的緊攥著白瓷碗,似要將碗沿扳碎。

    段之青不明所以,眉頭一皺,問道:“發生了什麽?”

    洛平安猛一迴神,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趕緊將手中的白瓷碗放下,而後身子往下一蹲頭就與段之青齊平。

    段之青見狀,身子一動就要避開,可是劇痛襲來,他眉頭緊皺。

    洛平安趕緊拉過他的手,“段先生您不要動!”

    覺得此舉不妥後又慌不及的鬆開,隨後又道:“段先生您不要動,我隻是有些話想要跟您說。”

    段之青當真不動了,他很想叫洛平安起來說話,可是他也知道,倔強如她,此時此刻是斷然不會聽他的。

    洛平安下定決心,也就不再猶豫,抬頭直視段之青便道:“段先生,我沒有看不起您,一點也沒有,我沒有嫌您年紀大,更沒有嫌您沒文化……我…

    …那天我根本沒想到您是那意思,我拒絕您不是因為我看不起您,隻是因為我根本想不到……”

    意識到自己語無倫次,洛平安心中焦急,頓了頓,又抬頭道:“在我心中,您就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您又幫了我那麽多次,我發自內心的尊敬您,感激您,我從來沒有想過您會對我有那意思,我也根本不敢對您有那肖想。那天我拒絕您,也隻是因為不想因為我失明了您就要對我的一輩子負責,您那天說那話,我隻覺得我對您產生了困擾,我感覺很內疚,所以才一口拒絕的。”

    “段先生,您是個好人,幫了我那麽多,我一直想著到底該怎麽報答您才好,可是我知道,您這樣的人,根本不需要我做什麽。這次出事,我同樣很內疚,因為如果不是我,您也不會遇上這樣的事……那天醫生把您推進手術室,我真的是怕極了,我寧願自己減壽都不想您有事。現在看到您好了,我真的很高興……段先生,請不要對我有想法,也請不要拒絕我,喬大哥來了他們可以照顧您,可是現在您的身邊沒有人,那就讓我來照顧您吧……”

    鼓足了勇氣,心底的話便一下子統統說了出來,隻是到底太緊張,洛平安說著,眼淚不停湧出,然而說到最後,她的眼淚停止,目光中隻剩下了堅定的祈求。

    可是等待她的隻有長時間的沉默。

    此時的段之青,目光深邃,心上百轉千迴。

    從來沒有一個人,跟他說過這麽多。

    麵前的女人抬著頭,臉色蒼白,雙目紅腫,如此憔悴與狼狽,卻激起了他內心前所未有的柔情,他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可是到最後,他隻是將心中所有的悸動忍下。

    他根本不習慣這樣的自己。

    “起來說話吧。”許久以後,待平複下內心,他看著蹲在他床頭的洛平安,語氣緩和的說道。

    話已說完,熱血漸退,洛平安不敢堅持,趕緊站起身,隻是心裏惴惴不安著。

    段之青頓了頓,開口問道:“大喬跟你說什麽了?”

    洛平安這番話說得太突然,段之青根本不知道原因何在,所以一開始隻是疑惑,聽了半天,才明白這大概是跟自己剛才口氣的冷淡有關,他一個不經意,讓麵前的女人多了心,所以她才會急於表明自己的內心。而為什麽她會說出這樣的話,通過裏麵幾句段之青不難猜出,這一定是跟喬滿一有關,那天他下樓來,確實看到他們兩人坐在沙發裏。

    “大

    喬這人一向喜歡胡說八道,你不要太相信他的話。”段之青又道。他已經能猜出喬滿一到底跟洛平安說什麽了。

    洛平安聞言,卻是怔住。

    他是什麽意思?他說這話顯然是知道是喬大哥跟他說了什麽,可為什麽說不能相信?難道喬大哥是騙她的?段先生根本就沒有看上自己?更沒有因為被拒絕而失落?

    越想越覺得可能,是啊,段先生怎麽可能看上自己!

    意識到自己被騙後弄出了烏龍事,洛平安窘的滿臉通紅又無地自容,“段先生,我……我……”

    “另外,你根本不用內疚。”段之青看了她一眼,又道,“陳章品行惡劣,那天不管是誰進去都一樣,所以你不用在意。”

    “……”洛平安看著段之青,已經說不出話來。

    段之青卻因說話太多而感到了虛乏,抑製不住輕咳一聲,扯動傷口,又痛到變色。

    洛平安嚇得不行,趕緊過去,“段先生您沒事吧?”

    段之青微微抬高手搖了搖,額上的汗卻不停滋出。

    洛平安看著他痛苦的樣子,心疼的眼淚都要下來了,卻再也不敢跟他說話。

    段之青熬過痛後,又昏昏沉沉睡了過去,洛平安怕他有事,守在床邊,寸步不敢離。

    而這一守,又是三個小時過去。

    喬滿一也趕了過來。

    推門進來,喬滿一滿臉焦急,見到洛平安後,眼睛一亮,“小妹!”

    待看到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的段之青時,聲音又有些顫抖,“阿青!”

    他飛奔進來,身後,跟著六七個服裝各異的男人。

    洛平安見狀,趕緊站起身,段之青聞聲也醒了過來。

    “段爺!”那六七個男人看到段之青的現狀,表情繃著,聲音都有些沉重。

    段之青掃了他們一眼,知道喬滿一已經把手下所有的高手都帶了過來,默了半晌,卻道:“你們先出去。”

    那些人毫無二話,轉身就退了出去。洛平安想著段之青也許有事情要跟喬滿一要說,猶豫了一下,也退了出去,段之青看見了,卻沒有阻攔。

    “怎麽了?”喬滿一有些納悶於段之青的這個舉動。

    “我們中出了叛徒。”

    “啊?”喬滿一變色,腦子一轉,明白過來,“你是說有人給陳文喜通風報信!”

    “嗯。”

    “是誰!”喬滿一殺氣騰騰。

    “要查。”段之青心中有人選,卻不敢篤定。

    知道這事不簡單,喬滿一也沒再多說,轉而問道:“你要不要緊,文虎說你被人刺中腹部,有沒有傷到要害?”說著,就想揭開床單查看。

    “已經動了手術,沒事了。”段之青製止了他的動作,見他依然急得不行,嘴角一扯,安慰道,“放心,死不了!”

    喬滿一見他還有心思開玩笑,知道多半沒事了,察覺自己剛才的擔心有點丟人,一抹臉,又罵道:“早知道你死不了老子就不用這麽急著過來了!”

    “嗬嗬。”段之青想笑,可疼痛讓他的笑聲變得幹澀,稍緩後道,“文龍文虎後來怎麽樣了?”

    “我們到時,他們還在打,倆人渾身都是血,不過陳文喜的人也好不到哪裏去。倆兄弟是攔著他們去追你們的,硬扛著拖時間,後來實在拖不住了,才讓陳文喜他們給跑了,也幸好追去了一些人,要不然哥倆隻怕也交代在陽城了。我們到時他們就倒下了,我怕他們出事,趕緊讓人送迴了容城,這會兒都在醫院。底下人打電話來,說文龍右胳膊骨折了,斷了兩根肋骨,文虎受了內傷……”

    見段之青越聽臉色越沉,喬滿一不再往下說,轉過話題又道:“這次多虧了我們家小妹了,要是沒有她,你跟文龍文虎三個隻怕都好不了。”顯然,喬滿一已從文龍文虎口中得知了當時的情況。

    雖然沒親眼見到,可通過他們倆的形容以及趕過去時看到的場景,喬滿一還是能夠想象出當時是多麽的驚心動魄。

    “嗯。”段之青讚同,如果沒有洛平安,現在這個世上,隻怕早就沒有了他段之青。

    “大喬。”默了一會兒,他喊道。

    “嗯?”

    “迴了容城,給她封個大封,送她走吧。”段之青看著天花板,說道。

    喬滿一聞言,睜大眼睛,“你什麽意思啊!”他剛想要再努力撮合一把呢!

    “跟著我們太危險了。”頓了頓,又道,“她應該有屬於她的生活。”

    “你是不是也這麽跟她說了?”喬滿一直問。

    段之青轉頭看他。

    喬滿一卻怒了,“你腦子被驢踢了吧!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找到這麽好一個女人你居然要送走!我勒個去,什麽叫我們太危險她應該有屬於她自己的生活啊!段

    老板您今年已經三十五貴庚了!這麽矯情實在不適合您!我去我去!”

    喬滿一罵的尤不過癮,轉個圈繼續罵,“你還是男人不!你還是段之青不!一個陳文喜就讓你慫成這樣了?!作為一個男人,不是應該不管發生什麽,都要保護自己的女人麽!把自己的女人護在自己的羽翼下不讓她受傷才是正理啊親,就這麽破事把人家推出去算怎麽迴事!”

    “……”

    見段之青要開口,喬滿一又搶著道:“別說你不在乎她,你要真不在乎她,也不會什麽都沒說就先說她了!哼,老子是沒那機會,我要遇到這麽靠譜的女人,早把她拴著係褲腰帶上了!怕她跑了你懂麽!”

    “哼!慫包!矯情!死矯情!”

    “……”喬滿一在那罵罵咧咧,段之青卻說不出話來了。

    “咱們先迴容城去!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吧!”喬滿一說著,也不再理段之青,朝外又喊人進來。

    鄉鎮衛生院人少,洛平安很快就辦完了出院手續,等她走到門口時,段之青已被扶進了車裏。

    車子一共四輛,清一色suv。

    喬滿一扶好段之青,迴頭見洛平安出來,招手道:“小妹,過來坐這裏。”說完,迴頭狠狠瞪了一眼段之青。

    洛平安見其他幾個都是五大三粗的漢子,怕照顧不好段之青,所以也不猶豫,趕忙著就上了車。

    這一路,喬滿一把車開的都快飛起來了。鄉鎮衛生院的技術他可不敢信任,他得趕緊把段之青送到容城醫院再檢查一遍。

    四個小時的車程,喬滿一兩個半小時就開到了。

    醫院是私立醫院,因為早已聯係好,所以段之青一到,就被送入特殊通道。

    一番檢查後,醫生告知並無危險,隻需好好休養。

    這話一說,眾人都鬆了一口氣。

    然而醫生卻把視線落在了邊上的洛平安身上,眉頭一皺,問道“小姑娘,你沒有什麽不舒服麽?”

    “啊?”洛平安有些訝異。

    眾人的視線也都落在洛平安身上。

    醫生上前,摸了下她的額頭,道:“你這燒,最起碼有四十度了。”

    洛平安伸出一摸,這才發覺額頭上燙的厲害。而其他人一看,果然,她的臉色白得嚇人。

    洛平安早已病倒,奪路奔逃,擔驚受怕,連夜不睡,早已將她體力耗盡,可是為了

    照顧段之青,她一直打足了精神,所以至今,她都不自知。

    段之青聞言,目光觸動。

    而待洛平安被扶下去仔細診治時,喬滿一看著滿目關切的段之青,再次忍不住罵道:“你趕緊珍惜吧!段矯情!”

    ……

    洛平安病了,喬滿一不放心,也讓她住了院。她推辭不過,隻好聽從安排。不過她的身體一向健康,掛了兩瓶水,燒就漸漸退了下來,而等到睡了一覺後,她的體力也恢複了六七成。

    隻是,當夜幕降臨後,她躺在病床上,看著眼前的一片白,心中卻生出了一些悵惘。

    她好了,就應該走了。

    喬大哥他們已經來了,段先生也就不需要她照顧了。

    林丹丹也走了,她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了。

    她這段人生旅程也即將告一段落了。

    想想,真的跟做夢一樣。

    洛平安閉上眼睛,想著,是不是等再睡一覺醒來,她就會發現,過去一個月內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她做的一個夢呢。

    意識漸漸昏沉,而就在她即將睡過去的一刹那,她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洛平安睜開眼一看,卻驚住了。

    門口,赫然站著段之青,他的手中,拄著跟拐杖。

    “段先生您怎麽來了!”洛平安豁然坐起,慌亂間,忘記手上還插著吊針,一扯,疼的皺眉。

    “別動。”段之青出言製止,卻也沒進來。

    洛平安不動了。

    段之青掩唇咳了一下,抬頭又道:“洛老師如果不介意的話,等病好了,就過來照顧我……”頓了半晌,補充道,“薪資另議。”

    “不……”

    洛平安還沒來得及說話,段之青又已開口,“你先好好休息。”說著,竟轉身走了。

    洛平安看著門又被關上,半天沒迴過神來,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後,開心的眼淚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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