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十一年前的車禍,她失去了雙腿,如果沒了媽媽的愛,她會活得無比艱辛。也正是害怕這點,當年知道陸詩妤失去了車禍時期的記憶後,才會毫不猶豫將一切都推到陸詩妤身上。


    這些年來,雖然媽媽不說,但是她能感覺出來,媽媽雖然愛她,但很多時候依舊會覺得累,會抱怨。長此以往,在深厚的愛也會一點一點磨光。之前媽媽隻有她一個寶貝女兒,現在若是陸家再多一個身體健康的妹妹,還會有她的位置嗎?失去媽媽寵愛的她,還能活下去嗎?


    陸詩韻越想越寒涼,雙手緊緊握在一起,長長的指甲陷進肉裏,出了血也毫不自知。在原地坐了好久好久,她終於將手裏的刀叉放下,推著輪椅,到了電話旁。


    “喂,秦叔叔,我是詩韻,您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楊雲珍一路火急火燎趕到地址上說的那個地方,看到一排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得居民住宅區,眼淚不經簌簌往下落。她的女兒啊,竟然在這種地方生活了二十多年。


    此刻,楊雲珍心中對陸詩妤,還有抱錯孩子的那戶人家的怨恨深刻的無以複加,在她看來,就是這戶人家故意將孩子抱錯,好讓他們家孩子到她家享福。


    然而,她卻忘了,陸詩妤在陸家,根本不是享福,而是受罪。


    就算未出車禍前,她也是不喜歡陸詩妤的,不然,不會狠心借著陸詩妤的手除掉陸淮瑾。她走出那一步,就不可能想不到會給陸詩妤帶來怎樣的後果,但是,她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利用自己的女兒。要知道,那時候陸詩妤的身世可還沒有爆出來。估計也是因為這樣,當陸詩妤身世曝光時,她才沒有感覺到絲毫不舍,就連大女兒指認罪魁禍首的話,也絲毫沒有懷疑就欣然接受了。


    這麽說起來,真正吃虧的是那戶抱錯女兒的人家和陸詩妤。不過,楊雲珍卻意識不到這一點。翻滾地思緒隻是持續幾秒,她便深吸一口氣,照著地址上寫的門牌號,找過去了。


    叮咚——


    門鈴聲響起,不過片刻,便有人拉開門,是一個四十出頭慈眉善目的女人。


    “請問你找誰?”女人脾氣很好,態度十分溫和。


    楊雲珍愣了愣,不知該怎麽開口了。她手上除了這個地址,什麽都沒有,要說什麽?說你們抱走了我的女兒我現在要帶她迴去?怕是這話一出口,連門都進不了。


    於是,她笑了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也溫和:“我有些事情想找您了解,不知方不方便?”


    女人猶豫了一下,很快又笑著讓她進來了。


    這個房子不大,標準兩室一廳,但內裏擺設很是溫馨,看得出來主人是花了很大心思的,可楊雲珍一進去就皺了眉。


    太小!嘖,這種房子怎麽能住人?她們家傭人住的房子都比這個大,她的女兒就在這種房子裏生活了二十多年?


    “夫人,喝水。”女人熱情地為她倒了一杯熱水。


    楊雲珍抿了抿唇,看著杯子裏什麽都沒有加的白開水,不著痕跡又皺了皺眉,突然不想在這多待一秒,便直接入了主題:“這位夫人,你21年前1月23日是在xx醫院臨產的嗎?”


    女人呆住,不知道她問這些做什麽,但還是點點頭:“對,那時候我和嫂子一起在醫院,生下了煙柳和煙嵐。”


    “嫂子?那……”


    “嬸嬸。”


    “夫人。”


    楊雲珍皺眉,還想問什麽,卻突然被兩道聲音打斷,沐夫人扭頭看去,隻見沐煙柳打開門進來,後麵還跟著陸淮瑾和陸詩妤。見狀,楊雲珍臉色變了又變,想說什麽,最後還是壓了下去。


    沒想到陸淮瑾居然先一步找到了兩個女孩其中一個。


    陸淮瑾站在門邊,意味深長地笑開了。也不枉他故意把手機落下,看來今天可以看一出好戲。


    而陸詩妤,從頭到尾一臉茫然,她剛到教室,就被陸淮瑾強行拉來這裏,說是要給她一個驚喜。驚喜什麽的,她倒是一點都不期待,隻是不是驚嚇就好了。


    “媽媽,我迴來了。”這時候,又有一個聲音傳來,緊接著,另一個嬌俏的女孩從外麵進來,看到自己家裏站了一屋子人之後,頓了片刻,隨即認出陸淮瑾,臉色立即變得不友善了,“你來我家做什麽?”


    這個陸淮瑾也認識?


    楊雲珍臉黑成了鍋底。


    “好了,煙柳、煙嵐,你們倆不要對客人無禮。”沐夫人趕緊拉過兩個女孩兒,熱情道,“既然都來了,不如留下來吃個午飯吧?”


    “不必了,趕緊把正事辦了吧。”楊雲珍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多呆,尤其是陸淮瑾和陸詩妤來了之後,她皺了皺眉,直接開口,“我今天來,是想把我女兒帶走。”


    “女兒?”沐夫人完全聽不懂楊雲珍說的話,好端端的,她們家哪裏有這位夫人的女兒?


    另一邊,剛迴家的沐煙嵐瞥見楊雲珍眼中不屑與嫌棄,頓時對這位夫人的印象掉到了穀底,連帶著,陸淮瑾和陸詩妤都不受待見了。


    “這裏沒有你的女兒,請你出去!”她這話說得很不客氣,自己一家人生活的好好的,突然有個人出來搗亂,誰能不生氣?


    大概因為自己女兒就在二人之中的緣故,對沐煙嵐的不客氣,楊雲珍也多了幾分包容,她朝沐煙嵐微微一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聽完,原本還一臉茫然的陸詩妤突然震驚地扭頭,看著尚未反應過來的沐夫人。


    這個人,就是她的親生媽媽?怪不得一開始進來她就覺得有一股親切感,這是她本來的媽媽,本來的家。


    心中湧起酸酸澀澀的感覺,她下意識攥緊陸淮瑾的衣角,咬著唇,眼瞼低垂,掩飾住濕潤的眼眶。


    在無數個日夜裏,她曾幻想過自己親身爸媽到底是什麽模樣?自己原本的家又是什麽模樣?他們知不知道有她這麽一個女兒?等真正看到,卻又發現一切想象都是那麽蒼白。


    她的媽媽,慈祥、熱情,脾氣很好,而且很疼愛女兒,隻可惜,她沒有福分做那個女兒。


    正想,頭疼上落下一隻手,陸詩妤訝異地抬頭,對上陸淮瑾尚未收迴去、帶著些擔憂的雙眸,瞬間心中一暖,便朝他微微一笑。


    陸淮瑾撇過頭,一臉不自在,卻始終沒有收迴那隻手。


    “陸夫人,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請你迴去。”沐夫人這會兒臉色有些不好了,硬邦邦地下了逐客令。


    任誰生活好好的突然有個人來告訴她,你疼了愛了二十多年的女兒不是你親生的,都會覺得心情不好。


    然而,這時候,一直沒說話的沐煙柳卻期期艾艾走出來,看了沐夫人一眼,一副想說又不敢說的模樣,思索了一會兒,終於開口:“嬸嬸,既然陸夫人說我和煙嵐都有可能,就讓我去試試好嗎?您知道,我八歲的時候爸媽就走了,若是……若是……”


    說到最後,沐煙柳潸然淚下,一副泣不成聲的模樣。


    沐夫人皺了皺眉,嘴唇蠕動再三,終究沒說什麽,算是默許。


    這個侄女兒,她也是看著長大的,自從她大伯哥夫妻倆出車禍去世,他們便把侄女兒接迴來,悉心照料,有時候甚至比對家女兒都好,但是,不知什麽緣故,侄女兒對他們一家人就是不怎麽親近,平時也淡淡的,去大學後,連家都很少迴了。


    煙柳說得也不錯,兩人同一天出聲,不一定是煙嵐抱錯了,既然煙柳想去試試,他們沒有理由硬攔著。


    得到嬸嬸同意,沐煙柳有喜有憂,喜的是,她從小到大夢想的成為有錢人家女兒的事可能就要實現了,憂的是,她……根本不是陸家的女兒。


    有一件事,可能連叔叔嬸嬸都不知道,在她爸媽出車禍前,其實她們家也算小富之家,有一次爸媽吵架,媽媽突然說她不是爸爸的女兒,雖然當時沒什麽事,但是事後,爸爸越想越不安,便偷偷帶她去做了親子鑒定,這才安心下來。


    如果不是她的話,那就是煙嵐了。


    沐煙柳目光閃爍,心中有些嫉妒不平,從小到大,煙嵐一直活在自己的影子下,憑什麽煙嵐能一下子麻雀變鳳凰?她心裏已經已經有了一個主意——替煙嵐成為陸家的女兒。


    “煙嵐,你陪我一起去吧?”她挽著妹妹的手,討巧道。


    沐煙嵐白了她一眼,立刻將手臂抽出來,冷冷道:“不必了,我一天是沐家的女兒,一輩子都是沐家的女兒,對我來說,媽媽就是我唯一的媽媽。”說完,抱住有些忐忑不安的沐夫人,蹭了蹭,無聲給她安慰。


    沐夫人果然熨帖了。


    見狀,陸詩妤偷偷露出一個羨慕的表情,她從小到大就沒和媽媽這麽親近過。


    誰也沒發現,就在剛剛那麽一會兒,沐煙柳手裏已經多了幾根不屬於她的頭發。聽了這話,她故意臉色一白,露出十分羞愧的表情,欲言又止看了楊雲珍一眼,道:“對,對不起,我也不想去了。”說完,飛快討好似的看著嬸嬸。


    她這幅表現,讓楊雲珍以為她是怕了沐夫人,當即拍了怕桌子,一臉不悅:“孩子有自己的選擇權,沐夫人,你還是不要太過幹涉的好。”


    一句話,原本已經熨帖的沐夫人再次黑了臉,差點沒有當場發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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