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後。

    中秋,是北京城最美的季節,秋高氣爽,溫度適宜。

    晚上八點,左修然在一家意大利餐廳陪德方過來的一行人吃飯。他似乎很熱情,不住地敬酒,談吐幽默而又風趣,逗得俱展歡顏。

    其實,此刻,他的心中早已歸心似箭,同時,又恨得咬牙切齒。

    恨的那人自然是騰躍的董事長與太太,他們到是很會享受,說趁著精力不錯,搞什麽環球遊。於是,他從騰躍的總經理陡地直升到騰躍代理董事長,也不知有沒嚴格按照〈公司法〉的章程辦事,不過那老頭向來目空一切。

    他那個頂著陶藝藝術家的老媽呢,更是狠。他可憐的老婆為了他背井離鄉,從青台搬到北京城,又千辛萬苦給他生了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公主,付出這麽多,他疼都來不及。他那老媽居然還把他老婆拉過去負責她的什麽陶藝展、陶藝協會,毫不憐香惜玉!

    敢情他倆就是給那老頭老太打工的呀!

    還有他的小公主左聰聰,真的很勇敢。一個人在媽媽肚子裏呆了九個月,那裏麵漆黑一團,又泡在水中,她都不哭不鬧。媽媽生她時,也不為難媽媽,非常乖地就落地了。看到他時,小嘴一抿,笑得真是可愛。他腦袋發熱,竟然給小公主取了聰聰這個名,想想多少筆劃呀!第一次小公主學寫自己的名字,鼻子上都冒汗了,說手也酸。他那個後悔呀,早知就取名叫一一了。

    現在他的親親老婆肯定在家做好了晚餐,他的小公主上初中嘍,他沒去接她放學,她媽媽那個車技連鬼神都膽戰心驚,會安全到家吧!小公主學習很認真的,吃完飯,就鑽進書房。那麽多科目,真令人氣憤。中國年年唱教育要改革,改來改去,孩子的書包越來越重。

    作為家中唯一的男人,不替妻女分憂,在外麵吃喝玩樂,真不是一般的羞恥。

    越想左修然越是坐臥不寧,好不容易等席散,打發副董們陪客人去夜店泡吧,他飛車迴家。

    一抬眼,輕柔的燈光映照著窗簾,多麽溫暖呀!

    敲了半天門,沒人應,很鬱悶地掏鑰匙開門。

    客廳裏沒人,側耳輕聽,有聲音從書房裏傳出來。

    “左太太,你老公迴來了。”他先聲奪人。

    “老公,你給聰聰班主任打個電話,幫聰聰請半天假。”陶濤任由他攬著腰,仰起頭承受他的啄吻。

    聰聰盯著電腦屏幕,她爸媽這種親昵

    舉止,她早已見多不怪。小的時候,她去小朋友家玩,看到人家爸爸出門時隻說了聲“我走啦!”,人家媽媽在廚房裏嗯了聲,也沒出來,她非常奇怪地問小朋友:你媽媽怎麽不親親你爸爸,那樣出門不安全的。

    後來她才知,這隻是她爸*獨家秘笈。

    “寶貝身體不舒服?”左修然緊張起來,鬆開老婆就要來抱小公主。

    “不是的,爸,我想青少年活動中心看英語演講比賽,可是明天是周二。”左聰聰皺皺眉,推開爸爸的手。

    “那個好象是高中的比賽。”左修然瞟了眼屏幕,已經看清了上麵的參賽條件。

    左聰聰臉一紅,“可是我想去看,聽說競爭很激烈。”

    左修然細長的桃花眼眯起,“裏麵有你熟悉的學長嗎?”

    “爸,你到底打不打電話?”左聰聰急了。

    “老公,這種比賽看了對提高聰聰的英語水平有幫助。”陶濤在一邊幫腔。

    “我家聰聰會說中文就可以了,幹嗎要提高英語水平?”他十二歲出國做小留學生,那是他心底最深的痛。所以他發誓,不管怎樣都不讓聰聰出國。

    “不和你說了,難道孩子要求進步不好嗎?”

    他的太太真的單純呀,居然搞不清少女心思。左聰聰也有他左修然一半基因,他怎不知小公主心中的曲曲折折呢?傷心呀,歲月無情,小公主幹嗎長這麽快,哪家討厭的小子競敢撥動了她的心弦?

    心疼得扯動五髒六腑,傷心的淚苦如黃連。

    看著繃起小臉的小公主,左修然和藹可親地笑笑,“這當然好了,行,爸爸支持,爸爸這就給你打電話。”不僅如此,他明天還要親自送她過去。

    小公主象是蹩住一口氣,此時,才悄悄地吐出來。

    班主任是位剛出校門的小姑娘,每次看到他都羞如熟透的蕃茄。電話聯係時,也是緊張得張口結舌。他本來還想說幾句笑話活躍氣氛,現在,他隻敢擺出一幅嚴峻的樣子,禮貌而又疏離。

    一開口,班主任沒問別的,立刻就允諾了。

    晚上夫婦倆上床。熄了燈,抱著老婆,他是長籲短歎、輾轉反側。

    “老公,公司裏的事很棘手嗎?”陶濤問道。

    “濤濤,我是說如果。。。。。。如果有那麽一天聰聰給某個不要命的小子偷走了,我們怎麽辦?”他不能不防患於未然。

    “平白無故地幹嗎偷?”陶濤不解。

    “笨老婆,你不就被我偷來的嗎?”他隻得舉例說明。

    “哦!”陶濤打了個嗬欠,“真是的,你看我爸媽不是活得好好的。”

    好象是不錯,可是。。。。。。。心情還是忐忑呀!

    越想越傷心,“濤濤,真有那一天,你不能不要我呀!”

    陶濤拍拍他,“睡吧,別說夢話了。”

    第二天,他起個大早,巴巴地做好早飯。

    小公主本性善良而又體貼,那蛋明明煎焦了,她都能眉頭不皺地吃下,還說“爸爸的廚藝又有進步了。”

    你聽聽,這麽可愛的天使怎舍得給別人呢?

    “爸爸,我就在這兒下車吧!”左聰聰指著路邊的一棵大樹說道。

    左修然瞠目結舌,這兒離青少年活動中心還有一站路呢!哼哼,小公主肯定心中有鬼。

    “我早晨吃得飽,想走走消化消化。爸爸不是講女生好比樹,枝幹修長挺撥才叫風景,那粗粗壯壯的隻能叫植物。”

    左修然哭笑不得,“爸爸講的話可不止這一句。”

    左聰聰俏皮地扮了個鬼臉,“我隻撿重點的記。爸爸,再見!”

    纖手揮揮,纖影搖曳,一眨眼,就遠了。

    左修然輕歎一聲,很多年不幹這事了,貌似追親親老婆時,也沒如此屈尊過。他將身子隱在大樹後麵,亦步亦趨,視線始終罩著小公主。

    幸好小公主沒防備,蹦蹦跳跳地向前,沒有迴一下頭。終於有驚無險地走到了活動中心。

    左聰聰先去買了兩瓶飲料,然後乖巧地立在路邊,翹首看著遠方。

    一輛校車駛了過來,幾個男生談笑著下了車,走在最前麵的少年清秀俊逸。左聰聰眼睛刷地晶亮,細咬住唇瓣。

    左修然瞪大眼,順著小公主的視線看過去,“咚”地拍了拍腦門,上帝,原來是家賊呀!

    番外二,我的晨(二)

    “嗨,夏晨,她也來了!”身後的男生搶上一步,對夏晨擠眉弄眼。

    夏晨目不斜視,腳下的步伐沒受任何影響。

    見多不怪了。

    好象從記事起,一抬眼,總能看到她。這樣講,未免有些誇張,其實次數不多,但每一次都足以讓他達到崩潰的邊緣。

    第一次,是在少寧舅

    舅的婚禮上,她舉起胖嘟嘟的兩隻小手要他抱,他使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把她挪個地。她眨著一雙黑葡萄的大眼睛,非常執著而又期待地看著他。他最後脹紅了臉,匆匆逃離她的視線。

    應外婆的強烈要求,他的幼兒園是在青台讀的,恰巧,她爸媽那時都在青台工作。少寧舅舅疼他,經常帶他去家裏玩,於是,他就經常碰著那小丫頭。她那時飯量真的不小,坐到他身邊後更加胃口大開,特別愛吃他碗裏的東西。他不理她,她就哭,她那個笑起來眉眼飛揚的爸爸總是有辦法說服他乖乖依了她。

    他上大班時,她讀小小班,那嚎哭聲足以把幼兒園的樓頂都掀翻。他煩那哭聲,跑過去看了她一眼,這下好,她賴上他了。

    小小班的女生跳級上大班,也不知她那老爸用的什麽辦法。

    她搬張小椅子坐在他身邊,看他畫畫、寫數,不吵不鬧,給他拿畫筆、遞紙,他做好了,她搶著去交給老師。他做*,她就在一邊比劃,同學們都戲稱她是他的小跟班。別人午睡時,一人一張床,他的床上躺兩人,她必須要看到他,要依著他,一會不見,就哭得驚天動地。好可怕的是有一次,她居然尿床。他睡得好好的,突然感到身下一熱,一摸,衣服全濕了。她也知道丟臉,眼睛裏噙著淚,嘴直扁,就是不敢往下掉。

    他隻好硬著頭皮告訴老師,是他尿的床。

    每每想到這件事,夏晨都有種狂嘶的*,這簡直是他平生最大的奇恥大辱。

    幸好,他很快就迴到北京,有了新的朋友、新的同學。他的人生陽光普照、鮮花滿地。

    過年過節迴一趟青台,也有遇到她。她咬著鉛筆,趴在桌上寫字,額頭、鼻尖上都是汗,看到他,羞羞地一笑,不怎麽講話,繼續埋頭寫作業。

    他不知,她媽媽告訴她,想和夏晨哥哥一起讀書,必須要好好地學習,因為夏晨哥哥太優秀了,不僅成績好,各方麵都很傑出,都和他爸爸一起上電視好幾次了,還是少兒節目的主持人。

    盛夏的黃昏,蟬聲在枝頭躁動,他參加夏令營迴到北京,剛下汽車,看到對麵樹蔭下站著她。她長高了,紮著一個馬尾,隨著她身體的晃動一搖一擺。落日的霞光把給她的衣裙鍍上了一層金邊。

    他情不自禁閉了閉眼。

    “夏晨哥哥!”她笑著跑過來。

    “聰聰!”他脫口叫著她的名字,百步跨欄似的飛躍過去,一把抱住她,一輛滿載著貨物的大卡車

    從兩人身邊唿嘯而過。

    “我沒注意。”她吐了吐舌頭,笑靨如花。這是夏晨哥哥的懷抱呀,好象和爸爸的不同。

    他白著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將她扯到路邊,“這是理由嗎?”

    “我有理由的。”她獻寶似的巴巴說道,“下學期我就到北京上學了,我好開心,夏晨哥哥,你也是吧!”

    她爸媽調到北京任職,外公外婆哭得淚都成了河,她也泣不成聲,但她還是選擇來北京了。

    北京有夏晨哥哥。

    他才不開心呢!

    為了怕她被車撞到,他慌亂地把手中的東西往下一扔。包包隻沾了點灰塵,撣撣可以。而在夏令營得的兩個獎杯,碎成了一團玻璃。

    過了幾天,他爸爸對他說:“以後每天下午去趟左叔叔家,幫聰聰補補課。青台的教材和北京的不太相同。”

    媽媽在一邊問道:“記得聰聰嗎?眼睛大大的,笑起來兩個酒窩,總叫你夏晨哥哥。”

    他黯然低下頭,第一次覺得陰魂不散這個詞是什麽意思。

    第一天補課,超級雷人,她那個帥得象整過容的爸爸居然陪讀。兩隻桃花眼不放桃花不放電,頻頻放火,瞪著他有如奧巴馬瞪著**。

    她人如其名,非常聰明,他說什麽都能答上。補課到很輕鬆,可是在她爸爸眼神的壓迫下,有些吃不消。

    可能對他表現很滿意,第二次換成她媽媽了。她媽媽給他們送來兩杯果汁和點心,就帶上門出去了。

    “夏晨哥哥,你對我媽媽說,不要總呆在屋子裏,我們出去玩吧!”她的聲音小小的,吐氣是柔柔的。

    他板起臉,“我不和女生出去。”這是媽*家規。

    “我不是女生。”

    “。。。。。。”

    “我是左聰聰。”她嬌憨地笑著,“夏晨哥哥,我想去看電影。”

    “不要叫我夏晨哥哥。”他無由地火了,因為她那幅理所當然的樣子,好像他事事必然順著似的。

    “那叫你什麽?”

    “夏晨!”同學們都這麽叫,她憑什麽例外?

    “哦!”她低下頭看著書本。書本上的字模糊了,她感到心口有種悶悶的疼痛。

    接下來的幾天,她沒有再提出去的事。她不再喚他夏晨哥哥,也不叫他夏晨。看到他就笑一下,眼視飄遠,嘴抿著。

    他真的受不了她這樣。影城裏恰好來了一部迪斯尼新拍的3d動畫片,首映那天,他請爸爸找了兩張票,在前一天他對她媽媽說要帶她出去,她媽媽一口就答應了,還問要不要開車送他們。

    “不要,不要,我和夏晨哥。。。。。。夏晨坐地鐵去,我都沒坐過地鐵。”她搶著說,小臉發光,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她有些激動。

    他算好時間出門的,到她家,發現她站在樓上,臉和手臂都通紅。

    “你站這兒多久了?”他皺了皺眉,輕啟薄唇。

    “沒多久,一個小時。”夏晨怎麽直晃動,她忙閉上眼,“我怕你等著急就不肯帶我去了,所以早點下來。”

    他無語。

    她真是沒坐過地鐵,看什麽都稀奇,他不得不拽著她的手。偏偏在影院還碰到同學,看到兩人十指緊扣,意味深長地吹了聲口哨,他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

    看完電影,他帶她去吃冰。他們班上的女生就愛吃冰,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湊一桌,嘰嘰喳喳,邊吃邊聊。

    那個香草冰淇淋她吃得很香,他看著又跑去給她買了一杯。

    第二天,他去她家,開門的人是她媽媽。“夏晨,今天不用補習了,聰聰身體不好。”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他悄悄地朝樓上看了看。她家是複式建築,她爸寵她如小公主,在樓上給她築了個小城堡。

    “媽媽,我沒事的。”她披著個睡袍跑下樓。頭發蓬著,小臉蠟黃。

    “怎麽會沒事,昨天拉了一夜的肚子,早晨還去醫院輸液的。”

    “媽媽,不要說了。”她羞得連腳趾都紅了。

    他鎮定地問:“怎麽會拉肚子?”

    “聰聰不能吃冰東西,一碰很靈驗。”

    她可憐兮兮地從眼簾下方看他,冰算什麽,就是毒藥她也會吞的,那是夏晨第一次買東西給她吃。

    他禮貌地告辭了,迴家後對他爸爸說左聰聰的補習結束了。

    為了他和她的安全,他覺著兩人還是不要見麵的好。

    秋學期到了,她讀六年級,他讀初三,兩所學校離得蠻遠,沒什麽機會碰到,如果她不特意跑過來。

    她跑得太勤了,勤得他的同學們都認識了她。

    她並不主動招唿,隻是靜靜地守候。他若不理她,就那麽走過去。她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等他走

    遠,她歎口氣,自己也會走開。若他理她,她就象隻小喜鵲地說個不停。

    那時,她最大的願望就是考進他這所中學。

    她就是考不上,她爸用錢砸也會把她砸進來,但她還是考上了,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績。

    可惜,她讀初一,他讀高一,初中部與高中部隔著一條街。

    “她跑過來了。”同學又推了夏晨一下。

    “你一會還要不要比賽?”夏晨不耐煩地問道,腳步加快。

    同學嘿嘿地笑,幾人出示了參賽證,進了活動中心。轉彎時,夏晨飛快地朝後看了一眼,她被工作人員堵在了大門外,為了騰出手拿證件,她把一瓶飲料夾在臂彎處,那飲料是冰過的,外麵滲出了一圈的水珠,一會就把她的衣服沾濕了。

    他蹙起眉收迴視線,為了確保平安地參加比賽,他不能再看她了。

    看多了,心會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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