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鍾很準,六點過半,陶濤睜開了眼。熟悉的房間,熟悉的擺設,熟悉的臥具,因為身邊沒有人,有了幾份陌生。

    《張愛玲選集》還擱在床頭櫃上,書頁折著,上次看的內容她早忘了。慢慢撐坐起,穿衣,下床,屋子裏有暖氣,不用穿很多。她拉開窗簾,這個高度是看不到綠色的,隻有塞滿雲的天空和對麵樓裏模糊的窗口。黎明的天空,總讓她想起小時候收藏過的那些糖紙。透明的,各種顏色,拿當蒙在眼上,會看到世界是另一個樣子。

    不用蒙著糖紙,現在!她的世界也是另一個樣子了。

    簡單地收拾了下房間,走出臥室,客房的門還關著,華燁還在睡。她放輕了腳步,不想吵醒他,不是體貼,而是不願因為他破壞早晨平靜的心情。挽起衣袖,從米櫃裏舀出一勺米,把鍋洗淨,加上水,插上電開始煮,冰箱裏還有幾個雞蛋,一會可以一人煮一個當早點,榨菜有兩包,拿出來切成絲,淋上麻油當小菜。弄完這些,她找出抹布和吸塵器開始打掃除。

    沒有小孩折騰,屋子隻是亂而不會太髒,一會兒就恢複到平時窗明幾淨的樣。也許今晚她就不會住這裏了,但是她在,她還是想看到這兒象個家。

    玄關上的手機嗚嗚地象磨盤一樣轉個不停,她擦淨手跑過去接。這麽早,隻會是陶江海的電話。

    “小美女,你昨晚沒迴家?”一開口就是吼。

    陶濤擰著眉,把手機往耳邊挪了挪,“迴家了,是聽海閣這個家。太晚,就沒打電話過去吵你們。”

    “華燁迴來了?”陶江海驚喜地問。

    陶濤低下眼簾,“是的,昨天迴來的。”

    “你這丫頭,這麽好的事也不講一聲。知道了,今天不是休息嗎,不要上班,我讓阿姨去菜場買菜、你和華燁過來吃飯。隻給咱們吃,不讓你媽媽看到,誰讓她營養太好。”

    “爸爸,今天……”一隻手臂從後麵伸過來,搶過她的手機,“好的,爸爸,我也正要去看看媽媽呢,我和小濤會早些過去的。”華燁的樣子很輕鬆,除了有一點黑眼圈之外,完全看不出長途旅行的疲憊感。

    “好的,好的,不要買東西,你媽媽現在在調整期,不能吃好的,我也是三高人士。”

    華燁掛上電話,鼻子微微皺了皺。他已經洗過澡,襯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針織開衫,那也是陶濤給他買的,他說穿起來象老頭,陶濤說明明看上去象儒雅的學者,很斯文。

    他環顧四周,又嗅了嗅鼻子,摸摸陶濤的頭,“小濤,你迴來,家就不一樣了。”

    “這種事,一個合格的鍾點工會做得比這更好。”陶濤扭頭走進廚房。

    “小濤,”他拽住她的手臂,“氣還沒有消嗎?”

    她迴過頭看著比她高出一整個頭的他,陽光從他背麵照過來,頸部和肩膀的輪廓都像是被描上一層銳利又明亮的邊。

    她按部就班過了二十五年,有生以來最開心的一件事就是嫁給他為妻。當意識到他開始追求她時,沒人知道她內心有多惶恐和欣喜。這樣的男人,對於她來講,是遙不可及的,甚至她覺得連暗暗喜歡都不可以。不是門第,不是年齡,而是她覺得自己太平凡,他太優異。她一次次忽視心底的萌動,一次次對自己大喊:不要做白日夢,一次次從夢裏醒來,跑到媽媽房間,問:我真的要和華燁結婚了嗎?

    第一次親吻,第一次牽手,第一次擁抱,第一次做愛……她都悄悄地刻在心底,事後迴味時,笑得象個傻子。

    可這個給了她太多快樂的男人,卻也給了她無法防備的傷害。

    她不願意吵架,其實也沒什麽可吵的,她隻是很難過而已,“華燁,我沒有生氣。我們先吃早飯,然後再談。”

    她要冷靜,要理智,不能一張嘴就哭,那樣他又會以為她是任性、賭氣。

    華燁臉上的表情一下子降溫了幾度,“小濤,我們中午要迴爸媽那裏吃飯,我不要他們為我們擔心。”

    “這不是借口,如果事情已經發生,我寧可他們早知道,而不是被蒙在鼓裏。被欺騙的滋味很好受嗎?”她反問道。

    空氣一下沉寂了下來,灰塵、粥香的味道在室內飄蕩著。

    “好,”華燁閉了閉眼,“那我們現在就談。”

    他拉開餐椅,坐了下來,同時,為她也拉開了一張。

    嘴巴裏被燙破的皮肉還有些疼,陶濤咽了咽口水,緩緩坐下。雪後又放晴,陽光有些刺眼,她轉過身,側對著窗,心裏麵覺得很無力。曾經那自以為會一輩子走到老的婚姻,也許在幾分鍾後,在這個餐桌邊,在窗戶旁,就灰飛煙滅了。

    “你想談什麽?談那一巴掌,還是存折、沐歌的父親?還是別的?”他坐得筆直,雙腿微微打開,直直地看著他,眼神清澈。

    “我已經不關心這些了。就是你給我一個答案,華燁,我也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說不定,

    再過幾天,又會冒出一些事,將我重重擊倒。打不死的小強在網絡上,我隻是個很普通的人。我不是沒努力過,也不是那麽很甘心地想放棄,華燁,有一絲的可能,我都不想和你分開。事實就是事實,我不想指責你做錯什麽,隻是一個人的退出,好過三個人的糾纏。我認為我們都需要時間靜下心來想一想,現在再住在一個屋簷下,好象不合適,我們先分居吧!然後會怎麽樣,我想我能坦然接受。不能大度地祝福你,至少能給你平靜。”她淡淡地說,說得又平緩又清晰,好象是準備了很久。

    華燁重重地喘著氣,胸膛急促地起伏,曲起的指尖在陽光上泛著白。他努力控製著情緒,說道:“小濤,有些事瞞著你,並不是刻意地欺騙,而是涉及別人的隱私,我不方便說。但不管你相不相信,有些事我還是要講給你聽,關於我,關於沐歌。從哪說起呢,哦,先說存折吧,其實並不是我在資助沐歌,而是我受別人委托,再以沐歌爸爸的名義匯給她。沐歌是個驕傲的人,要是知道資助她的人是誰,她會拒絕的。”

    “喔!”陶濤突然想站起身,頭也不迴地甩門而去。許沐歌的故事,她沒興趣也不想聽。聽得越多,隻怕受傷越大。因為有許沐歌,必然少不了華燁。他們的溫馨往事,她不想參與重溫。

    華燁抓住了她的手,“那個人是沐歌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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