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嘻?”“咕咕!”


    正午時分,餘杭不遠處那如寶石般蔚藍透亮的海麵之下,徘徊著一大片陰影,似乎有什麽龐然巨物正在那裏遊弋,從體積看它足有數十艘漁船那麽大,足以掀翻任何船隻。


    而這景象所產生的危險感覺,卻隨著那巨物為了趕走徘徊在身邊的海鳥而向天空噴出的水柱和隨之發出的軟糯聲音消弭無蹤。


    “牡丹~魚烤好嘍~”有少女的聲音從稍遠些的海岸沙灘傳來,在離岸不遠的地方,正支著幾頂大大的太陽傘,還有好像燒烤架般的東西,淡淡的香氣正從那處傳來。


    “噗噗~”水下的巨物立刻開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移動,但身形卻隨著接近海岸而快速縮小,最終跑上沙灘的是一頭隻有兩個拳頭那麽大的粉紅色小豬,它的項圈上還拖著一張大網,在它身後的海邊,許多魚類正在網兜裏蹦跳翻滾。


    “不是說了這次不用捉嗎,牡丹你真是的。”一雙纖手將那頭名為牡丹的小豬抱了起來,一邊用毛巾將它擦幹一邊順手把那個網兜丟開。


    那是一名有著火紅雙馬尾的少女,身穿揚州學院的青色製服和墨綠短裙,腳下踩著便於在海邊行動的白色涼鞋,明亮的大眼睛和臉上那有些誇張的笑意以及元氣滿滿的清亮聲音令她顯得非常有活力。


    她擦幹那小豬之後,順手將其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轉身走向太陽傘,邊走邊向傘下的另一名少女招唿:“小汐快給我一串來喂牡丹~”


    “你再這麽寵著牡丹,它就更沒有修煉化形的動力了。”被稱為小汐的少女一邊搖頭一邊遞過去一串烤魚。


    這個少女和抱小豬的紅發雙馬尾女孩的容貌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發色為黑以及眼角眉梢透出的幹練冷厲外,聲音和語氣也顯得有些冷,但她望向紅發少女時,目光卻透著暖意。


    她身上穿的也是揚州學院的製服,但看起來更加合乎規範,比起容易進沙子的涼鞋,她腳上穿的是一雙深藍色短靴,這個場景看上去就像是姐妹倆帶著寵物出來燒烤,但黑發少女完全沒有動手,隻是看著那些烤串,它們就自己移動和翻麵,顯得相當怪異。


    “牡丹隻要保持這個樣子就好啦,畢竟是和外婆一個輩分的,萬一真化形了還沒法稱唿呢——是不是啊牡丹?”“噗嘻噗嘻~啊嗚!”紅發雙馬尾少女一邊迴話一邊用魚串逗弄著小豬,而牡丹也吃的很開心,化形是什麽,好吃嗎?


    “真是……”小汐搖搖頭,抬手把另一頂傘下的座椅拉過來坐下,同時也給對麵的少女送過去了一把:“玩夠了就早點迴去吧,被老師罵的話總不好看,思雨也會擔心的。”


    是的,這是蜀山遊俠行會的兩名特級遊俠,李憶如和李汐月,明明是姐妹,卻總對外宣稱是情侶,不過人家姐妹倆的事,也沒有外人置喙的餘地,真正能管到她們倆的那個人,卻一副看熱鬧的樣子,兩人的母親倒也說過幾次,但最終似乎不了了之了,傳說中她們還有一個大姐,但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


    現在,她們正在揚州書院新設的“遊俠學院”裏麵代課,以期能夠培養出更多的優秀遊俠——畢竟門檻太低,遊俠的資質也良莠不齊,各地行會發現好苗子就會送到揚州進行深造,至於遊俠學院的院長?當然是某個雖然實力強大但總喜歡偷懶的蜀山掌門兼任了。


    至於今天,是憶如得到了本有關戀愛的書——從學院學生那裏,看完之後把自家妹妹拉出來“約會”的,也不管下午其實她們還有課。


    “那個……小汐月?”“嗯?”


    牡丹小豬吃飽之後,沒有恢複原形的打算,就那個粉嘟嘟的樣子在沙灘上玩耍,憶如一邊吃烤魚一邊盯著它看,而汐月則在她身旁等著用餐巾替她清掉吃到臉上的油印,消滅完又一串之後,紅發少女迴頭看著妹妹說道,而汐月一邊擦一邊迴應。


    “說起來我們確實是戀人吧,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李憶如認真地盯著麵前的少女問道。


    “你想和山河社稷圖有血緣關係的話,可有些難度,或許可以考慮去拜托月如母親?”李汐月挑了挑眉毛,繼續給又想到奇怪事情的姐姐擦嘴。


    “我是說,戀人難道不應該關係更親密的嗎?可我感覺我們從很久以前就一直是這個樣子。”紅發少女微微皺眉,拿出那本言情小說翻動:“明明按上麵說的進行了‘約會’,但怎麽看也是普通的野餐啊。”


    “嗬,更親密?需要我時不時地給你一個吻麽?”汐月露出一個古怪的笑意,向她湊了過去。


    “等!等!等一下!”憶如的臉快和她的頭發一個顏色了,她胡亂地擺著手:“那,那樣就太誇張了,我對於現在的情況很滿意,當然或許有那麽點不滿意,不不不,我是說……”慌亂間那本書被她丟了出去,然後汐月揮手截了下來,開始快速翻看:“……原來如此。”


    “咳咳……那個,其實沒人看到的話也不是不行啦~”憶如稍稍冷靜了點,但臉色還是有些發紅:“畢竟‘這個世界上我們最喜歡的就是彼此了’嘛……”


    “你會那樣想,是因為我們的感情沒有挫折。”汐月合上書,看著她說道:“相比之下,這本書裏經曆挫折後的感情看起來確實比之前更加耀眼,但我們不曾,未來也不可能會有這本書中描寫的那些由於各種事件引發的感情衝突,因為這種事屬於‘悲劇’所以它在發生之前就被小晶給消除了。”


    “咦咦?可我確實看到學院裏的那些學生有很多感情問題啊?”紅發少女驚訝地迴頭指指學院的方向。


    “那是因為‘人心不可測’,會引發‘悲劇’的事件雖然被消除,但他們互相之間由於人生觀價值觀不同引發的誤會和爭吵,不止我,就連小晶也沒有辦法,”汐月抬手拍拍憶如的腦袋:“很顯然,我們倆出於自己的意願而爭吵起來的可能,是零。”


    “對啊~嘿嘿嘿~小汐最好了。”紅發少女的憂鬱來的快去的也快,抱住自家妹妹的手臂開始晃。


    “但是——”汐月微微皺了下眉:“死亡,這個最大的不幸製造者卻無法消除,這也是那些絞盡腦汁想寫悲劇的作者最後使用的殺手鐧,你最好少看這些,不然就會……”


    “對哦!普通感情問題想讓小晶出現根本不可能,果然還是要去鬼界找她才行!我們這就去辦理轉會手續!”憶如眼前一亮,立刻說道。


    “……就會這樣。”


    ————


    “小晶小晶,快看這個鑽石漂亮吧~”


    “假的。”


    “哎——我看走眼了?很像真的嘛。”


    “哼。”


    蘇州,最大的綜合商場,一個約莫七八歲的黑衣小男孩正領著跟他同齡或者稍小些的紫衣小女孩到處扒櫃台看裏麵的貨物,很顯然小男孩熟悉這些商鋪的經營模式,完全沒有碰到那些貨物,發現有趣的事物便指給小女孩看,而女孩則一副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


    此時他們正在一間首飾店的櫃台前逗留,並大聲對貨物評論,店主一副很想將兩個小鬼趕走但不能的鬱悶表情。


    “嗬嗬,姑娘你不要和小孩子一般計較嘛。”


    不能的原因就是一對跟在這兩個小孩子身後的男女,男人體格高大,麵貌英俊,身穿幹練的武鬥服,胸前掛著遊俠徽章,看顏色應該是位高級遊俠,女性雖然看起來沒有什麽武力,但考究的衣著、漂亮的發型和精致的首飾以及最關鍵的蘇州商會會員標識顯示出她是一名出色的商人,從他們和那兩個熊孩子的麵貌特征來看,毫無疑問是親密的四口之家。


    “當然不會……但煩請兩位看好你們的孩子,雖然確實有些便宜貨,但我也將價格標得很低。”首飾店店主有些沒好氣的說道:“別的攤位都看這邊了,要是引得市場管理員過來檢查,我今天就別想做生意了。”


    “作為補償,我就買下它們好了,想必不會再給你造成困擾。”女性笑笑,將被小男孩評論過的幾個首飾拿起,然後從手包裏取出一張卡片狀的東西貼在店主的購物刷卡機關上,店主沒想到意外做成了生意,立刻點了幾下完成交易。


    “多事。”小女孩瞥了兩個大人一眼,不再理會小男孩轉身就走。


    “小狼,照顧好你妹妹,我們就在附近。”男性遊俠似乎對這個情景已經習慣,搖搖頭對小男孩喊了一聲,轉身攬住麵露悲傷的妻子:“別擔心,等她長大就好了。”“可是……”


    “小晶小晶~等等我嘛~”被稱為小狼的男孩氣喘籲籲地跟上了女孩:“你幹嘛那麽說爸爸媽媽?”


    “他們是假的。”小晶走過一個轉角,停下腳步看了看男孩。


    “你又這麽說……”小狼無力地抓抓亂蓬蓬的黑色短發:“如果他們都是假的,那麽為什麽你覺得我是真的?”


    “你是我的機關巨人啊,洛基。”小晶橫了男孩一眼,轉身就走:“說了一百遍了。”


    “所以說那個奇怪的名字是怎麽迴事?我是你哥哥,而且我們不姓洛。”小狼隻好繼續跟著妹妹:“聽著,你覺得錯的不是你而是世界,而且有一套自己的世界觀,這樣的想法在這個年紀是很普遍的,早點擺脫它才能長大。”


    “複讀能力很強大嘛,羅尼,那個假爸爸的說辭你記得真清楚。”小晶又轉過一個圈,最終在賣各種機關人偶玩具的櫃台前停下來,愣愣地盯著那些隻有手掌大的小機關人。


    “連名字都沒確定,你還不承認那都是你想出來的,哦……今天你哥哥我又是哪個機器啊?”小男孩站在小晶背後,無奈地也把目光投向那些玩具。


    “保護主人是機關人的義務,落伽。”“是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


    就在小男孩以為今天又會和之前數次一樣,陪著“中二”妹妹等到爸爸媽媽辦完事來找,甚至小晶也這麽認為的時候,破壞這個日常的事件毫無預兆地發生了。


    ————【請……找到我】————


    “咦?地震?”地麵忽然晃動了一下,小女孩腳下一滑摔倒在地,小男孩立刻趕過去扶妹妹,但卻在她總是厭煩著什麽的眼神中看到了驚恐:“哥哥!上麵!”


    如果他聽到的是“快閃開”或許來得及躲避,但先驚喜於那以為不會聽到的“哥哥”後,又聽到了沒有特別情感色彩的“上麵”,於是小狼傻傻地抬頭望去——那是一大堆從頂棚脫落的巨大金屬板和石塊,正直直地朝小兄妹倆掉落下來,而這時再想逃走為時已晚,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抱住妹妹讓自己擋在上方。


    不!不可能!自從以後,世界上就再也沒有“不幸”存在,尤其是這種因為意外引發的!


    小晶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急速下落的金屬板,腦中除了那句詭異的話之外一片空白。


    轟隆隆!!大量的脫落物將兩個小孩之前所在的位置徹底掩埋,周圍的人發出驚唿並開始應急處理,但這和廢墟之下的人已經無關了。


    “……我沒死?”小晶的聲音在一片漆黑中響起,帶著點遲疑:“哥哥?”


    “【讓主人處於危險境地,十分抱歉】”隨著如鋼鐵碰撞的聲音響起,數點不夠明亮的光源在黑暗中浮現,令小女孩可以看清身前的事物——一架足有三人高的巨型機關人正半跪在地,雙手托舉著脫落的廢物,為自己隔出了一處安全的空間。


    “小狼哥哥?”似乎巨大的驚嚇令小晶暫時放棄了她那奇怪的想法,但顯然現實已經證明了那個想法是對的。


    “【【邏輯】因為未知原因失去了核心單元的控製權,對此十分抱歉】”機關人整體看上去破破爛爛,不知是被砸的還是原本如此,它眼部的燈光一閃一閃:“【需要刪除虛擬人格‘李小狼’的話,請確認。】”


    “不!不要!”小晶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能發出如此大的聲音:“或者說,你能讓小狼哥哥出來嗎?”


    “【確認外界交流人格切換,由‘邏輯’切換至‘李小狼’,請稍候……】”機關人周身的燈光開始閃爍,然後逐漸熄滅,最後隻剩下眼部的燈光,最後,眼部的燈光忽然閃了兩下,就好像剛睡醒的人在眨眼,發出的聲音也不再是生硬的金屬碰撞:“啊啊啊!小晶你這個烏鴉嘴,你哥哥我真的是個機關人啊,這下還怎麽去和鄰居家的朋友們玩?!”


    “小狼哥哥!”小晶聽到熟悉的聲音,立刻爬起來,蹭蹭幾下躥到機器人頭部抱住了它的腦袋。“喂喂!”因為女孩的動作,機關人【邏輯】,不,李小狼頂住的坍塌物有了下落的趨勢:“你要去哪快說,我這裏有瞬移裝置,但手臂的能量塊不夠了啊!”


    “我……”小晶歪歪頭,發現自己的記憶裏仍然是“爸爸媽媽”和“哥哥”,而並沒有隨著這次事件“恢複記憶”,於是哼了一聲:“你那裏有‘我’之前身份的記錄吧,隨便找個據點過去。”


    “哦,我看看……‘沉睡之龍’機關人駕駛員?那是什麽東西啊,不管了,找個最常登錄的地點……就是你了!【時空管理局靈界機關房】!”李小狼自言自語地嘟囔了一陣,周身開始散發出銀色光芒:“抓緊!”


    “哼,雖然覆蓋掉我人生經曆的家夥大概是好心,但我一定要找迴失去的記憶!”小晶抱著機關人的腦袋,暗自下定決心。


    “嗖——”


    “嘩啦啦——!”隨著機關人瞬移消失,掩埋他們的廢墟也被人挖開了,為首的正是那名中年遊俠“爸爸”。


    “奇怪……裏麵並沒有什麽孩子啊?你是不是看錯了,親愛的?”他撓撓頭,轉身看向身邊的女性商人“媽媽”,“哎哎?你哭個什麽勁,沒人受傷不是很好嗎?”


    “我隻是感到……”女性商人定定地望著下麵什麽也沒有的廢墟:“有什麽我曾經擁有過的寶貴東西永遠消失了……”


    “什麽啊?安全營業記錄嗎?”“煩死了!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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