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秋客玄衣,發色蒼藍,黑眸。

    他不像北地的大多數人有著斯特帝國的稀薄血脈,天瀾任家原本來自於大陸中部,後來舉族遷徙北上方到達天瀾,又與本地居民通婚甚少,所以任家的血脈素來在整個北境獨樹一幟,這並不是什麽異事。

    相反,由於天瀾任家的獨特地位,天瀾城地域的蒼藍染料價格一直居高不下,連可以改變眸色的黑色玉片銷量也一直見漲,所以在天瀾城如果作奸犯科的有蒼藍發與黑瞳的體征,提刑官第一件事就是檢查是否偽造,如果是真的話,那麽就交付任家由他們自行處置。

    他嚴格來說是很英俊的男子,看起來不過是三十歲出頭的模樣,麵部線條如黑岩雕刻的塑像,他聞言輕輕迴身,看向單膝跪在台下的白衣女子,黑色的眸子射出的光鋒銳如劍。

    “我說過了。”他麵帶慍色,低低開口,聲音好像狂風撲擊鬆柏,聲已落,意猶在。

    皓月依然單膝跪地,也不抬頭,淡淡迴答:“皓月答應做您的影侍衛,那麽自然要執上下之禮。

    任秋客臉上明顯不耐:“你做影侍衛不過是你自作主張,我沒有反對,你就在我這裏賴下來。但是你既然在這裏了,那麽就按照我的規矩做事。”

    皓月絲毫不退,依然低著頭迴答:“救命之恩,唯有此報。城主的規矩,在皓月看來並不合適。”

    任秋客他並不擅長和人做口舌之爭,更何況是一個雖看起來通情達理,但是一心要裝糊塗的女人。

    所以他歎了口氣:“起來吧。”

    “當初約定是十年的影侍衛,現在已經七年了,十年期滿,可不允許續約了。”

    皓月搖搖頭:“影侍衛做夠了,還可以做侍衛,即使城主不缺侍衛了,皓月做個城主幕僚也是綽綽有餘的吧。”

    任秋客不由大皺其眉:“然後還是把所有的競爭者一起打包送到我這裏來?”

    “自然才高者勝。”皓月已經聽令站起,聞言點頭,認真確認。

    “那你究竟怎麽才願意離開?”即使是天境強者,也不由按住了額頭,苦惱問道。

    皓月一窒——在她的預想中,確實沒有離開這個預案。

    所以下意識地,她就把心中的話一吐而出:“待到城主大婚之日,皓月自然會離開。”

    這話剛一出口,這個平素溫柔鎮定的女子不由輕輕捂住了嘴,臉上瞬間飄起極淺的紅暈,要知道雪瞳一族膚色極白,所以一點血色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她未曾想過,麵對這個人的時候她竟然還是這麽進退失據,哪怕已經在他身邊待了七年。

    任秋客強壓憤怒,他在這一瞬間竟然沒有意識到皓月這句話的隱意,他隻是從自己的劍心中做出了直接的迴答。

    “某醉心劍道,恐怕今生都不會婚娶,那你難道要賴在我身邊一生?”

    皓月反而不驚訝這個家夥會忽略掉最重要的事情,不過此時她早已經有些大亂,所以迴答更是脫口而出。

    “一生一世又有何難?”

    皓月這才發現自己真的把雪瞳一族的臉都丟光了,白如脂玉的容顏燙得幾乎著起火來,她已經知道談話沒有辦法繼續了,而且巨大的羞恥心催促著她盡快離開這個地方。

    所以她馬上轉身,聲音在這一瞬間流利清冷到了正常水準。

    “皓月突然想起,還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

    可是她這已經不是退了,而是逃。

    白色的身影在空氣中一閃而逝,隻留下一道冰痕緩緩消散。

    任秋客看著那道緩緩消散的潔白冰痕,臉上殊無笑意。

    他淡淡迴身,望著遠處起伏的雪海雲濤,歎了口氣,低語道:“情字何解。”

    天瀾城主再怎麽木頭,再怎麽注孤生,劍修毀一生也不至於連女孩的這點小心思都看不懂。

    可是他不得不看不懂。

    隻要是一個正常人,都不會不對皓月心動,就連葉青妹子,由於她長久以來男女通吃的傾向,看到皓月也是個喜歡的不得了。

    皓月人品修為身份來曆都是上上之選,即使配給三大帝國的任何一個皇族做正妻都是隻高不低。

    容貌暫且不提,二十六歲的年紀,二十八級巔峰的修為,放在凡世自然是頂級天才,即使隱族也是最精英的那群人。

    然而最重要的,還是她的身份來曆。

    她是隱族人,而且還是目前最無意大陸局勢的雪瞳一族,一旦和她聯姻,那麽可以獲得隱族的友誼,要知道,奧斯家族便是由於和霓凰一族世代聯姻,才能穩固三大皇族的地位。

    可是正因為如此,他才不能接受。

    沒有男子不鍾情這樣的女子,除非男子本身有問題。

    任秋客自然是正常的男子,他不娶妻,真的就是精力不濟。

    這不是玩笑。

    皓月這樣的女子,願意留在這裏以區區影侍衛的身份呆上十年,所追求的自然不是他的實力,身份,地位,而是他的人本身。

    可是這偏偏是任秋客唯一無法給予皓月的。

    他知道,自己會是一個合格的城主,也能夠當好一個族長,但是唯獨,做不好一個丈夫和父親。

    現在皓月用影侍衛的身份才能和他保持日常的接觸,而且是純公事的層麵,如果皓月真的成為他的妻子,那麽自然不能讓她繼續擔任這類的職務,那個時候,感情無疑就變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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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閉關便至少月餘,平日裏衣食住行都極為簡單,皓月所想要的感情交流,屬於眷屬之間的交流,是他唯一給不了的。

    他劍心通明,所以看破這一切之後選擇擱置這段感情,不過他沒有想到,自己裝木頭裝了七年,皓月還真的忍下來了七年。

    他愛戀這位驕傲且優雅的女子,所以才希望給她更好的幸福。

    可是原本以為不過五年,皓月就會放棄離開,可是眼下三年之後又三年,三年之後又三年,眼看都快九年了,皓月還打算賴下去。

    他實在坐不住了。

    不過這個時候,任秋客突然古怪地轉過身來。

    一道冰痕一閃而逝。

    白衣的皓月站在台階之下,臉上依然紅的幾乎要滲出血來。

    任秋客實在想不到,方才這個女子說出了那樣羞死人的話,按她平常的性格絕對一個月不會再來見自己。

    可是今天為什麽這麽反常。

    皓月低著頭,白皙的手背上有著一個青紫的掐痕。

    沒有誰有能力和膽量這麽惹一個隱族存在,但是這個掐痕是她自己留下的。

    皓月的聲音充滿了懊悔和羞惱,所以聲音低到細若蚊鳴:“屬下失職,有客人求見城主。”

    雖然很低,但是這樣的聲音任秋客不至於聽到不到。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任秋客突然感覺這個樣子的皓月真的很好看,所以下意識的,他靜靜迴答:“聲音太輕,請重複。”

    他的聲音還是公事公辦的古板,可是聽在皓月耳中,這一刻反而說不出的可惡。

    和平時的可惡完全完全不一樣。

    不過皓月還是把秀拳握地咯嘣咯嘣響的同時,低低重複了一遍,這一次,聲音反而比剛才還低。

    任秋客強裝著冷漠,淡淡道:“說過了,聲音太小。”

    皓月咬緊銀牙,冷冷望向台上的玄衣城主,紅色的眼眸充滿著羞惱和憤怒,她輕輕咬了一下嘴唇,然後深吸一口氣。

    “城主大人,有客人求見!”

    這一聲反而有些石破天驚之感,皓月因為吸氣過猛臉上微白了一下,全身的力氣幾乎都被抽光了,她低聲嘟囔了一句:“這下可以了吧。”

    這一聲反而是最低的。

    不過任秋客終於保持不住嚴肅的外表,不由輕笑出口,仿佛斷崖生春:“可以了,可以了。”

    “快去讓他們來見。”

    待皓月轉身,任秋客看著她白色的背影,不由失語喃喃道:“想不到你還能這樣可愛。”

    這樣說著,他歎了口氣:“如果三十年前遇到你,該有多好啊。”

    “那個時候,我還有勇氣,去擁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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